神淨法門是姬兒親手交給烏魯的,對其中的避諱之處她當然不會不清楚,然而正如烏魯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一天一樣,姬兒也不認爲一心向神的烏魯會有背棄神明的這一天。
但事實就在眼前,已經無法迴避。
“早知道,我當初就不該給他神淨法門……”
可惜世上是沒有後悔藥的。
“是我害了他麼?”
垂手站在烏魯身旁的姬兒,宛如干枯的朽木,散發出隨時都有可能崩潰的氣息。
“神淨法門……是狂信徒的修煉法門嗎?那天人五衰又是什麼東西?!”
依耶塔停止施法,將烏魯放入凱瑟琳的懷中,然後忽然站了起來,她雙手撐着姬兒的肩膀,仿若瘋狂地吼道。
其實她和烏魯的感情並沒有那麼深厚,但看到意氣風發、一舉破壞鎮魂石,從而拯救了所有人的烏魯,突然變成了這幅慘樣,她只覺得五臟六腑扭曲了一般,疼得她難以保持理智。
“天人五衰,五天之內歷經人生所有痛苦,然後在衰老中死去。”
回答依耶塔的不是滿臉死灰的姬兒,而是剛剛趕到的唐納德。
“神淨法門是狂信徒專修的一門利用信仰之力的秘法,只要信仰越虔誠,修煉者的進度就越快,但他們揹負的代價卻是,如果信念動搖、背棄神明的話就會引發天人五衰。信仰之路曲折難行,除了那些狂信徒,誰又能保證沒有信仰低潮?這一次是我們的錯,如果早知道他修習的是神淨法門的話,我絕對不會讓他去破壞鎮魂石!破壞了鎮魂石,就等同於親手抹去了自己的信仰啊!”
“既然知道是你們的錯,你趕快想辦法來彌補啊!趕快救救她啊!”凱瑟琳打出幾個束縛類神術,將掙扎扭動的烏魯牢牢捆住,忽然擡頭對着唐納德吼道。她已經淚流滿面。
“天人五衰的本質是信仰之力的反噬。想要操縱信仰之力的話,憑藉我們是做不到的。”唐納德滿臉愧疚,朝着烏魯深深地鞠了個躬,“所以,對不起!”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能挽回一切嗎?”高昂的吼聲突然下沉,失聲痛哭的凱瑟琳顫抖着抱緊烏魯,她似乎已經意識到這裡沒有人能夠拯救烏魯。
信仰之力。只有邁入引魂境的神使方能感受到,而感受到與掌握又有所不同,就連身爲七轉神使的安培導師尚且不能完全掌握信仰之力的運行,更不用說在場這些連引魂境都未能進入的學員了。
一個接一個的學員走上這金字塔頂,等他們知道烏魯的狀況是因爲破壞了鎮魂石所致後,一個個都想方設法地幫助他。
可惜就算他們再如何有心。也沒有足夠的能力。
劫後餘生的喜悅徹底被淡淡的哀傷掩蓋,就算國籍不同、陣營不同,他們畢竟有了同生共死的經歷,懂得什麼是恩,什麼是情。
想盡辦法,一無所成,衆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時間從指縫間溜走。
越來越多的學員從下層來到這第九層。見到滿是狼藉的第九層和逐漸蒼老的烏魯後,又是一番唏噓。
最終像蘇菲亞、愛麗絲等與烏魯相識的人也都進入了第九層,他們圍坐在祭壇旁邊,也只能沉默不語。
金字塔階梯上的衆多神像,都被鎮魂石肆虐時毀得七七八八,剩下來的幾座完好一些的都被唐納德歸攏到一起,他明白要是這些九級神像流落出去,一定會引起各方神殿勢力的拼命搶奪。因此早一步動了手。
三天時間,轉眼即去。
這短短三天,對於那些與烏魯沒多大關係的學員來說,可謂是過得飛快,第九層絕佳的修煉環境使得他們完全沉浸在境界的提升中,早已不去關心他物。
但對那些個在烏魯身上寄託了深厚感情的人來說,這三天可謂是度日如年。看着烏魯臉上的皺紋一點點增多,滿頭的黑髮一點點變白,自己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完全無能爲力。
……
肉身上的痛苦,遠遠比不上精神上的痛苦——至少對烏魯來說是這樣的。
一遍遍地回想那不久前才重新獲得,卻又刻意迴避的記憶。
那滅絕人世的大火,搖曳着鮮血般的觸角,侵蝕着腦海中的每一寸土地。
父親在火焰中抱着母親的屍骸,一言不發地看着被馬伕杰倫大叔帶入密道中的自己和妹妹,最後映入眼中的一幕,是雙手大劍劈下的閃光,父親的頭顱高高飛起,在空中飛舞旋轉,旋轉、旋轉、再旋轉。
深入骨髓、徹入心扉!
將近十年前的記憶,本來就算是恢復了,也不過是走馬觀花,但在天人五衰引起的幻象中,烏魯卻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了過去,回到了鮮血四濺、家破人亡的那一晚。
對死亡的恐懼,反而不如自己的軟弱無力所帶來的絕望。
信仰之力的逆流所帶來的反噬,讓烏魯一遍又一遍地在絕望中徘徊,然後被帶入越來越深的絕望當中。
神明是仁慈的,但烏魯感覺到的,只有神明的殘酷。
“神明若有眼,爲何讓我家破人亡、血流成河?!”
“神明若有眼,爲何不去懲戒那些殘忍的惡徒?!”
“神明若有眼,爲何不迴應那虔誠信徒的祈禱?!”
……
“神明無眼,我又爲何要繼續信神?!”
烏魯的身體不再掙扎,肉身已經麻痹到無法感覺痛苦,精神上的痛卻越來越深。
隨着身體逐漸衰老,呼吸越來越弱,心跳越來越慢,血也越來越冷,肌膚之上已經出現了一塊塊代表死亡的老人斑,散發着一陣陣屍體般的腐臭。
然而面對這樣的烏魯,凱瑟琳依然抱着他,她的心中,烏魯還是記憶中的烏魯,小時候善良得愚蠢,長大後卻意外地可靠。
姬兒坐在一邊,一直握着烏魯的手,完全不去理會周圍那些異樣的眼光,她彷彿已經忘卻了自己聖女候補的尊貴身份。
依耶塔坐在另一邊,她緊緊咬着牙,一直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沒人注意到,一旁由伊索爾照顧着的露娜,突兀地皺起了眉頭。
如果我在這裡把豬腳寫死的話,是不是就順利完本了。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