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那真正磅礴的昏黃霧靄之中,耄耋老道天炎子手捧黃銅煉化燈盞,趺坐而今徹底有若化成半是兇獸半是妖神氣韻的青獅,其身形顯照的頃刻間,遠勝過青衣道人所勃發的沛然殺念,便在頃刻間,朝着這偌大的奉聖金宮橫壓而去。
青衣道人出手可以。
自始至終,耄耋老道都不曾有着阻攔青衣道人出手的意思,但是這沛然的殺念,還有那燈盞之中,不斷撩動躍升的萬家燈火,及至耄耋老道人身後那懸照的萬丈紅塵濁世,那磅礴的威壓之中,是天炎子毫無遮掩的心音映照。
青衣道人出手的頃刻間,便是耄耋老道同樣出手的時候!
或許,在青衣道人的殺招之下,楚維陽可能會有妙法避劫,可能會飽受重創,也可能會形神俱滅!
但是不拘那遠空之中會有着怎麼樣的結果誕生,同樣的,對於天炎子的同一時間出手而言,或是萬道真龍混同着那星辰金精鎖鏈一同徹底崩滅成齏粉,或者是道人的奉聖金宮連帶着內裡傳續的法統門徒,齊皆潰滅成塵埃與血霧。
又或者……
這一擊直直地落在青衣道人的身上,以他或死或傷的結局,來宣告着那個故九天之聖宗掌教,在橫渡過了歲月光陰以及死生輪轉之後的煊赫聲威!
這甚至不是賭。
而是藉由着耄耋老道的心音展露,所印證着在青衣道人的出手之後,天炎子一定會有的所作所爲。
這一刻,不是天炎子需得要抉擇,而是青衣道人需得抉擇!
而仔細思量而來,這一番的抉擇,似乎並不艱難。
果然,幾乎電光石火之間,當那霧靄之中的輪廓變換成天炎子真切身形的同一時間,青衣道人那原本揚起的手掌,混同着青衣道人的磅礴氣韻,便驟然間不再錨定向遠空,而是隨着青衣道人直直朝着耄耋老道這一虛虛一掌印出的頃刻間。
洶涌的旋風之中,似是有着玄雲幽霧凝聚,進而這厚重的玄雲幽霧之中,萬道真龍的身形凝聚成一道道五色神華相繼關聯而成的篆紋鎖鏈,進而,在這篆紋鎖鏈的凝聚之中,連帶着那玄雲幽霧,一面鯨吞着昏黃濁氣,一面齊皆凝練成一道滿蘊至高神韻的無上法陣!
法陣顯照的頃刻間,無法言喻的磅礴殺伐之氣便似是在撼動雲霄!
那是道道五色龍華玉篆在相繼的貫連之中,以真龍之形所化作的絞殺之兇局!那是篆籙之鞭,那是龍相之刃,那至高道法神韻凝聚成的法陣磨盤!
而也正是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伴隨着這一道五色龍華玉篆的砸落,霎時間,天炎子將燈盞碰到面前,伴隨着緩緩地一口濁氣正吐出。
霎時間,伴隨着那赤紅的焰光不閃不避的垂落在了那無上法陣之中的頃刻間,萬丈紅塵濁世的道場輝光從天炎子的身後懸照,進而當這道場的輝光,與那法陣之中的焰光所相互交織與共鳴的時候。
霎時間,有着某種紅塵萬象的奇特律動,在這一刻隨着那焰火的騰躍,而映照向那無上法陣。
那法陣本身的道法義理是那樣的渾圓無漏,恍若是從洶洶的昏黃濁世之中,自行凝聚出了一輪法陣天地一般。
而這一刻,這法陣的天地之中,忽地,伴隨着真陽大日的洞照,無垠的紅塵氣韻從中彌散開來的頃刻間,其神韻本質便已經貫穿入了法陣的真髓之中。
這霎時間,幾乎每一道五色龍華玉篆所交織成的龍形,都像是在這一刻,真正的成爲了紅塵之中的生靈,成爲了獨立於世的存在,它們開始具備有了自己的想法,具備有了自己的魂靈,並且依循着生靈的本性,開始嘗試着反抗某種奴役與掌控。
於是,霎時間,在那一道萬家燈火法焰垂落法陣之中的頃刻間,輝光洞照之下,法陣的圓融無漏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再看去時,那萬道篆籙真龍乘着玄雲幽霧騰空而起,在這頃刻間,竟然依循着道與法層面的牽繫與掌控,反向朝着青衣道人殺去!
電光石火之間,青衣道人的面容一冷,待得那一掌徹底扣下的頃刻間,霎時便已經變換成了一道小宗師手印叩下。
霎時間,於無聲息中再看去時,半懸空中,一道道的篆籙真龍齊皆身形相繼潰滅開來,渾厚的玄雲幽霧之中,是一道道五色龍華玉篆相繼浮浮沉沉,承載着那紅塵氣韻,在相互的絞殺與磋磨之中。
終於。
一切的有序之演化崩潰到了極致。
那一輪真陽大日混同着無量玉篆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以純粹的毀滅風暴齊皆崩滅!
洶洶風暴之中,昏黃汪洋被激起浪濤,被攪入風暴裡頃刻間磋磨化成塵埃,進而在更進一步的暈散之中,化成一道昏黃霧靄凝聚成的帷幕垂落。
這道帷幕混同着那天地崩滅的磅礴毀滅氣韻,一同將青衣道人與耄耋老道的身形所隔絕。
而同樣的,也正是在這相互一擊的碰撞之下,青衣道人和耄耋老道心神之中的殺念,盡都有所紓解,那彼此之間緊繃着的氣息,伴隨着距離的拉開而有所緩和。
只是剛剛消弭去了一場可能存在的決死鬥法的青衣道人,在這一刻,面容上卻沒有多少的歡喜意味。這耄耋老道已經追殺他太久的時間了,甚至爲此,教青衣道人難以再進行己身坐鎮一方海域的職能,甚至在不堪其擾之間,不得不連帶着道場,一同朝着另外的方向搬運而去。
可恨!
他分明已經藉由着昔日與策星山老道的血戰,穩穩牢牢的更進一步,穩穩地駐足在了古之地仙的層階。
在而今九天不存的昏黃濁世之中,這便是人道修法的絕巔與極致!
可偏偏自己掌握有這樣的力量,卻無法定勝耄耋老道!甚至更相反,因爲青衣道人己身豢養着萬道真龍,這耄耋老道甚至將青衣道人己身的道場視之爲了攫取氣血的“藥田”!
然則也偏生正是這樣的相互之間的拉扯,使得青衣道人越發的佔不到甚麼便宜!
更相反的,則是隨着耄耋老道在這一過程之中,不時間真個從“藥田”之中取來不少氣血寶藥。
那光陰歲月曾經迫使得耄耋老道所沉澱的,那死生輪轉之中使得耄耋老道所昇華的。
在這一刻,伴隨着無上血華寶藥使得耄耋老道重演着昔日真正崢嶸聲威的道軀與形神本身。
幾乎每一次逢面時,耄耋老道的磅礴修爲,如淵的氣息,愈發奇詭可怖的攻伐手段,一次都要更勝過一次!
耄耋老道在變得越來越強,於是同樣的,分明已經升無可升,進無可進的青衣道人,卻在這一過程之中,應對着耄耋老道的殺招,顯得愈發棘手。
而偏生已然有着這樣明晰的差距可言,青衣道人從耄耋老道的身上所感受到的,仍舊是對於那“藥田”覬覦的某種無法言喻的貪婪!
彷彿這猶還非是耄耋老道真正的崢嶸極限,早先時起所汲取的無上血華寶藥,仍舊不曾完全的彌補耄耋老道的虧空!
天爺!
歲月與死生的輪轉,到底帶給了此人怎麼樣的造化!
甚至這一刻,青衣道人已經有些後悔,那一日要出手,藉由着先賢禪師所留下的手段,進而教剛剛越過死生門扉的耄耋老道重新推回鬼蜮之中去。
而今再回看起來,那一日耄耋老道的死生輪轉有着很大的問題與弊端在,他是生生扛過了釘頭箭書對於形神本質的錨定,甚至將己身的道法真髓盡都相繼與釘頭箭書熔鍊渾一。
以此所達到的勉強生息的局面,實則有着很大的隱患,歲月的鎮壓與死生的鎖鏈仍舊纏繞在其人的身上,或許那一日的生氣,便已經是長久時間之中其人所能夠做到的極致。
歲月和死生的門檻,沒有那樣容易的越過。
他需得有長久時間的自行磨礪,甚至需要在這一過程之中,從形神本源,從道法真髓的層面,必須恆久的捨棄與斬滅一部分,才能夠在長久的磋磨之中,將釘頭箭書的錨定徹徹底底的擺脫。
耄耋老道將會經歷長久的衰頹,幾與尋常神境修士無有甚麼分別。
而不是在自己親手將其推回鬼蜮之後,堵死了長久蘊養的路之後,反而教之一步生生將諸般全都跨越而過,並且藉由着涅槃的氣息,重塑了昔年完整圓融的萬家燈火之道基!
可以說,是青衣道人一力促成了而今全省狀態之下的耄耋老道,並且與之結下了因果與仇怨!
如是感觸之中,青衣道人百感交集,他半低着頭,看着那奉聖金宮之上的焦痕,又看着那扭曲的鎖鏈與衰頹的諸龍相。
“這神境的前路……我昔年……真個走錯了麼……”
只是伴隨着這一念生髮時,這昏黃濁世之中,註定再無有第二人能夠回答青衣道人的困惑了,最有可能的策星山老道人,也已經殞亡在了青衣道人的手中。
他分明在百尺竿頭,更進得一步,偏生反而在駐足於絕巔之後,復又像是一腳踏進了萬丈深淵!
於是,一念及此的頃刻間,這種對於己身道法產生了懷疑的幽怨,終是在這一刻驟然間化作了某種青衣道人對於真正天驕妖孽的嫉恨,以及在紓解之後,更爲繁盛涌現的殺機!
下一瞬,道人一翻手時,一面五色龍相骨盤被託舉在掌心,進而在頃刻間,一力將之震碎了去,霎時間,骨渣與齏粉之中,浩如煙海的五色龍華玉篆相繼涌現,並且自行裹挾與糾纏着,暈散消弭於虛空之中,像是隔着無量須彌而橫渡。
霎時間,遠空。
和風細雨之中,正一抖手腕,甩着玄黃寶兵之中血水的楚維陽,忽地頓覺心中一悸,進而頃刻間,風雨加身的閃瞬,道人倏忽間折轉身形,抽身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