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乞得溪山作醉鄉
霎時間,彼此將身形洞照在視野之中的閃瞬間。
分明是浪濤翻涌的外海,此時間,卻像是死一樣的寂靜一樣,唯有那彌散不去的血腥氣息,伴隨着立身在舟頭的五人接連狂涌的氣息,一同演化着森森血獄。
四下裡,水汽霧靄愈發厚重,壓抑的幾乎要教尋常人喘不過氣來。
也正此時,忽地,楚維陽那喑啞的聲音在某一瞬間響起,這聲音彷彿是含混在了鬼煞陰風的呼嘯裡,像是一道道陰靈淒厲的慘叫聲交疊在一起組成的言語,像是那烈烈血獄之中猛然砸落的幽冰與寒鐵。
只倏忽間,原本彼此的妖獸血煞氣息交纏在一起,引動着五人的修爲氣息也全數綻放,倏忽間便一點點攀升至絕巔,乃至於要愈演愈烈的時候,忽地因着楚維陽這一道喑啞的聲音,那攀升的勢頭戛然而止。
更有甚者,那本交纏在一起的氣機,都陡然間變得紊亂起來,交織與共鳴變得不諧,乃至於閃瞬間,有那根基不牢穩的修士,霎時間從氣機的絕巔跌落下來,反受其害,臉色煞白的瞬間,甚至只能勉強的維持着原本的修爲進境。
“這往日裡無冤,近日裡無仇,縱然是要擺出些決死的陣勢來,諸位,也先一步說清楚來意罷?”
四下裡霧靄厚重,這會兒時,當楚維陽這道聲音的餘韻尚且在半懸空中不住迴旋的時候,那爲首的,大約應該是被叫做“老王”的丹師,剛剛準備獰笑着開口說些甚麼的時候。
這電光石火之間,就在對手的意念最爲發散的時候,楚維陽隨即將手猛地揚起,復又垂落下來。
霎時間,一十八道符咒垂落,裹挾着水汽,凝聚成一十八道烏色箭矢,破空而去的閃瞬,刺破了層層霧靄,襲殺向法舟,隱約之間,那箭矢破空,交織成密不透風的無形大網,將立身在舟頭的五人,盡數都籠罩在其中。
可下一瞬,幾乎同時間,這五人不慌不忙,竟一翻手間各捏起了一道符籙來。
那明黃色的符籙被他們以劍指挑起,霎時間,隨着法力的灌注,兀自有血焰顯照,將符籙裹在其中,焰火繚繞的瞬間化作灰燼與塵埃,僅存一道靈光呼哨着騰空而起,化作一道兜轉着鎏金顏色的護罩,將道軀庇護在其中,登時間便隔絕去了烏色箭矢的襲殺。
甚至在那電光火石間的道法碰撞之中,隨着一道道烏色箭矢撞擊在了那鎏金色的護罩上面,登時間,復又有鎏金顏色與暗紅血色交織的焰火升騰,反向繚繞着將那烏色箭矢在煅燒之中潰散成水汽靈光。
這還是第一次,楚維陽手中的蝕心符咒出手,竟有了不曾奏效的結果。
也直至此刻,那人的聲音方纔透過了鎏金色的護罩,將聲音傳遞而至,那猙獰的聲音裡,滿是癲狂,滿是傲然。
“五毒道人,這天武道城之中,又豈有人不曉得你那安身立命的殺招?可聲名累人,吾等前來截殺你,又豈會不防着這些!你那符咒箭矢,自有這等護身符籙來防,連帶着伱那毒煞法力,貧道也早就備好了解毒的丹藥,險些忘了,我還是丹師呢……”
正這般說着,原地裡,楚維陽倒是一挑眉頭,原本隨着那箭矢的疾馳而去,復又捏起法印,準備垂落毒煞之炁的動作戛然而止。
是了,這人說得對,聲名累人,如今楚維陽“五毒道人”的諢號已經漸次傳開,那麼諸如蝕心符咒之類,縱然曾經是殺招,也註定無法再用成是殺招了。
人總會有防備的。
而楚維陽也不準備再去驗證一番那解毒丹藥的效用了。
這裡是外海,是仍舊妖獸潮的災劫在肆虐着的地方。
遷延日久,難免要再生出波折來。
一念及此,楚維陽忽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
話音落下時,楚維陽的手復又猛地一擡。
霎時間,一道明黃顏色與銀白顏色交織的法劍從袖袍之中飛出,登時間,一劍自半懸空祭起,一十二正劍意自其上交替流轉,倏忽間,兩道交纏的劍氣長河顯照。
那劍氣長河自半懸空中兜轉的時候,倏忽間便有着生生不息的變化,無量明光交纏,等那長河真正裹挾着凌厲劍光,朝着立身在鎏金護罩之中的五人席捲而去的時候,霎時間,已經分野成明晰的一十二道劍氣長河。
偏生在呼嘯裡,那劍氣長河復又彼此交織共鳴着。
西南萬壑注,勍敵兩崖開。
地與山根裂,江從月窟來。
削成當白帝,空曲隱陽臺。
疏鑿功雖美,陶鈞力大哉。
只霎時間,那五人立在舟頭,仍舊有着鎏金護罩庇護,可偏生這一瞬,迎着那洶涌的劍氣長河,卻幾若有溺斃的窒息感覺。
可就在他們的念頭剛剛生髮出來的閃瞬間,忽地,斜地裡,一道灰黑色的幽光洞照而來,霎時間,亦有記憶長河自天頂注入,不斷的沖刷向他們的心神之中,只霎時間,甚麼思感與念頭盡數被淹沒了去。
莫說是思考與沉吟了,只閃瞬間,那紛繁的凌亂光影顯照,沒多久,便教他連到底自己是誰都難分辨清楚了。
那自側旁的凌空處懸照的,正是楚維陽手中的另一件寶器,太陰通幽玄真寶鑑!
這兩件寶器祭起,蓋因爲內裡皆有魂魄真靈在,除卻需要楚維陽長久持續的法力灌注,甚麼劍氣的灑落,甚麼幽光的洞照,皆盡出自於淳于芷和鍾朝元的手段。
而與此同時,楚維陽復也一步踏出。
左手揚起的時候,金玉寶塔被他託舉在掌心中,明光飛躍在半懸空中,自層疊霧靄之中若隱若現的同時,更恍若是光雨一般,偏偏灑落着水火兩相篆紋。
與此同時,楚維陽的另一手,將山河簋託舉起來,寶器稍稍傾倒的瞬間,烏光水與翠玉火便倏忽間化作兩道交纏的靈光飛雲,一同飛入霧靄之中的瞬間,霎時便與那金玉寶塔之中灑落的篆紋重疊在一起。
而且,在經過了山河簋中無上寶材加持的水火之力,在那一道道篆紋的增幅之下,愈顯出幾分天象的巍峨!
那烏光水熊熊迴旋,乍看去時,恍若是海眼漩渦顯照與復刻!那翠玉火洶涌,乍看去時,巍巍聲勢如同是山崩地裂。
那本是曾經楚維陽布在靈浮島上的護道大陣,可當時,這法陣能夠在滔天海浪的面前,庇護下整座靈浮島,那麼此時間,楚維陽稍稍變化法陣細節,以此困住一艘法舟,自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不是覺得自個兒烏龜殼頗具先見之明麼?那便縮在裡邊,不要再想着出來好了!
未曾用毒,自然,那解毒的寶丹,便也沒有了用武之地。
水火兩相法陣落下,若陰陽磨盤,鎮壓四方氣韻,無窮劍氣侵襲而來,只電光石火之間,那教諸修洋洋自得的鎏金護罩便陡然支離破碎開來。
再看去時,一道道凌厲的劍氣刺破他們的衣袍,割裂他們的血肉,劇烈的痛楚教他們從心神的眩暈之中倏忽間清醒過來,可這樣的清醒,復又教他們愈發清楚的感受到源自於泥丸宮內的腫脹撕裂感覺,無邊的劇痛反覆的在內外交織着,愈發教人想要昏厥過去。
而在這閃念間的清醒之中,那老王驚恐的看向楚維陽這裡。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本來應該是泥濘裡渣滓一樣的散修,不過是仗着手散修裡銳利殺伐的手段廝混出諢號來的人,分明已經破去了他的殺招,可下一瞬間,這人一翻手祭起四件寶器,乾元宗的劍氣與庭昌山的演靈咒同出一人。
這道城之外的世道,到底是甚麼時候,變成這般詭譎模樣的?
可是老王心中的詫異,卻註定無法得到答案了。
只閃瞬間,無邊的劇痛反覆交織着,便徹底的撕毀了他的神智,無邊的漆黑彷彿是眼前那晦暗的天穹,要無邊無際的席捲而來,將他的心神淹沒。
可也正是這一瞬間,楚維陽忽地詫異了一聲。
“咦——?”
下一瞬,不論是水火法陣,還是劍氣長河,又或是記憶洪流,都隨着楚維陽那一閃瞬間的驚呼戛然而止。
隨即,楚維陽擡手一招,遂見那法陣之中,一道迴旋的水火之力,彼此交纏,復又裹挾着一道暗紅色的法力,倏忽間遁至了楚維陽的手中。
法力自然是源自於血煞道孽修的法力,自始至終,楚維陽是以泰山壓頂的姿勢鎮壓過去的,除卻最一開始的時候祭起符籙,他們竟無有在楚維陽層疊手段面前掙扎出手的機會。
便連這道法力,都是在被劇痛折磨的瞬間,無意識的揮灑開來的。
此時間,水火之力裹挾着那道暗紅色的法力,不斷的交纏着,彷彿是水中混了油,然後油水復又澆灌在了焰火上面。
只霎時間,那暗紅色的法力竟然被楚維陽全數煉化了去,登時間,原本孱弱的水火之力倏忽間暴漲開來,其上氣韻愈發連綿強盛。
這等底蘊上的強盛加持,教楚維陽驚訝的發覺,竟然遠勝於直接從妖獸的軀殼之中汲取來的血煞之力。
一念及此,楚維陽復又一步邁出,只霎時間,便已經立身在舟頭近前,擡手一招,玄真寶鑑落在楚維陽手中,倏忽間鏡光照着那老王的眉心一朝。
“你說……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就這麼墜在我身後,要來襲殺我?”
老王在鏡光的洞照下,憨傻呆愣的開口迴應道。
“是聽得道城中的傳聞,說是你泄了一樁很了不得的事機給神宵宗的範老聽,結果沒幾天,道城諸修齊出,便將陣線推到了海上,我等想着,倘若是活捉了你去,獻給哪位妖族大修,許是都能淘換來些妖脈,教吾等更進一步……”
聞聽得此言,楚維陽反而笑了起來。
“活捉……”
輕聲念着,楚維陽低頭看向掌心不斷迴旋的那水火之力。
“有這麼一番效用在,幾位,你們是想死都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