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梵唱在持續,在比早先時洞照朱明華陽天界乾坤道法本源的時候,以更爲繁盛,更爲從容的方式,從三位王佛,從三位王佛之後,這新舊兩道無算禪修佛修的口中得以誦唸。
無垠磅礴的鎏金佛霞在這一過程之中,真切的混同着諸相非相的至道神韻,化作了真正的汪洋洪流,在瘋狂的朝着那四大界天之中最後殘存的幽虛隱玄天界的乾坤道法本源灌涌而去。
而在這之前,楚維陽的杖尖戳出,便已經洞徹了彼此之間的渺遠須彌距離,撕裂開來了大界壁壘,並且以極其穩固的方式撕裂開來了重重諸境諸相的壁壘。
這反覆的舉重若輕之間,遂也教世人明白,楚維陽這輕輕地似是沒有用上多少力道的一戳,這渾無煙火氣的極致玄妙的背後,到底是對於萬象道法怎麼樣的直指真髓與直指本質。
不少真正才情高卓的修士,在這一過程之中,觀覽楚維陽的所作所爲,洞見楚維陽背後的萬象道法義理如見至道,參悟道人的形神舉動如參悟道法自然變演。
還未曾真正的躍出那一步去,楚維陽便似乎以每一境界的至臻至妙,以後天反先天的造化過程之中對於每一境的無垠靈韻的夯實,而使得己身已然成爲了甚麼諸道諸法的曼妙源頭也似。
諸修觀楚維陽,如觀至道矣。
而或許也正是在這樣的無形之中,楚維陽用己身的所作所爲展露出來的種種細節的威懾之下。
在早先時,那朱明華陽天界的萬象羣生,無算諸修所遭遇的震懾之下。
伴隨着楚維陽撕裂開來幽虛隱玄天界的道法乾坤本源,伴隨着那磅礴的佛光洞照入其間。
在這整個過程之中,始終不曾有人嘗試着衝殺向楚維陽立身坐在之處,不曾有人發出任何試圖干擾那灼灼鎏金佛霞洪流與漫天梵唱的異動舉措。
甚至諸修猶還能夠感觸在,在這一過程之中,有着真正劇烈的震動,古之地仙層階的死生攻伐的波動,甚至是其中沾染與釋放着一定程度上探索超脫層階的朦朧血焰的氣息。
那好像是幽虛隱玄天界的絕巔諸修之間的內訌。
甚至伴隨着那梵唱聲音,這場的攻伐與廝殺仍舊在長久持續着,但自始至終,卻不曾有着甚麼劇烈的波動外泄在界天之外。
這意味着,倘若將萬象渾一,視之爲一個整體,那麼整個幽虛隱玄天界的萬象羣生,在這一過程之中,已經通過無法違逆的大勢,做出了放棄抵抗的決定。
而且諸修能夠明白,相比較朱明華陽天界的萬象羣生,先被楚維陽佈下圓融而周全的無量雷劫,再有三王佛來誦唸禪音渡世。
今朝先由三位王佛引動鎏金佛霞,將生機的通路盡最大可能的普照在這最後一界的萬象羣生的形神本質與道法本源之中,這已然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是月華光王佛實證了己身佛法之後的回饋。
也是楚維陽掌握着如是恢漠至道,無量道法之後,所展露出的大慈悲。
而似乎也正是伴隨着在一界的萬象羣生以渾一的大勢共同促成了這樣的決定之後,哪怕佛霞仍舊在瘋狂的灌涌着,尚還未曾徹底將一界道法本源全數的共鳴成功,楚維陽也未曾真個在閃瞬間佈下無量雷篆。
但是那種腐肉已經被割除,這九天十地的舊世海疆之中所傳續的萬象諸道諸法已經徹徹底底的正本清源,那在楚維陽眼中的舊世危局之中最大的本身隱患已經在消弭了去。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之中,這舊世之所以區別於昏黃濁世的,屬於古昔年九天十地最爲鼎盛時代的某種清澈而明晰的天意像是在迴歸,並且伴隨着這種迴歸,某種縈繞在舊世海疆之中的蒼莽與野性也在被祛除。
蒼茫意蘊的煙消雲散之中,楚維陽能夠真切的感受到,那些原本躋身在故九天十地的舊路,那些水文輿圖的間隙之中,在一片又一片的渾濁海域之中藏匿與棲息的兇獸。
那些在萬古的歲月之中始終寄居於此,或者是昔年某一位天驕妖孽的畸變,或許是畸變之後的兇獸在繁衍與生育之後,在一代又一代的奇詭邪異的碰撞之下所誕生與長久存在的生靈。
在這一過程之中,伴隨着那些蒼茫與野性氣韻的煙消雲散,倏忽間像是被驚動了也似,竟在這一過程之中,相繼在汪洋深處朝着世外遊弋而去,彷彿在追隨着那蒼茫和野性而遠行。
天地愈發變得清朗。
這種清朗本身,這種天意的明晰,不曾再給楚維陽以任何修爲進益上的變化,但是這頃刻間,還是教楚維陽在稍稍抹去了些許駐足“高處”的“寒意”之後,感受到了些許心神的鬆弛。
這意味着,楚維陽定鼎新舊道爭的所作所爲,對於可能到來的危局,對於人族的新世而言,是十分有益的。
而也正是在這樣的過程之中,或許是己身的心境與舊世的天宇在同一時間變得清朗。
罕有的內外之間的靈犀通感,使得楚維陽在這舊世之中,再度感受到了早先時在世外蒼茫汪洋的深處,所感受到的倒亂後果爲前因的奇妙體悟。
這種體悟並非是源自於楚維陽,而是源自於身形左近之處的三位王佛。
渡化兩界萬象羣生的無上功德,這是任何古之地仙層階的存在都無法想象的磅礴偉力。
而當這樣的威力明晰的在分潤出了些許餘韻之後,加註在有限的幾個人的形神與道法本源之中去的時候。
原地裡,彷彿鴻羽加身一般,楚維陽渾無所覺。
但是那種倒亂後果爲前因的玄奇意蘊,卻伴隨着煌煌功德的垂落,相繼牽連在了三位王佛的身上。
那意味着另一座楚維陽未曾想象過的靈虛層面的萬仞山嶽的在或許不遠之後的新世之中拔地而起的預兆。那意味着只要真個有着新世的洞開,作爲佛門大興的源頭之三位王佛,將會在更進一步的過程之中,走出叩開天門的一步。
甚至,因爲倘若真個有新世,便意味着真個有人證道超脫層階,而一旦有人撕裂開來了那萬古的鐵幕,真正在神境之上爲人族蹚出了前路來,這後知後覺般的躍出的一步,幾乎意味着,在有跡可循的前提之下,這三位王佛叩開天門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只要有新世,只要佛法大興。
這彷彿是某種超脫了道與法範疇的因果之力的醞釀。
讓楚維陽見證了某種真正超卓的力量,貫穿了歲月光陰之中,將道果以不依憑於形神與道法的方式,依憑在了天地自然之中,依憑在了可能翻涌起的歲月光陰的某一道浪花之中。
以自然倒卷道法。
那是因爲在拯救萬象羣生的無上功德之中,他們的道與法,便已經在天地自然之中“證道”。
這彷彿是某種錯亂的,從未曾有過,甚至未曾在楚維陽思緒之中誕生過的證道法門,此時間,因爲諸佛修的慈悲心神,而呈現在了楚維陽的眼神之中。
彷彿開一道,救一世,發大宏願,億萬羣生齊皆稱頌,便可以在那個有人撕裂開來鐵幕的時代之中證就超脫層階。
新世,倘若真個有新世,那該是多麼美好的時代。
但那樣的時代不屬於如今的楚維陽,不屬於邢老道人,不屬於天炎子,更不屬於老禪師。
因爲他們是開路者,是決意要撕裂鐵幕,洞開新世的人。
沒有他們,或許便不會有那美好新世的到來。
但這頃刻間,僅僅只是這種美好本身,便教楚維陽覺得,某種萬仞山嶽的拔地而起,某種在未知與迷茫之中的縱身一躍,很多時候是值得的。
他沒有太多這種殉道者的心態,但是這一刻,他像是更進一步的理解了邢老道人,理解了天炎子,也理解了老禪師。
而也正是在這一刻,更進一步的感應着那種清朗天意帶來的變化,進而將目光落在了遠空之際的凌空趺坐的邢老道人的身上。
相比較於此刻楚維陽的心境之鬆弛,這一刻的邢老道人,也僅僅只是在長久的觀照楚維陽的過程之中,朝着道人輕輕地頷首。
那種緘默與沉鬱恆常。
彷彿邢老道人有着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而這一刻,楚維陽也藉由着邢老道人的氣息變化,感應到了這種理由存在的本質。
那是伴隨着舊世海疆之中一切的蒼莽與野性氣韻的消散,伴隨着某種內外天地之間的交織與共鳴,某種通感之中的磋磨,邢老道人的修爲氣息在不斷的變化與演繹之中,鹹皆躍出了藩籬去。
而在楚維陽更爲直指本質的洞照之中,這一刻,是邢老道人在以舊世的天宇爲熔爐,以萬象濁煞爲薪柴,以己身本命大鼎爲煉材,在無形無相的至道焰火的煅燒之下,以內外通感的天地磋磨方式。
將那本命大鼎一面貫連着形神本質,一面貫連着道場萬法諸氣,而渾成先天道器!
天地的清朗本身,加速了這種熔鍊的過程,降低了這種煅燒與熔鑄的難度。
甚至連楚維陽接連施展定鼎界天的手段,那玄黃竹杖,那先天白玉鏡,那未曾展露但卻有神韻貫穿的太上八卦爐,盡都在邢老道人的洞照之下,愈漸得明晰了先天道器的本質。
這種道途本身的通衢,與前路上點點真陽明光的指引,盡都使得在這一過程之中,邢老道人的修爲氣息在進行着飛速的變化。
磅礴的力量在熔鑄的過程之中,伴隨着天意的煥發而不斷的積蓄。
甚至某一刻,楚維陽覺得,邢老道人彌補了那萬古歲月之中的磋磨,彌補了己身與老禪師之間的積蓄的差距,並且在真正駐足在與其人相類的,一隻手抵在那道門扉上的時候,仍舊在持續不斷的進益着。
歲月光陰的沉澱真個能夠彌補才情和底蘊的消磨嗎?
邢老道人再給楚維陽真切的展露出了一種可能。
而也伴隨着進益,楚維陽感受到了原本因爲定鼎道爭而有所消磨的寒意,甚至那種寒意愈演愈烈起來。
邢老道人竟是要先老禪師和天炎子的相互攻伐定鼎而先一步證道麼?
這一刻,天地皆寂,邢老道人緘默無聲,楚維陽的身旁,僅只有着漫天無算羣生的梵唱響徹,像是那大興的佛門禪宗,億萬羣生的聲音,在透過光陰歲月,倒亂着因果,從那個美好的新世之中傳遞而來。
寒意愈甚。
——
浮生碌碌,算由天由命,也由人逼。暑往寒來人漸老,多少興衰翻覆。點石爲金,指山爲寶,未滿人慾。千方萬計,到頭那個知足。
何似忙裡偷閒,山間林下,淨掃黃茅屋。明月清風俱是伴,又有山青水綠。斗酒詩篇,飢餐渴飲,且喜無榮辱。醉來還醒,醒來還唱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