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哼了沒幾句,旁邊便傳來一個嫌棄的聲音:“啐!你唱的什麼呀,古里古怪的。”
徐子楨扭頭看去,卻是墨綠,不禁樂了:“咦?小茉莉你怎麼來了?”
墨綠撇了撇嘴,將手裡一個布包遞過來:“金狗都殺過來了,小姐和巧衣姐姐讓我把你的軟甲拿來……看什麼看,還不快穿上?!”
徐子楨將視線艱難地從墨綠胸前挪開,接過布包打開,裡邊是一件無袖的軟皮甲,看硝皮看針線是寇巧衣的手工。
“還是我家娘子好,又溫柔又體貼。”徐子楨就這麼當着墨綠的面,邊說邊把身上的褂子脫了下來,然後穿上軟甲。
墨綠的小臉唰一下紅了個透,忍不住羞怒道:“喂!”
“咦?你瞪大眼睛是想看清楚點兒嗎?那我再脫了給你看?”徐子楨說着佯裝要去解軟甲。
“你……!!!”墨綠磨着小白牙,掄起嫩白的小手就要打來,可這時卻見一羣穿着青布衣衫的少年興沖沖地奔上城頭。
“先生!”
“先生,我們來了!”
這羣少年腰間都繫着巴掌寬的腰帶,上邊彆着各式各樣的工具,正式徐子楨一手組建的應天學院理工系。
徐子楨趁機逃脫了墨綠的“魔掌”,扭頭一本正經地道:“不錯,來得挺快。”
幾個少年撓頭笑道:“嘿嘿,咱們在城下候了半天,就等先生找咱們了。”
“一幫猴精。”徐子楨笑着指了指他們,忽然正色吼道,“小的們!”
“有!”
“金狗拿一堆破木頭爛鐵皮嚇唬咱們,你們說,該怎麼辦?”
“懟回去!幹他丫!”
聽着這羣少年熱血沸騰的吼聲,墨綠一捂腦門,跟着這傢伙久了,連說話都跟他一個調調了。
“小的們,操辦起來!”
理工系是書院裡人最少的一個系,最初是從全宋境招生,徐子楨暗中分了小一半人手去了揚州,現在還在書院裡的不足兩百人,不過這些少年全是徐子楨手把手教出來的,杜晉聞八二等只算是“客座教授”,所以全書院裡說起來數這幫小子跟徐子楨最親,而且文生武舉還難免有幾個刺頭,這羣少年卻是沒一個不聽徐子楨的話。
於是隨着徐子楨一聲令下,理工系少年們便齊齊手腳麻利地忙活了起來。
城頭內側本就有早早安置好的炮架,這炮架就是曾經讓兀朮吃了一大虧的簡易蒸汽機底座,這會兒還是老套路,燒水的燒水,組裝的組裝,忙得熱火朝天。
忽然有人嚷了起來:“金狗停下了,停下了!”
徐子楨回過頭看去,果然,剛纔只是前軍停下,現在是整個大軍都停了下來,只是遠遠看去那陣型有些古怪,東一塊西一坨的,且一個個小陣列得極爲鬆散,毫無規整可言。
張叔夜皺着眉嘀咕道:“這是什麼陣?排這麼散亂,給我一萬……不,五千騎兵我便能衝他幾個來回。”
又一員將領故作深沉道:“張大人此言差矣,金軍此陣看似散亂,實則暗藏玄機,只怕進去容易出來難。”
“撲哧!”旁邊有人忽然失笑,卻是墨綠。
那將領見被個小丫鬟嘲笑了,頓時臉上有些掛不住,可見他是徐子楨家的,又不敢板起臉,只能一臉尷尬地道:“你……這位姑娘你笑什麼?”
墨綠心直口快,哪管他是什麼將什麼官,只笑得前仰後合:“哪來什麼玄機,那粘沒喝是吃過徐子楨的苦頭的,上回在太原就是把兵列太齊整了,結果又被炮轟又被圍,逃都逃不快,這次倒是學聰明瞭,沒想到把咱們倒給唬住了。”
她這個“咱們”分明只有那將領一個人而已,誰都聽得懂,於是他更鬱悶了,又不好反駁,因爲他只是個從河北路逃回來的統領而已,關於太原一戰他只聽說過,沒見過現場,哪能知道。
被個小丫鬟掉了面子,他總要再揀點回來,陣型的話題不說,就換個別的,他看着威風凜凜巋立不動的鐵浮屠道:“金人已擺好了陣勢,莫非要來城前邀戰了麼?”說着他看了一眼四周,臉上憂色隱現。
不怪他擔憂,雖然趙構登基以應天府爲都城,可原本汴京及兩河的軍力全被打散的打散解散的解散,如今城內軍民總數不少,但能打硬仗的將領卻是數都數得過來。
這回又有人笑了,不過卻不是墨綠,而是剛纔嘀咕的張叔夜,他拍了拍那將領的肩膀,大笑道:“你實在該先去茶肆中聽上幾折書再來,若是別人爲帥倒也罷了,可誰不知徐子楨守太原一戰俘去數十員金將?粘沒喝帶了這麼多狗子來壯膽,哪還會犯傻再邀戰?”
“哈哈哈!”
城頭一陣鬨笑,可所有人笑歸笑,眼睛都看着城外金軍的方向,粘沒喝治軍其實很嚴,那數千鐵浮屠彷彿鑄在那裡一般,紋絲不動,而他們身後的那一輛輛大車上已開始組裝了起來,漸漸的一座座箭樓投石車開始成型,城頭上的說笑聲也開始輕了下來。
趙構的臉上無比凝重,眼中藏着一抹深深的擔憂,他信徐子楨,但是十萬大軍畢竟鋪天蓋地,再者他親眼見過金人的武力,不由得他不慌。
咚!咚!咚!
金人軍中傳來了鼓聲,一聲緊似一聲,從遠處傳來,彷彿扣在城上每個人的心頭。
趙構深吸了一口氣,剛要說話,徐子楨先開了口。
“七爺,您回去吧。”
“什麼?”趙構一愣。
徐子楨掃了一眼城上城下戰意滿滿的宋軍將士,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箭石無眼,您要做的只是在守城空閒時在城裡露個面,讓百姓們知道您還在,這就足夠了,其他的有咱們。”
趙構早就想走了,只是帝王尊嚴作祟才讓他堅持到現在,徐子楨現在這麼一說,他假意遲疑了一下,最後才點頭道:“好!子楨,小心!”說着用力握了握徐子楨的手,然後匆匆下了城去。
徐子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然後回到箭垛旁,雙手緊握成拳,心裡再沒了之前的不快,因爲,歷史從今天起被他改變了,趙構,留下了。
遠處的金軍又開始動了,高達數丈的箭樓投石車笨重而緩慢地開動了起來,朝着城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