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邦昌奸猾狡詐,從不會輕易看不起任何一人,哪怕這人只是個小小車伕,身爲宰相這點倒和王黼樑師成之流不盡相同,因爲他相信每個人頭上都有一番機遇,誰也保不準這人日後會一飛沖天。
徐子楨進了帳內,先恭敬地行了個禮:“小人賈四,給相爺請安。”
張邦昌正坐在案邊看着書,見他進來放下書笑眯眯地道:“賈四啊,可是康王殿下有事尋我?”
徐子楨直起身子,打量着張邦昌,心裡不由得有些欽佩,這老狐狸身居高位還能這麼客氣地對自己這個下人,果然不是尋常人,不過他徐子楨更不是尋常人,今天過來他就打算嚇唬嚇唬他的。
他笑了笑說道:“王爺沒找相爺,是小人我找相爺有點事兒。”
“哦?你找本相?可有何事啊?”張邦昌微微一怔,隨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很清楚,趙構雖說是王爺,可是目前無權無勢無官職,而且在當今聖上的面前並不得寵,而且太子早已定下,若無特別意外的話他的將來也就是混吃等死,這賈四身爲趙構的人,想必也是早早看明白了這結局,今日來這裡或許是爲了找自己湊個親近求個出路的。
徐子楨同樣看着張邦昌:“相爺,其實我並不是車伕。”
“哦?那你是何身份啊?”張邦昌臉上還是笑眯眯的,端起手邊的茶盞,但心裡已經開始有了些不耐煩,這賈四可頗有些不識趣,自己不過對他客氣了些,他就這麼快把尾巴翹到了天上,進帳才這一會的功夫,連稱呼都從小人變成了我,語氣中殊無敬意。
徐子楨笑笑:“其實,我是趙構的軍師。”
張邦昌猛的放下茶盞,厲聲喝道:“放肆!殿下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速速退下,若不然……”車伕還是軍師他並不在意,能隨康王來金營的本就是他貼身的親信,可他居然直呼康王名諱,這就讓張邦昌按捺不住了。
張邦昌話還沒說完,徐子楨卻一屁股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慢條斯理地道:“相爺,我來找你,是爲了救你,你可別不知好歹。”
“呵呵,你倒說說,本相有何事需要你相救?”張邦昌怒極反笑,到這時候他還是覺得賈四不過是在危言聳聽以博取自己的青睞罷了。
徐子楨依舊慢悠悠地說道:“此來真定明爲和談,而其實是幹什麼來了,我想相爺應該明白吧?”
張邦昌哼的一聲不置可否,他怎會不明白,說是和談,但談完了也必定走不得,將會留下爲人質,可是這事已經由不得他了。
徐子楨繼續說道:“說起和談,您覺得金人多久纔會跟咱們談呢?三天?一禮拜?還是一月?恐怕您也沒底吧?”
張邦昌盯着他的眼睛,還是不說話,他也明白金人打的什麼主意,到這時候能拖多久自然就拖多久,越到後來得利自然是越豐厚。
徐子楨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金狗暴戾兇殘,現在對王爺和您這麼客氣,可一旦決定要談的時候必定會先把您幾位殺一殺威風,等嚇破咱們膽時也就是正式開談的時候,莫說是留質了,就算把咱們中間無關緊要的幾位殺了都不奇怪。”
“胡說八道!”張邦昌再也忍不住了,勃然起身,但是他並不是懷疑徐子楨的話,因爲他自己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兇險,這條命已經握在金人手裡,什麼時候被取走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徐子楨虛按了按手:“別激動,我就不信以相爺您的腦子會想不明白這事,不過我有個辦法,能讓您安然無恙,也能讓王爺平安大吉。”
張邦昌心中一動,下意識地問道:“什麼辦法?”
徐子楨笑笑:“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讓王爺回去,這兒由您把持大局。”
張邦昌臉色頓時大變,他很想說自己回去讓王爺留下,但是這樣的話可是大不敬,是絕不能說出口的。
徐子楨知道他在想什麼,笑眯眯地接着說道:“相爺,您留下才能保住命,而且將來不說飛黃騰達,但至少晚年富貴依然得保,可要是您回去了把王爺扔這兒,先不說您回不回得去,就算回去,您能活多久?”
張邦昌愕然,他自然已經想到那樣做的後果,趙構再不濟也是王爺,哪有當臣子的逃回去由王爺來主事的?而且這賈四的話裡還隱隱透着個信息,那就是留在金營對他的將來大有脾益。
徐子楨翹着二郎腿看着張邦昌,見他微微皺起眉頭沉吟着,顯然自己的幾句話已經起到了效果,這時候索性再拋個炸彈出來,嚇死這老傢伙。
“相爺,您可知我是誰?”
張邦昌又是一怔,他位極人臣,但是對江湖中的一套不熟悉,壓根沒見過易容的:“你……莫非不是賈四?”
徐子楨嘿嘿一笑:“對了,其實我叫徐子楨,哦,王黼王相爺知道我,您聽說過麼?”
張邦昌猛的一顫,徐子楨!?這名字他怎會沒聽過,蘭州府威名赫赫的戰神,前陣子在朝中也曾掀起過一股不小的旋風,雖然以徐秉哲和王黼等人的上報稱此人叛逃出了大宋,可能混進朝堂的誰都不是傻子,以一府之力阻下西夏十萬大軍,徐子楨在其中可謂是功不可沒,甚至不少人都懷疑西夏的妥協及罷兵都有他在其中斡旋的緣故。
“你是徐子楨?”張邦昌驚駭地望着他,滿眼的不可置信。
徐子楨笑吟吟地道:“可不就是我麼。”
張邦昌忽然間轉變了想法,因爲據他所知,徐子楨不光打仗厲害,更兼能預知天下事,這個秘密似乎只有當今聖上趙佶還不知道,其他百官哪個沒聽說過徐子楨是天生靈通?
“原來是徐義士,久仰久仰!”張邦昌心中豁然開朗,徐子楨是康王的人,他的目的肯定是先保康王的安危,而康王一旦離開,自己就算還在金營爲人質,但也是大宋使節團中的主持大局之人了,而這代表什麼,他比誰都清楚。
徐子楨笑着拱了拱手:“怎麼樣相爺,咱接着談?”
張邦昌一咬牙:“徐義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