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作爲大夫, 該說的話還是得說。
馮太醫小心道,“這位……夫人,您近段時間月事可還準?”
帶着帷帽的女子半側過來, 愣了愣, 輕不可聞的出聲, “遲了月餘。”
馮太醫又道, “夫人可有哪裡身體不適?”
女子遲疑一怔, 仍然用輕如蚊蠅的聲音道,“這脈象可是滑脈?”
馮太醫點頭,並不多說。
豪門世家, 未婚女子診出這個的也不是一兩例,這文定侯一直未娶妻, 若是身邊有個沒名分的女子, 也不算奇怪。但這些秘事醜聞, 往往都不被人知,自己現在知道這個, 該做的也是守口如瓶,以免惹禍上身。
女子的神情在帷帽的遮掩下看不清晰,而站立一旁的侍女卻神色間盡顯驚訝與激動,馮太醫留神關注,定下心來。至少這夫人的孩子還是能留住的, 作爲醫者, 總不希望生命消逝。
這時, 女子的聲音又悄然響起, 許是聲音過輕, 反倒聽不出這其中的感情。
“馮太醫,這件事您切勿傳揚, 與侯府,與您,保密更有益處!診金會加倍給您,還請您切記。”
馮太醫見此,連忙起身答道,“夫人請放心,老夫知道厲害……若無他事,老夫這就告辭!”
女子起身,行了一禮。一旁的侍女粉妍便引路送客。
其實作爲御醫,若非皇命,是不得給皇室以外的人出診的。但規矩是規矩,慣例是慣例。豪門世家,付得出豐厚的診金,太醫院裡肯出診的御醫也不爲少數。只是這都是在大家默認的情況下進行的,若拿上臺面,都是麻煩。
這邊,粉妍奉上診金後,笑顏相對道,“馮太醫,請這邊走,您辛苦了!”
而那邊,正從另一處小道走來的兩人,都頓了腳步。
“那是誰?”爲首的青錦衣袍的男子低聲問身後的灰袍侍衛。
“他是……”靠後的侍衛遠遠的辨別一番,道,“太醫院的馮凌,御醫。”
“御醫?”男子疑惑的重複,似自語道,“爲何會有御醫來這裡?”
“只要付得起診金,世家皆是如此。”兀自解釋的侍衛在看到男子搖頭時,警覺的閉嘴不再多說。
“不,我擔心的是請御醫診治的是何人……走,去前面看看!”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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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侯在裡面嗎?”薛平上前幾步問守在門外的侍從。
這侍從面生的很,並不認識眼前兩位貴人,只如是答道,“大人並不在裡面,屋內是一女子。”
“女子?何樣女子?什麼來歷?你以前沒見過嗎?”一連數個問題,青錦的男子似有些不耐。
那侍從有些驚慌,結巴着道,“奴才來府裡才……才兩月,沒有……沒有見過,不……知道……是什麼身份,只是……粉妍……姑娘伺候着……應該不是……一般人……”
“粉妍伺候着?”青錦的男子重複了一句,瞭然道,“薛平,你在外守着,我進去和她談談!”
“是,屬下遵命。”一邊答話的薛平一邊捂住還想說話的侍從,拉到了一邊去。
而青錦衣袍的男子推開門,徑自走了進去。
輕紗曼垂,隨着屋門的開啓而飄揚,幽靜昏暗的室內,只有燭火還在作響,卻沒有了人影的蹤跡。
男子站在堂中,不知作何想,只是靜靜的感受這樣的氛圍,直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陛下,怎有空來這兒?”雖然帶着點諷刺和疏遠,但在清逸聽來,懷念更多。
“若瀟……”無數話語到了嘴邊,卻在見到這熟悉的黑袍男裝打扮時,終究只念出了這個詞來。
剛換了衣服的若瀟,還來不及打理日益見長的黑髮,只能拆了簪子,任其散發,便這樣出來。然而在清逸眼裡,卻更多了分不羈和灑脫。
“若瀟,你病了嗎?”不知爲何,清逸脫口而出的卻是這句,說出的那一剎那,便開始後悔,可話已經說出,唐突也無可奈何。
若瀟微皺了皺眉頭,坦然道,“嗯,馮御醫到訪過,剛離開。不過是一點咳嗽,不礙事。”
清逸鬆了口氣,卻仍將關心之情表露於外,“別太辛苦,你的身體最重要!”
幾句話,是關懷,也是一種妥協和推讓。
若瀟扯出笑容道,“陛下也需保重身體,您比若某更需要健康!”
一句話,是關懷,卻仍帶着疏離和淡然。
清逸無奈的看着她,走近,凝視那不顯露真情的雙眼,低緩了語氣道,“回來吧,內廷需要你!”
若瀟卻只是淺笑回視,並不答話。
清逸又說道,“宮中已經有人懷疑了皇后所在,謠言興起,我瞞不了多久……等朝臣都知道了,對於你我都不好交代。”
若瀟仍然不語,只是微笑。
清逸搭上若瀟的雙肩,注視她,極爲認真的凝視着,開口道,“爲何不對我坦誠,你走訪禮部、御史臺高官,親近雲遐,收集資料……我不過問,只是希望你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究竟你打算做什麼!難道作爲你的丈夫,連這點知情的權利都沒有嗎!”
若瀟擡頭,看着清逸神色間的不快,勾起嘴角,開口解釋道,“你並不僅僅是一個丈夫,你更是一個帝王。帝王必須駕馭羣臣,制約他們彼此。我若都告訴了你,對於後局的影響,必然不會如我想象般走向,是好是壞,都是未知……若是到了時機……我會親口告訴你這一切!”
“你還是在搪塞這個問題,不是嗎!”清逸放開手,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女子,心中暗歎。
“你若這麼想,我也無話可說……”若瀟言辭仍舊淡淡平平,讓人爲之鬱悶。
半刻的沉默,兩人卻仍只是站着,沒有客套沒有休息,只是站着。
最終,還有由清逸打破沉默,然而這問話裡卻帶着點不爽和煩躁,“近段日子那許家的男子是怎麼回事?半月才上了就下,如同兒戲,這個總可以告訴我吧!”
若瀟笑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