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款款而去,徒留下了幾道窈窕的背影。
蘇念晴背對着幾丈外的假山,臉上依然漫着笑意,卻是輕聲對着琉璃碟玉道:“快,幫我看看髮髻亂了沒?衣裳可得體?”
琉璃碟玉趕忙幫她輕輕理了理,她又攏了攏頭髮,可手上的傷口還在隱隱發痛,她十分溫柔地讓身側伺候的丫鬟給她清了清血跡又簡單打了個包紮,便忍着痛儀態萬千地轉過身來,力圖讓自己保持最得體最美麗的樣子。
她盈笑着向假山走了過去,透過假山的縫隙依稀能看到一襲白袍,甚至是紫色鑲金邊的領口……
蘇子傲看到胞姐竟然要過來,眸子閃了閃,忙道:“二姐,我還有事,恐怕無法陪您。”
蘇念晴笑了笑,卻沒有停下腳步:“我也得去了學安堂,哪有時間和你閒聊,不過是好幾日沒見你,過去和你站上一會罷了。”
蘇子傲卻是不動,看似皺起了眉頭,實則脣邊挑起了一絲笑意,卻又很快消失。
等蘇念晴再走上幾步便能看到假山之後那人的真面目之時,蘇子傲又故作爲難道:“二姐,實不相瞞,今日家中有貴客到來,我只是奉父親之命,領他出來走走……委實不太方便。”
蘇子傲到這節骨眼才說這些話,心裡抱着的心思,蘇念晴怎麼會不知曉?
實着像是勸她要止步,卻是話中有話。
一是胞弟身旁的人是貴人,二是胞弟覺得這貴人不錯,有心想讓她與之相見,若是看對眼了,也許就……
外男一向不能和女眷私下會見,若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見了別的男子,那也是不知者無罪,就算傳到了重禮節的父親耳裡,想必懲罰也不會重……
蘇念晴在心裡如此想着,一面又裝作剛剛得知假山之後有人的消息,驚訝地張了張嘴,卻已經又是上前了幾步。
扯着錦帕,面上一團着急:“弟弟,你爲何不早點說……”卻在看到假山之後的那男子,生生住了口。
男子身材傾長,劍眉入鬢,脣紅齒白,只是面容稍冷;身着一襲紫鑲邊的白袍,卻無法掩蓋一身的雍容貴氣。
蘇念晴只覺得心中漏跳了一拍,面上已經一陣緋紅。
竟是一個如此好看的男子!
男子眉目清冷,眸中平淡無波,不過是看了她一眼,便淡淡地別開了眼,看了看蘇子傲,眼中亦是冷意襲人。
蘇子傲這才慘白了一張臉,想解釋些什麼,卻見那男子一個轉身,已經大步邁了出去。
等那男子邁上了遊廊,蘇子傲這才驚覺自己闖了禍,驚慌之下忙追了上去,口中喚着:“世子爺,您且息怒……”
蘇念晴渾身又一震,美眸中是掩飾不住的震驚。
竟是世子爺!
男子看着不過是長她四五歲,年紀輕輕,還是個世子爺,那必是靈威侯家的世子了!
說到靈威侯世子,她也是聽說過,容貌無雙,卻是面冷心冷;還聽說了靈威侯正打算給他娶妻。
娶妻……蘇念晴只覺得面上又一陣發熱,想起方纔胞弟說的家裡來了貴客,想必這貴客是靈威侯府上的,卻挑在這娶妻的關頭來了他們蘇府,難不成……
蘇念晴絞着錦帕,目光幽幽看着世子爺離去的方向。
這廂,蘇念語和蘇映月也回到了玉蘭苑,張口就吩咐道:“元霜,你去找套衣裙給三妹妹。”
元霜領了命下去,蘇念語便領着蘇映月到了屋子裡。
蘇映月時不時會擡頭看看玉蘭苑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卻也只敢偷偷打量;要進屋的時候,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碰壞了那些看着不起眼卻是價值連城的東西。
等蘇念語拉着她坐下,她看起來還有些拘謹。
蘇念語笑道:“我們都是姐妹,三妹妹無須如此緊張。”
蘇映月抿了抿脣,羞澀道:“妹妹還是第一次來大姐姐的院子,一時好奇,便多看了幾眼。”
蘇念語笑了笑,不免多看了蘇映月一眼。
三妹妹說得沒錯,她身爲嫡長姐,上世直到三妹妹失蹤不見之後,兩人之間並沒說過幾句話,僅有的就是碰面時客套的問安,不曾有過別的。
如今,三妹妹就坐在跟前,乖巧文靜,她卻是不曾看過她一眼。
蘇念語道:“三妹妹若是喜歡我這玉蘭苑,以後也可以常來。”
“我?”
蘇映月眸中閃過一絲驚詫,大抵是因爲沒料到長姐會如此說;按理說,嫡姐如此說,意思就是兩人可以多來往,蘇映月卻只是微微一笑。
元霜很快便找出了一套淡雅的襦裙來,讓蘇映月去了屏風之後換好了衣裳,待她走了出來,蘇念語看了看,笑道:“這套衣裳我一向嫌它太素淨了些,不成想,三妹妹穿上之後,倒是剛好。”
蘇映月也是笑容淺淺,神色裡卻又透着謹慎道:“待下學之後,我便把這衣裳換下洗好,再歸還給姐姐。”
蘇念語擺了擺手:“不過是一套衣裳,就送予你吧。”
蘇映月遲疑道:“可是這套衣裳做工十分精緻,布料更是上等,只怕價值不菲。”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麼,小臉紅了紅。
蘇念語心知三妹妹是想起了她才換下的衣裳,她的目光沉了沉,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被紅霞攬在臂彎裡的那套成色質地非常一般的衣裙。
她和二妹妹錦衣玉食,樣樣都是好的,三妹妹着裝和她們相比則是差了許多,從這便能看出,三妹妹的日子……
可悲的是,她竟不曾注意過這些,只以爲劉姨娘賢良,從來沒有從中發現劉姨娘露出的馬腳。
蘇念晴吃的用的什麼都好,那是因爲她是她親生;對她好,則是因爲她是嫡女,她有用;三妹妹蘇映月雖乖巧內向,對劉姨娘來說,不過是個寒磣的庶女,又沒什麼靠山,自然對她不上心,否則上世被劉姨娘的侄子看中之後,她也不會被逼無奈,出逃蘇府了。
不過都是可憐人罷了。
到最好,蘇映月還是拗不過蘇念語,終是答應待她把衣裳暫收在陽春院裡。
有丫鬟用盤子端來了紗巾,藥水,剪刀等等的工具,幫蘇映月先清理了手掌上的傷口。
好在只是輕微的皮外傷,可那藥水一滲入傷口,蘇映月便疼得眉頭一皺,手掌習慣性地想抽回來,卻被抓了回去。
不一會兒,眼眶便紅了一圈,她卻只是咬着脣,沒喊一聲痛。
蘇念語在邊上安慰道:“三妹妹且忍忍,等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