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耀對於蘇念語來說,已經是記到了骨子裡去的名字;元香元秋跟隨在她的身邊,自然也不算陌生。
但見元香想了想方纔站在一起的那幾條人影,忽地明白了過來,咬牙道:“原來這潘府的人,竟和劉姨娘他們勾結在了一起,當真是太無恥了!”
蘇念語卻只是皺着眉頭,不發一言,一是因爲心裡太過震撼,二是心中充滿了疑雲。
按理說,二庶妹算是直接害了潘靜若的罪人,潘家人應是恨她恨得最爲徹底的纔對;而劉姨娘是她的生.母,劉昭羣亦是她的親舅舅,潘家人若是知道了二庶妹及潘靜若之間的恩恩怨怨,理應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和他們走到一處纔是的。
可偏偏方纔,她看到了他們站在一起說笑的場景。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蘇念語在車上想了半晌,仍是沒想出個所以然,想着蘇府她是回不去了,本是想直接去汪府找了汪旋,又覺得自己若是這番貿貿然去了,怕也是不妥。
如今劉姨娘翻了身,自不會放過她的,而她素日裡與汪旋交好,劉姨娘這般剔透的人,定是明裡暗裡的已經派了人進了汪府或者潛伏在附近盯梢,就等着她的自投羅網。
而她的外祖家,只怕這會兒也是去不得的。
思來想去,蘇念語最終哪裡也沒去,直接在京城裡尋了一家客棧先住了下來。
爲了保險起見,她直接讓趕車的車伕去訂的房間,而那些扮成行人或商人模樣的護衛,早先一步通過各種方式到屋裡去查看一番,這才讓經過喬裝的蘇念語住了進去。
待安頓好了之後,蘇念語纔有時間好好地洗個澡,把自己舒舒服服地泡在了熱水裡之後,她才交代元香道:“你找個眼生的人來幫我給汪旋帶個話,讓她到這裡來見我一面。”
元香忙不迭地點着頭,面色很是嚴謹。終歸也知道這等危急時刻一定要小心爲上。
正欲出門去辦事,卻又被叫住了,元香一扭頭,便見少女又是幾句殷殷的囑咐。她忙笑着道:“姑娘放心罷,奴婢會小心的。”
元香一轉身一關門,走的時候還特意左右看了看有沒有可疑的人,着實也是被嚇得不輕,若一個不小心。那可便是生與死的區別。
而在屋子裡泡澡的蘇念語,始終是不敢鬆懈,平日裡邊洗邊玩,總是要用上半個時辰才捨得從香噴噴的浴桶裡出來;而這次,卻是讓元秋快速地幫她這邊搓搓那邊揉揉,很快便起身擦乾了水漬,又換上了一身乾淨清爽的衣裳。
這會,元秋已經讓店裡的夥計送了些飯食上來,蘇念語也覺得餓了,提着筷子坐在飯桌前。舀了些菜放進了嘴裡,卻是食之無味,難以下嚥。
元秋看了看,知道自家姑娘定是情緒還沒緩過來,故而影響到了正常的用膳,也只能給她先裝了碗湯,“姑娘先喝點熱湯緩一緩。”
蘇念語望了望整桌子的菜,忽地胃裡一陣反胃,她把元香遞給她的湯碗也一併擱了,露出的神色略倦。
“我不餓。便先不吃了,倒是有些累了,我先到榻上去躺一會,待汪旋來了。便喚我一聲。”
元秋看了看幾乎未動的碗筷,本是想說點什麼,到最後卻忍住了,只一聲不吭地伺候着主子到裡屋去睡下;待走了出來之後,瞥見桌上幾乎未動的膳食,不禁嘆了口氣。
而裡頭的人還沒躺下多久。外頭的門就被敲響了。
彼時,元秋正靠在入門處左手邊的桌子上打着盹,敲門聲並不算大,元秋卻因爲精神高度緊繃而被嚇了一跳。
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元秋姐,是我,元香。”頓了一頓,也不知是不是四下了察看了一番之後,才又小小聲道:“汪家姑娘來了,你快些開了門。”
元秋這才趕忙去開了門,果真看到除了神色惶惶的元香之外,還站着披着斗篷的汪旋。
待人都進了屋,元香反手便把門一帶,那身着大斗篷的少女已經快步往裡頭步去;元香則是用敬佩的目光看着汪旋遠去的身影,拉着元秋忍不住耳語:“不得了了,我竟在汪府附近看到了之前在劉姨娘園子裡伺候的丫鬟,看樣子是得了命令要監視汪家姑娘的。真得虧了姑娘竟想到讓別人代爲傳話這樣的好法子,否則我這一走出去,定馬上要被劉姨娘的人給認出來;汪家姑娘也是反應神速,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把跟在她後頭的幾個厲害的丫鬟婆子都給甩了,連我都給跟丟了;若非是後面汪家姑娘自個兒尋了我,我還在愁要去哪裡找她來着……”
兩名丫鬟在外屋說着話的時候,蘇念語在裡頭便聽到了外面的響動,趕忙把紗帳一掀,坐了起來,正好看到汪旋拐過屏風,皺着兩道柳眉朝她而來。
二人一照面,心情自然都激動不已。
汪旋幾乎是直接撲了上來,眼眶都紅了,她先是把人牽着,又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之後,才道:“……我之前以爲你一同被抓了,心急如焚,碰巧你爹爹出事的當日,劉昭羣便上府裡來問我你的下落,我才知道你們前幾日就被送走了,當真是謝天謝地了。”
說完之後,方纔舒展開的一對眉頭又皺在了一起,“念語,你回來的不是時候,如今劉昭羣費盡了心思要把你找出來,太子那邊也都在幫着他找,你可知道你若被找到了會如何?”
蘇念語抿脣道:“難不成要一刀殺了我?”
汪旋看了看她,搖着頭,“我覺得你若是知道劉昭羣找你的目的,興許會覺得一刀宰了你會更痛快一些。”
蘇念語當下眼神一閃,見汪旋那般又嘲諷又沉重的神色,便知不是什麼好事,甚至還稱得上是件大壞事,她趕忙道:“我自離開了京城之後,便得不到半點這裡的消息,眼下知道我爹爹和世子出了事,還是求着一名管家告知的我,其他的事情便沒再多打聽。如今。你倒是告訴我,劉昭羣爲何非要找到我?”
汪旋也沒囉嗦,大抵也是因爲二人見面的時間很是緊迫,答得很是乾脆。“那日他爲了能讓我乖乖說出你的下落,還帶了一名在你府中當差的丫鬟,那名丫鬟拿出了一塊玉佩,說那是你與劉昭羣的定情信物,他日後是一定要娶你的。我雖是第一次與劉昭羣見面。卻已經在你這裡聽說過了一些關於他的事,再加上之前還在潘府裡似乎見過他,心裡便存了警惕。待他走了之後,我越想越不對,便想去蘇府看看,卻不想,還沒走出門口,就被不知何時守在門口的侍衛給攔回來了。那些侍衛定是劉昭羣帶過來的,他一邊文質彬彬地與我說話,一邊卻是派人把府裡的大門給守了。只要想出門,都得被盤問上半天,當真是極爲可惡的……”
說到最後,汪旋很是義憤填膺,可想到這幾日劉姨娘在她這裡吃的癟,面色總算好了許多。
她拉着蘇念語坐到了桌几邊上,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的茶水,“待我先喝幾口茶,我再與你說說劉姨娘在我這裡有多慘。”
汪旋急着喝水,蘇念語的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沉重了。一聽說劉姨娘還在汪旋那裡討了不少苦吃,脣角便彎了彎。
“你爹爹被抓了之後,劉姨娘便帶着你的二庶妹回了蘇府當起了主子,除了劉昭羣。劉姨娘也在翻天覆地的找你。我想着她找你準沒好事,以前你們都在蘇府的時候,鬥得那叫一個猛,若非你聰明機敏,只怕這會兒落得悽慘下場的人便是你了。如今見她搖身一變,竟成了太子那邊的人。還妄想成爲蘇府的新主子,我越想越是氣憤,索性以我有你的線索爲由,要她親自過來汪府與我談話,這其中,不是我給她端的熱茶不小心澆她身上了,便是她喝了茶或者吃了糕點之類的就開始肚子痛或上吐下瀉;不是她路走着走着突然掉進了臭坑裡,就是一不小心天上砸下個東西,正好把她砸暈過去了……總之,我倒是玩得十分爽,每日看着她被氣綠了的臉或者走路一瘸一拐的,當真是大快人心啊!”
蘇念語聽汪旋這般徐徐到來,心裡總算又好受了些,想着之前劉姨娘犯在她的手裡就沒過上什麼好日子;如今,又被汪旋這般惡整了一番,也算是替她出了一口氣。
她想了想劉姨娘那呲牙必報的個性,覺得自己還是提點提點汪旋纔好,“劉姨娘這人你還是要小心爲好,眼下她忍着你是因爲她認爲你還有利用價值,故而並沒有和你計較這些。待得你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之時,極有可能會對你下毒手。”
汪旋點了點頭,“這點我是知道的。”轉而又抓了抓她的手,語重心長道,“所以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如今他們到處在尋你,也不知道到時候會如何對付你。總而言之,你若落到了他們的手中,下場肯定是極慘的,最爲重要的是,找到你了,也就意味着我也整不了劉姨娘了,你是過來人,應該是很懂得其中的整人樂趣的……”
蘇念語看了看她一本正經的小臉,“……爲何我覺得你的日子過得很是滋潤的樣子。”
汪旋很是謙虛,“過獎過獎,我早就看她不爽了,如今落在我的手裡,也算是她壞事做盡得了報應,我又怎能輕易放過她?”頓了一頓,終於又繼續着方纔的那個關於她若是被抓住可能導致的後果,“……你一定要藏好自己,你一旦出事,除了可能真的會被逼着嫁給劉昭羣之外,還極有可能還會被太子所利用。”
汪旋又皺了皺眉,用了另一種方式來及時之前的被利用之說,“從出事到現在,我一直都是在京城裡的,又因着和大部分的閨秀交好,外頭也有耳目,故而知道得也不少。就拿眼下的你爹爹及世子爺來說,一個是翰林院的學士,一個又是位高受寵的世子,真就用一封什麼什麼書信定了叛國罪,也得他們認罪了才成。而這,也就是太子雖然貴爲監國,卻也只能把他們關押起來的原因,畢竟他們不是普通的小官員,若是沒有讓朝廷官員及百姓信服的證據而被隨意斬殺,定也是要引起大亂的,這一點,想必太子心裡怕是比誰都清楚,遂,與其說他是在幫劉昭羣找你,倒不如說他是在想方設法要用你來威脅他們認罪!”
蘇念語神色凝重地嗯了一聲,心卻是砰砰砰跳得飛快。
先早的時候,祖母、炎哥兒及她會被送走,她自是明白那是爲她們的安全考慮,也是爲了世子爺及爹爹能心無旁騖地做自己的事;卻是沒想到,自己在這其中竟會起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暫且不論她若是被太子的人尋到了會落得如何的下場,也不談劉昭羣到底對她抱有何種想法,劉姨娘又是會如何想剝她的皮喝她的血,單單是自己竟直接關係到兩位親密的男子的性命,她便覺得慌。
從來不知道,她竟還有揹負兩條人命的時候,登時覺得自己的兩個小肩頭沉甸甸的。
汪旋見方纔還亮着一雙眼睛聽她說着話的少女,忽地低着頭,神色又變得十分難看,便知道自己無意中又戳到了她的痛處,只得輕聲安慰道:“念語你也別想太多,方纔我說過的,世子爺身份特殊,哪怕太子已經對外宣告了世子身上有與敵國互通往來的書信,暫時也是動他不得的;至於你的爹爹,說實話,我比你好不了多少,我做夢都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總歸他是你的爹爹,更是董府的女婿,早在他出事的時候,董府就從中周旋了,以你的曾曾外祖父在聖上心中的威望,你爹爹往後是生是死,還下不了定論。再者,關乎你爹爹的事,潘府摻和在其中,我正打算見過你之後,也去潘府走上一趟。”
說起這個,蘇念語總算憶了起來,她道:“我着實想不明白,潘府若是知道潘靜若與我的二庶妹之間的那些事,又如何會和劉姨娘他們聯手?”
汪旋卻是哀嘆了一聲,“這便是我需要去潘府一趟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