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汪旋的說法,那日潘夫人對她說的話便是假的了;汪旋日日都能去探望潘靜若,爲何就獨獨攔了她?再比如昨日,祖母亦是被潘夫人給趕出來的,難不成他們潘府還在怪着蘇府?
可潘老爺明明說過不相互計較的。
蘇念語這般想着,着實也吃不準潘府究竟是怎麼一個情況;這廂,卻聽得汪旋又繼續說道:“……總之,當真遇到靜若斃了,我也只是一開始很沉痛,並沒有如想象中的那般無法接受。”
蘇念語心不在焉地應了幾聲,汪旋卻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專心,道:“怎麼的?看你怎麼心事重重的?”
蘇念語自然不好說潘夫人待她們的態度不夠友好,興許只是人家氣不過而已,自己又想得太多罷了。
便胡亂找了個話應了,“還不是沒找着劉姨娘給煩的。”
汪旋這些日子雖經常跑潘家,可蘇府亦是她所關注的,遂,蘇府裡發生的事情她也都知道得七七八八,自然也知道劉姨娘所犯下的事及她攜着蘇府二姑娘逃走的事情,她冷哼了一聲道:“也算是她鬼精得很,跑得及時,否則都不知她要如何慘死!”
卻在這會又想起一件事兒,汪旋側頭看着少女,語氣顯得有些不確定:“對了,昨日我上潘府去給靜若上香的時候,無意中撞到了一名男子,當時因着心情很差,並沒往心裡去,只覺得那男子看着有幾分眼熟;待回府之後,我想了想,終於記起是哪裡不對勁了,那名男子分明是長得和劉姨娘有幾分相似的。也不知是不是以往你曾在我跟前提起的劉姨娘的胞弟。”
蘇念語自是吃了一驚,“劉昭羣?”皺了皺柳眉,又覺得不大可能,“會不會是你看錯了?劉昭羣自那次被我從府中趕走之後便直接回了長豐縣的,若你同我說是在街上看到他,還尚能信上幾分;可他如何會出現在潘府裡?難道他還會和潘老爺有什麼往來不成?”
汪旋聽好友這般分析,心裡也有些不確定了。“……或許真的是我看錯了。也或者只是另一個長得眉眼有些相似的人而已。其實你口中說的劉昭羣我也只是聽你說過罷了,並沒真正見過他,遂。我的話你也不必當真的。”
蘇念語嗯了一聲,也覺得不過是誤會而已。
二人又說了些女兒家的話,蘇念語見汪旋狀態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差,便琢磨着把另一件事也提前知會她一聲:“五日後我要舉行及笄禮了。我想來想去,請你當我的贊者最爲合適不過了;可你若是不大方便。趁現在還沒定下亦可以換人的……”
蘇念語口中說的“不大方便”,指的自然是潘靜若沒了的這件事情,因着汪旋與其交好,要傷神上一段時日也是可以理解;若是這般。自然是沒了當她贊者的興致,勉勉強強答應下來了,也算不得好事一樁。
可汪旋卻是一口應承了下來。“……我最先的時候,便說過等你及笄。我是要當贊者的;如今時候到了,你便先想到了我,我沒有不去的道理。”
蘇念語看她的神色似乎有了一絲生氣,可到底還是擔心在這當口請她當贊者有些牽強,便想再說些什麼,卻是被汪旋看穿了心思,她擺了擺手道:“我沒你想象中的那般脆弱,更何況我是跟你說過的,靜若的結局雖令人覺得遺憾,可對她來說,卻是一種解脫。”
蘇念語纔不再說話了。
見汪旋面上有掩不住的倦意,便知道她昨日到現在應該都沒休息好,便直言讓她先去好好睡上一覺;汪旋倒是欣然接受,她揉着太陽穴道:“我昨夜確實是沒怎麼閤眼,不如我便先進屋裡躺着,你也就別多留了,天色又要暗下來了,你得快點回去才安全些。”
蘇念語望了望天,日頭確實溫和了不少,若再等上一個時辰,只怕見到的又是漫天晚霞的,便也起身告辭。
汪旋本是要相送的,卻被蘇念語勸住,“你這汪府我來來回回多少次都數不清了,就算不用你送,我閉着眼都能走出去的;再說了,你如今的這副憔悴模樣,我亦是不放心,你還是把自己養好了再說,我等着五日之後能看到以前的汪旋呢!”
汪旋當下就點了頭,遣了身側的大丫鬟去送了她。
待蘇念語的馬車停在了府門口,正好下朝歸來的蘇然也剛從車上下來;一擡頭,便見一個丫鬟乾淨利落地從後面的那輛車裡鑽了出來,又利索地站着朝他行了個禮。
他走了過來。
蘇念語正好在元秋的幫襯下下了車。
“語姐兒這是去哪裡?”
蘇念語先是行了禮,才答道:“女兒去汪府看汪旋了,也順道和她說了我的及笄禮要請她當贊者的事。”
蘇然了悟地嗯了一聲,“我前兩日聽你祖母說過你及笄禮的事,她是有安排了的,你可到你祖母那問一問。”
蘇念語道:“女兒已經獲知了,遂,纔敢跟汪旋說了這事。”
蘇然應了一聲。
父女二人便一同往府裡走,若是以往,二人一路上總會說說笑笑的,而今日的蘇然心中有事,鮮少說上一言半語,大部分都是眉頭皺着的;蘇念語自是察覺出了自家父親的異樣,便試着問了問:“父親今日看起來似乎有什麼事呢?是關於府裡的還是朝裡的?”
若是府裡的,蘇念語倒是想聽上一聽;看若是朝廷的事,她自然是不能過問的,到底是女兒家,知道那些朝堂之事並不恰當。
蘇然道:“說是府裡的事自然是談不上的,而朝堂上的事,爹爹自也不好跟你談論;不過,倒是可以和你說說昭羣的事。”
“昭羣?”蘇念語很快就反應過來,“爹爹說的可是劉姨娘的胞弟劉昭羣?”
蘇然唔了一聲。有些感慨,“以前我也算是和昭羣有所接觸的,年紀不大卻學識淵博,有狀元之才,那時便知道他非池中之物,卻是沒想到他的官運如此通達啊!”
蘇念語即刻聽出了些什麼,“難不成劉昭羣當了官?”
蘇然點了點頭。“當時是一名朝中重臣跟聖上舉薦他。聖上一向是愛才的,又是重臣力保,當下便出了幾個題目讓他當場答題。昭羣自然是對答如流,並且頗有自己的一番見解。聖上對他十分滿意,大手一揮,直接讓他入了刑部當差……那可是刑部啊。哪裡是隨便人可以進去的?當真是聖上覺得他潛力無限,是可造之才。這纔會委以重任啊!”
蘇然這般說着,雙眸中卻是閃閃發光,看似十分爲劉昭羣歡喜;蘇念語卻覺得好似有哪裡不對勁,一時又說不上來。只得提醒道:“可劉昭羣到底是劉姨娘的親弟弟,若是知道劉姨娘如今帶着二妹妹逃出了府,也不知他會不會認爲是我們虧待她們而……”
蘇念語的話中之意是想讓自家正直的父親多少要保持點警惕之心的。劉昭羣和劉姨娘到底是血親,如今劉姨娘和二庶妹下落不明。他難免會認爲是蘇府待她們母女不好而遷怒,做出什麼對蘇府不利的事情也不一定的。
卻不想,蘇然還沒聽完就先擺了手,“昭羣並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今日他還特意過來找我說話了,若不是他問起劉姨娘的事,只怕他還什麼都矇在鼓裡;待我把事情的真相略略一說,他隨即就十分愧疚地替劉姨娘跟我道了歉,還說什麼會幫她贖罪之類的。我亦不是那種殃及無辜的人,劉姨娘做的事,自然是找她就好,沒必要牽連到昭羣的身上,他啊,當真是不錯的。”
兩人這般說着,很快便到了要分開行走的分岔口。
蘇然先站定了,噙着一絲笑意道:“昭羣還問了你和世子爺的婚事,還特地讓我幫他給你帶幾句祝福的話。”
蘇念語嗯了聲,“他倒是有心了,爹爹也便替我回他一聲謝謝了。”
一擡頭見日頭已經下了山,又道:“爹爹剛剛下朝歸來,肯定累了,不如早些用膳,早些休息。”
蘇然道了一聲,“也好,今日着實是有些累了。”
便準備轉身走了,走出兩步,又不放心地回了頭囑咐道:“關乎你的及笄禮的事,切莫忘記和你的祖母相商,你如今的身份是靈威侯世子的未來世子妃,及笄禮一定不能馬虎;更何況,若你的母親還在,定是會花大力氣舉辦的,遂,你這及笄禮一定要莊重完美,你的母親在天之靈纔會安心。”
蘇念語很是乖巧地應着。
蘇然這才神色一鬆,走了;蘇念語卻是站在原地,脣角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心裡總會生出些不安。
這短短的半日時間,她便聽了兩個人提起了劉昭羣,父親所說的定不會有假;而汪旋那廂,她本覺得是汪旋認錯人的,如今得知劉昭羣不僅人在京城,還當了官……難道說,劉昭羣真的出現在潘府裡?
接下來的幾日,蘇念語過得倒是風平浪靜。
劉姨娘及二庶妹還是搜尋無果,連着她的庶弟蘇子傲也一同不見了蹤影;祖母雖總會爲此生氣,可到底身體硬朗了些,走個路也不需要總要有人攙扶着了,面上也露了紅潤。
至於世子爺,自從前幾日在她跟前淺淺地露了一面之後,便沒再看到他。
倒是當今聖上病重之事,竟傳遍了京城的各個角落,一時之間,不免起了聖上不久將會駕崩的傳言。
對此,忠於朝廷忠於天子的蘇然自然是憤怒的:“胡言,一派胡言!聖上是真龍天子,定能逢凶化吉的。也不知是誰把皇上染病的事給宣揚了出去,這可是皇宮密事,又怎能擅自流傳出去?理應要三緘其口才是的。”
蘇念語雖是個女子,卻也知道父親話裡的意思。
聖上是國之根本,若是他有事,極有可能會引起一國的動盪不安;而邊界若有不時進犯的它族,便會趁機發難……總而言之,聖上身體抱恙一事一傳開,是弊大於利。
蘇念語能想得透徹,卻是無能爲力,畢竟是屬於國家大事,朝上有的是審時度勢的文武百官;更何況她一個女子都能參透的事兒,想必那些朝臣更明白這其中的厲害關係。
自然會有相應的應對措施。
而如今,她更要注意的便是明日的及笄禮。
這幾日,她除了去雙喜苑陪陪炎哥兒之外,還會去祖母那跑上幾次,看看有沒有什麼她能幫忙的。
對此,蘇老夫人倒沒拒絕,“你雖是蘇府嫡女,按理說這些活兒是用不上你的;可你若參與到自己的及笄禮準備事項上,倒也能學得一些,以後也才知道要如何準備。”
蘇念語深覺祖母說得有道理,便從頭到尾都參與在其中。
因着明日她就要舉行及笄禮,故,及笄禮上的參與者已經進一步確定並鄭重讓人去送了邀請函,而董三姑娘也就是她的表妹董秋容果真掙了個執事,成爲了三名執事之一。
蘇老夫人自然很是忙活,大抵是因着多年的心結被解了開,如今的蘇老夫人待蘇念語倒是很親熱,面上也不再是冷冷的,總是泛着一絲柔和;到底是蘇府嫡女,又是府中的孫字輩的第一個及笄禮,她自是很重視的。
一方面私下讓人把參與的夫人小姐的個人口味及習慣都探了個清楚,又命人把當日要舉行及笄禮的地方來來回回打掃了個乾淨,連同植被都整頓了一番,煥然一新。
即便如此,蘇老夫人還是覺得不夠圓滿,時而要和蘇念語囑咐上幾句:“……你及笄的那日,來的夫人及小姐都是好的;因着你身上擔着和世子爺的親事,大夥看你的目光難免會更高更挑剔一些。屆時你也別緊張,就像你平日那般自然就好了,總歸像像樣樣的,待及笄禮結束客人拜別了,也總不能酸溜溜地道你的不足之處。”
蘇念語淺笑着應和,心中卻是在想,哪怕及笄禮那日她做的再好,在場的人亦是對她笑得多和善,總歸看着眼紅的人定是少不了;她並不認爲,自己循規蹈矩的,就能避免了那些酸溜溜的閒言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