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日,薛二公子端着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去赴了有生意往來的劉家布莊少東家的約,山珍海味自是少不了,美酒更是缺不得。
薛二公子平日裡是不忌酒水的,可在京城住下的這幾日,他每次赴約不過是淺淺飲上幾杯美酒,其餘的他便不喝了。
倒不是不想喝,事實上他恨不得能抱着美酒不醉不休,可如今因着身上已經有了和蘇府三姑娘的婚姻,他不得不注意。
不僅如此,他的姑母劉氏關緊門窗,還特意和他談了一宿,說是蘇三姑娘與蘇大姑娘交情匪淺,爲了破壞他與蘇三姑娘之間的好事,保不準會遣人過來暗算他,讓他在京城裡一定要手腳規規矩矩的,酒不要多喝,美人更是大忌,連多看一眼都是不行的。
他不得不聽。
說起來,蘇三姑娘只是個庶女,長得又只是溫婉,談不上有多好看,可是人家的父親是翰林院裡的蘇學士,而蘇學士又是名聲顯赫的董府的女婿,這沾親帶故的,在他們那小地方可不得了。
家裡和京城裡的好些商人都有生意往來,他若娶了蘇三姑娘,對外也可以說是蘇學士的女婿了,誰還不看在這個面子上和他們更親近一把?生意還不是要更爲興隆?
劉氏當初這般說的時候,他略一沉吟就答應了。
左右只是把人娶回去,到時候天高皇帝遠,蘇府的手也伸不到家裡去,正室姿色一般,他卻還有十幾房貌美的姬妾……想到這裡,薛二公子身體便有了反應,恨不得能快些回家去,和那些養在院子裡的美人們大戰三百回合。
正好他的酒杯空了,有一名酥胸半露的美人嫋嫋婷婷地過來給他添了酒,紅脣半張,很是柔媚地看着他,薛二公子即刻就又覺得下身那東西顫了顫,費了好大勁纔沒把那美人摟進了懷裡。
不能摸不能睡,更慘的是還不能多看,這日子當真是折磨得很。
薛二公子閉了閉眼,強迫自己把視線從美人胸前的兩團雪白移開,他深吸了口氣,拿起酒杯灌了一口,卻是越喝越。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喝了。
左右再忍過幾日,把蘇三姑娘接過來了,再快馬加鞭回了家裡,紅帳要如何翻滾還不是他說的算。
薛二公子這般想着,美酒自然不敢多喝,美人卻是在身邊穿梭來穿梭去的,偶爾還會不小心摔到他的懷裡,想少看都不行;只是看得多了,他身體裡的那份躁動越發壓不下去。
索性找了個藉口早早回了京東客棧。
他回到京東客棧的時候,外頭還是一副好天氣,日頭已然西斜,還有那微風習習的,倒是把他的兩份醉意給吹散了些。
京東客棧坐落於繁市之中,在京城這個土地寸金的地方,規模卻不小,這前前後後的,都抵得上富戶所住的府宅。
遂,京東客棧的裡頭,自是建有十分賞心悅目的園子,什麼亭臺水榭,假山奇花不在話下,單看那蜿蜒在花草之中的曲廊,便會覺得清水綠水,美不勝收。
薛二公子提前離席,又不想待在客棧的屋子裡頭,想了想,便握着摺扇往園子去,打算吹吹風去去躁動。
才走到園子的門口,便聽到了一陣悠揚的琴聲,薛二公子拿眼到處望了望,心想着能彈出這般悅耳的琴聲定是個美人;轉念之間,姑母的話似又響在了耳際,便準備按着他自己的想法,去那養了夏荷的湖邊走上一圈。
可琴聲卻是輕輕柔柔地響在耳際,聽得他心裡頭像是有貓在抓似的,不由自主便往琴聲傳來的方向而去。
他這一路尋尋覓覓的,心潮澎湃得很,一邊在心裡想着彈琴的女子會擁有什麼樣的容貌,一邊又恨不得下一刻就能找到佳人所在。
因着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彈琴的人身上,稀裡糊塗的踩上一顆鵝卵石,差點摔了一跤,還好邊上有亭柱給他抱着,他這才狼狽地回頭望了一眼,咒罵了一句,又專心地朝前走。
拐了個彎,前頭便有個四面垂着珠簾的亭子,透過那晶瑩剔透的珠簾,猶能見到裡頭似有兩道婀娜的身影;而把他引來的琴聲,正溫溫柔柔地從裡頭泄出來。
薛二公子幾乎是要醉了。
不自覺地就走向亭子,生怕驚擾了美人,還是輕手輕腳的,就爲了目睹一番簾子之後美人的容貌。
隨着他越走越近,總算把裡頭的人看得清楚了些。
撫琴的果真是個秀美的女子,雖和他心中想象的那仙女模樣差了不少,配着那琴聲卻也是動人的;待他看了那半倚在亭欄上,似在閉目養神的冷豔女子,方纔稍微壓下去的騷動一下子反撲了上來,掀起了滔天駭浪。
那女子面色清冷,着一身白袍,一頭青絲隨意散着,只在髮尾綁了條白色髮帶;美目微微閉着,只慵慵懶懶地倚在亭廊上。面上冷得能動人,可因着她長了精緻到極致的五官,就算是沒什麼表情,依然美得讓人窒息。
薛二公子看得一雙眼睛都瞪大了,眼珠子更是動也不動。
他也算是見過諸多美人的,眼光本就比較挑剔,可從來沒想過會在自己所暫住的客棧裡遇到了這麼一個貌勝天仙的女子,當下連路都不會走了。
本是想直接撲進去,卻忽地想起姑母的告誡;這京城裡頭長得最好的女子莫過於蘇大姑娘,萬一她見你不上當,保不準爲了達成目的,她會親自出現。
當時的薛二公子並沒往心裡去,如今碰上了,這才理解出了姑母話裡的意思——姑母這是怕蘇大姑娘會親自上陣來假意勾.引他。
薛二公子出了一身冷汗,趕忙把靜靜倚着的天仙看了好幾眼,覺得她長得並不像姑母給他的那畫像裡的美人,這才放了心。
都說蘇大姑娘美遍京城,他卻覺得跟前的這女子纔是最最好看。
不自覺地就撩開了珠簾,那彈琴的清秀女子被嚇了一跳,啊的一聲露出了一臉的驚恐,薛二公子卻是顧不上她,心中眼中裝的都是那全身泛着冷意的絕美女子。
生怕那女子的驚叫聲把人給嚇跑了,他腦袋瓜一熱,直接撲上去抓住了那人的手,含情脈脈道:“美人,你可願意和我一起走——”
話還沒說完,就見美得傾國傾城的那人忽地睜開了一雙眼,看着抓在自己身上的那隻手,淡淡地來了一句:“來人,把這隻手給跺了喂狗。”
頃刻間,兩道黑影如鬼魅一般立在了兩側。
薛二公子卻是瞪圓了雙眼,如呆掉了一般,“你……你是男子?”
那人毒辣辣的目光往他身上一瞥,接了塊帕巾邊擦拭着自己被碰觸過的手,邊冷冷道:“本世子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男子輕薄了。”
“……”
這幾日,劉姨娘過得水深火熱,一邊要強裝出笑臉爲大姑娘張羅着訂親之事,一方面又要時刻留意着自家侄子那邊的事,總怕他堅持不住,或者是中了大姑娘的圈套。
這次老夫人雖鬆口答應把三姑娘許配給了薛家侄子,可到底還離着幾日,劉姨娘仍不敢鬆懈,以她對大姑娘的瞭解,她若是知道三姑娘是被逼着嫁人的,定不會撒手不管。
遂,她對着薛家侄子那是千叮囑萬囑咐的,就想他能捱過這幾日,只要挺過去了,那三姑娘就是砧板上的肉,跑不了了的。
如此一來,大姑娘就少了個幫手,她也少了個對手,三姑娘嫁了,肖姨娘就也鬧不出什麼幺蛾子來,她接下去的計劃才更好。
想着自己的親骨肉晴姐兒,劉姨娘覺得自己不能再忍下去了,定要快些行動纔好。
可不知爲何,今日裡她一邊忙活着府中的事情,眼皮卻是不住地跳了跳,跳得她心煩氣躁的。
便招了個丫鬟上來問話:“今日薛二公子又赴誰的約去了?一切還都正常吧?如今人又在哪裡?”
那丫鬟是劉姨娘新晉的心腹,負責盯梢薛二公子,聞言,正欲回話,從門口處忽地跑過來了人,口中急道:“不好了不好了,劉姨娘,大事不好了!”
那丫鬟一看是負責守門的婆子,即刻就訓道:“有什麼事如此慌慌張張的!若是驚到了劉姨娘可怎麼辦?”
守門婆子聞言,縮了縮聲音,卻還是急得不得了,也顧不上什麼,直接說了重點:“方纔是守大門的小廝悄悄過來傳話,說薛二公子惹了大禍,如今正被世子押着進了府。”
劉姨娘手中的東西咚的一聲掉落在了地上,驚出了一身冷汗:“什麼?世子把薛二公子押進了府?”
劉姨娘也顧不上想想這前因後果,提着裙角就往正堂而去,說到底她這個侄子是斷不能出事的。
京城腳下權貴多,故貴公子並不少,以薛二公子這般的條件,在京城裡只算是個普通富戶的小輩,可在她們那地方,薛二公子卻是薛家的命根,以後還指望着他把薛家做成大家業呢!
遂,劉姨娘纔會格外告誡他,只希望他能穩穩當當地把三姑娘娶走,其他的有她張羅着。
她防了所有人,卻是沒想到薛家侄子會落到了世子爺的手裡。
劉姨娘走得急匆匆,一路上腦子轉得飛快,糟心得很;那一對柳眉皺得緊緊的,想着薛二公子這般狀況……凶多吉少啊!
也不知他又是如何惹上世子爺的,劉姨娘這心裡也沒底,只得到了地方之後,再聽聽世子他怎麼說,再看看有沒有把薛家侄子救下來的可能。
劉姨娘風風火火趕到正堂的時候,裡頭已經坐了一圈人,地板中間跪着一個人,七綁八綁的,捆得跟只彎了腰的大蝦似的,嘴裡頭只悽悽地喊:“小生冤枉,小生並不知那是世子爺,故纔會唐突了。”
劉姨娘認得那人正是自家的侄子,穩了穩心神,便笑着走進了屋裡。
蘇老夫人因着昨日被氣得狠了,本是臥在牀上下不了牀;一聽說世子爺捆着那薛家小輩上門來了,也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硬是被扶着來了正堂。
見那薛家小輩慘兮兮的模樣,想起昨日那皮笑肉不笑的威脅,心裡頭涌起了陣陣快意;剛坐下沒一會,餘光就瞥見那抹從門口走進來的人影,手中的茶盞一下子就飛了出去,哐的一聲砸在了那人的身上,潑了一身的茶水。
“瞧瞧你這侄子做下的好事!”
劉姨娘本就是強裝出來的歡顏,被老夫人一手的茶水砸得溼了半身的衣裳,笑容自然也維持不下去了,面色一變就跟着也跪在了薛二公子的身側。
“妾身惶恐,不知是何時惹怒了老夫人?”
蘇老夫人正欲答話,坐在上座的凌舒白便先一步有禮開口:“老夫人您身子弱,坐着聽一聽便好;今日我把這人綁上蘇府,委實是因爲他說京城裡只認識姑母,而這個姑母正是府上的劉姨娘,故迫不得已只得到這裡來找她討個說法了。”
蘇老夫人一聽不關蘇府的事,便真的只坐着看。
劉姨娘卻是從這番話裡聽出了,世子爺今日上蘇府是衝着她來的,趕忙朝他拜了拜,纔看似誠意十足道:“……我確實是他的姑母,也不知他是哪裡得罪了世子爺,惹得您大怒,妾身先跟世子爺您陪個不是了。”
凌舒白卻不領她的情,撐着頭道:“陪個不是怕是不成的。”又指了指那被五花大綁的人道:“你可以問問他都做了什麼。”
劉姨娘側過身子,看了身側耷拉着頭的侄子,心裡便知道定是攤上大事了。
她纏着聲音道:“你都做了些什麼?”
薛二公子心知自己冒犯的人是世子爺,躲是躲不過的,這才灰着臉擡頭回她:“我從宴席上回來後,本是想到客棧後吹吹風,只是沒想到,世子爺就在其中的一個亭子裡,我……我一時沒控制住,便、便摸了他的手。”說到後面,聲音小了許多,可轉瞬之後,薛二公子又苦着張臉道:“可當初我並不知道他是世子爺,否則把我打死了也是不敢做下這般的事啊!”
坐在上座的美男子還涼涼地補充道:“唔,事情就是這樣子的,他調.戲了本世子,對了,還想帶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