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姨娘前腳從木板橋上離開,後腳便遣了人去高炊事所住的小院候着,務必要請高炊事到她這裡走一趟。
想到這次的事情又搞砸了,劉姨娘的面色就不好。
這心情一不好,就連端放到嘴邊的茶水也喝不下去,擡了一隻手揉着太陽穴想着事情。
高炊事倒是沒讓她多等,將將回到自己住的院子,看到有人小丫鬟守在門口,便知道是劉姨娘派人過來了,把東西胡亂一放,便跟在丫鬟身後趕到了觀翠樓。
見劉姨娘擰眉坐在太師椅上,忙福了福身:“劉姨娘安好。”
劉姨娘這才擡了頭,一看是高炊事站在跟前,收了揉額頭的動作,面上就有了一絲慍色,“高炊事,你不是說這次只是你和徐嬤嬤一同去月老廟嗎?怎麼突然間又變成了你和大姑娘她們一大羣人一起去的普應寺了?那種地方人多,並不適合你對徐嬤嬤下手,相信你不會想不到,更何況還有大姑娘跟着!”
高炊事應了聲是,規規矩矩道:“劉姨娘有所不知,我也是到上了車之後看到大姑娘坐在馬車內,這才知道大姑娘要和我們一起去的,並且,”高炊事頓了頓,才道,“去普應寺是大姑娘決定的,我身份低微,根本無從拒絕。”
劉姨娘鳳眸一揚,慍色更甚,“我就知道又是大姑娘的主意。”
想着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又這般被破壞了個徹底,劉姨娘不免起疑,“高炊事,你是不是平日裡出了什麼紕漏,被大姑娘發現了?怎地這幾次大姑娘都防得滴水不漏的?”
高炊事搖了搖頭,委實也想不明白,她素來做事風格十分嚴謹,和徐嬤嬤也是擱個三五日才聚在一處,談的也不過是平日裡的一些雞毛蒜皮之事,明明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
大姑娘又是從何時懷疑的她呢?
劉姨娘自也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說起高炊事這人,劉姨娘看中的便是她的做事嚴謹、不露痕跡,這樣的人若爲她所用,自是最合適不過,更是有着一般人所沒有的冷靜,就算是遇到什麼大事,定都能沉着應對。
到底是哪個地方出了岔子了?
劉姨娘寒着臉,想了想,仍然沒理出個頭緒,也只好作罷,總歸是過去的事兒了,再去追究也沒多大用處。
想着以後還有別的地方要用到高炊事,劉姨娘緩了緩臉色,露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和方纔大方雷霆的她大相徑庭。
她笑着朝高炊事招了招手,和顏悅色道:“趕了這麼久的路,高炊事怕也是累壞了吧?別站着,快些找個位置坐下。”
又讓人多上了一杯龍井茶上來。
高炊事才緩緩入了座。
劉姨娘自個兒也端起茶水,輕抿了一口潤潤喉,這才問起了她們在普應寺待的那幾日,“大姑娘此番去普應寺是否真的只是去上香拜佛?可有其他別的目的?又都做了些什麼?”
高炊事的把柄在大姑娘的手裡握着,自然不敢說得太多,卻也不敢睜眼說瞎話。
劉姨娘這人詭計多端,保不準還安插了其他丫鬟在附近盯梢也不一定,若自己一言不慎,不僅討不了好不說,劉姨娘定也會認爲她不夠衷心;若是要捨棄了她,保不準她的小命就沒了。
便挑着話兒沉穩說道:“……此番前去普應寺,前前後後大姑娘帶了七八個的粗使丫鬟婆子,我對她們來說是個外人。再者,不怕劉姨娘您知道,這去普應寺的路上,大姑娘便尋了個緣由對我搜了身,她並不信任我的;進了普應寺之後,我又與她們分開住,根本是無從知曉大姑娘這幾日都坐了什麼。若說她的行爲,我瞧着倒沒什麼異常的,因着這次普應寺還住着靈威侯世子,大姑娘更是不能到處亂走,生怕唐突了世子爺,故,大姑娘不是在正殿裡聽聽佛經,就是跪拜禱告,又或是在屋子裡待着……”
劉姨娘卻是打斷了高炊事的話,道:“靈威侯世子住在普應寺的事,我倒是看到你在信中略有提及,好端端的,他一個金貴的世子爺怎會在寺裡住下了?”
高炊事道:“世子本是跟着侯夫人去普應寺上香的,許是覺得普應寺這地方不錯就住了幾日;原本榮安公主也想一同住下來,卻因爲在佛祖跟前出言不遜,被寺裡的主持給趕走了。”
劉姨娘越聽,眉頭皺得越發緊,“榮安公主?”想了想,又驚道,“難道就是那位被當今皇帝皇后捧在手心裡疼的榮安公主?”
高炊事點頭應是。
劉姨娘的腦子卻還沒轉過來,她有幸見過世子爺一兩次,便已經覺得是自己天大的造化;如今又聽聞榮安公主跟了靈威侯府的馬車一同去普應寺上香,便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是真的沒想到嬌滴滴的榮貴公主竟會到香火瀰漫的普應寺去上了香。
又隱隱覺得這其中關係錯綜複雜的。
“這榮安公主不在宮裡好好待着?怎麼會跟着靈威侯的馬車去了普應寺?”劉姨娘沉吟着,猛地雙眸一亮,似是明白了點什麼,“莫非榮安公主對靈威侯世子有意?”
想着世子爺那如畫中走出來的俊俏模樣,劉姨娘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
若非榮安公主看上了靈威侯世子,又怎麼會無緣無故跟着馬車去了普應寺?堂堂的公主,竟還想着要在只吃齋的普應寺住上幾日,難道不是因爲知道了靈威侯世子要小住的消息?
劉姨娘又想起了前兩日自家女兒還在屋子裡頭揣摩着世子爺到底對她是何種心思,如今無意中被她得知了一個事實,當下直撫胸口,“我得讓晴姐兒快些清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好在被我發現得早,榮安公主又豈是我們能惹得起的?這惹得她不快活了,被抄家都算正常的。”
劉姨娘的喃喃自語,高炊事還以爲是在和她說話,無奈聲音過小她並沒有聽清楚,便復問了一遍:“劉姨娘您說什麼?”
劉姨娘這纔回了神,笑着道:“無事,你且說你的吧。”
高炊事便又一板一眼說起了在普應寺所遇到的大大小小之事,自是跳過了信鴿掉進了大姑娘的院子裡被撿了去還反過來被拿了把柄的事。
劉姨娘聽到最後,確實也沒聽到什麼比較可疑的地方,便也點了點頭,“若真如你所說這般,大姑娘確實只是如往年那般過去上香祈福罷了。”
高炊事說了不少的話,有些渴,輕捧了茶水抿了抿,並沒說話。
劉姨娘自聽了世子爺也在普應寺小住,本是擔心那幾日大姑娘和世子有沒有什麼接觸之類的,如今聽得高炊事從頭到尾一說,頓時把心又放了回去,臉色好了許多。
可一想到徐嬤嬤又逃了一劫,不免還是嘆了氣,“……這徐嬤嬤倒是命大的,罷了罷了,便先放一放吧,總歸現在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
高炊事只是靜默不語,哪怕是聽到劉姨娘提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依然是垂着眸,一聲不響坐着,並不像旁人那邊會好奇問上一問。
而這恰恰體現了她的大心思。
在主子面前,最好什麼都別問,若想讓她知道,主子自然會說;若是沒說,自是不想讓她知道的。
這宅內之事,恰恰是知道得越少越好,這纔不會因此而遭了殃。
劉姨娘喜歡的也就是高炊事這般的老練。
把高炊事所說的這些前前後後又理了一遍,這才露出了笑容,道:“高炊事暫且回去休息一番,這次雖然沒能得手,我也不怪你,有大姑娘在,確實要辦成事兒是有難度的。你以後只要忠於我,等我成了當家主母,自然不會虧待於你的,到時候你亦可把你的家人接到京城來,一同享盡榮華富貴……”
劉姨娘說得很是動人,高炊事卻仍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只是垂着眸應道:“謝謝劉姨娘。”
便沒了下文。
心裡頭卻是琢磨着劉姨娘的話。
她在蘇府做事以來,從來就沒在劉姨娘跟前提起過她的家人,劉姨娘卻在這會提到了,明明也是擔心自己在普應寺和大姑娘一同住了這幾日,被她給收服了,故拿此做要挾。
劉姨娘是怕她有二心。
……如此說來,她得趁劉姨娘還沒發覺之前,先把遠在家鄉的家人作一番安排纔好。
劉姨娘觀察着高炊事的神色,見她如往常那般,並沒什麼反應,心裡便更安心了些。
這眼風一掃,正好見到自己的胞弟站在外頭,正拿眼往裡張望,想來是過來找她有事相商的,便笑了笑,拿了幾句話敲了敲高炊事一番,便讓她退下了。
高炊事這麼一走,劉昭羣便邁着大步走了進來。
經過丫鬟身側時,露了很是溫潤的笑容,自然地吩咐了一句,“給我上一壺鐵觀音。”
劉昭羣長得極好,單單看那相貌,玉樹臨風,儀表堂堂,那嘴角一翹,笑容清俊溫潤,自有一番氣質。
丫鬟被他的笑容恍了心神,應了聲,紅着臉便下去了。
劉昭羣看着丫鬟盪漾的身姿,又勾起了一絲嘲弄,“看來沒迷住大姑娘真不是我的問題,而是大姑娘足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