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我沒有文化

不過聖旨已下,除非他們打算抗旨,否則再怎麼不情願,白醜還是隻有讓妻女入宮去,臨行前,白茯苓討好地湊到父親耳邊低聲道:“爹爹放心,我一定會陪在孃親身邊,不讓人有機可乘!”

白醜被女兒紅的眉開眼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長髮,讚道:“乖女兒!宮裡不比家裡,你自己也要小心。”

白家母女進宮是不允許帶自己的丫鬟侍女的,白茯苓抱着小狸花楚楚可憐地看着雷公公,道:“老爺爺讓我帶小狸花一起去好不好?它很聽話的,不會到處亂跑也不會亂叫……”

雷公公這輩子聽人稱他爲“公公”,已經聽得發膩,除了宮裡幾個討好巴結他的小太監會稱他祖爺爺,還不曾有宮外人喊他爺爺的。

白 茯苓頂着一張超級無敵美少女的可人臉孔裝可憐,就是鐵石心腸也禁不住,他躊躇一陣,想到宮裡也有不少嬪妃養了寵物貓狗,多一隻貓兒也沒什麼所謂。而且皇帝 與木佩蘭什麼關係他是心裡有數的,白茯苓又是陸英最疼愛的義妹,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爲難她,於是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白茯苓甜甜連叫了幾聲老爺爺,一臉誠懇

謝了又謝,雷公公臉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又真切了幾分。

外臣家眷進宮是不允許帶太多東西的,所以兩母女很快收拾停當出門上了宮裡派來的馬車,直往禁宮而去。

白茯苓抱起懷裡的小狸花,對着它的小腦袋用力吧唧一口,笑道:“白果白芍都不能來,靠你保護我啦!”

小狸花“喵嗚”一聲,用力蹬踢四肢,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想擺出個威風的造型,木佩蘭看着有趣,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尖道:“有孃親在呢,你擔心什麼?”

馬車雖然在進行之中,但馬車附近都是宮裡派來的侍衛太監,說話多有不便,兩母女說話聲音都特意壓低了,白茯苓有些問題想問孃親的,也只得等時機合適了再說。

兩人一貓挨在一起,默默無語,卻並不太過憂慮。

馬車從皇宮西側小門進去,兩母女下了車改成車轎往安泰公主的寢宮怡斕宮,白茯苓上輩子曾到過故宮遊覽,對於皇宮沒太多敬畏之心,只有滿肚子好奇。

祁國皇宮方方正正,建築頗有點像故宮,不過佔地更大而且是青牆黛瓦,不似故宮的輝煌奪目卻多了幾分沉厚肅穆。

怡斕宮在御花園東南方,與皇帝的寢宮正和宮距離不過數百步遠,中間隔着皇后所住的寧儀宮,安泰公主住在此處,足見聖眷之隆。

兩母女被宮女領入怡斕宮正殿,就見安泰公主坐在上首,面帶微笑地看着她們。這裡不比別處,木佩蘭向白茯苓打個眼色,兩母女一起上前跪拜行禮,膝蓋還沒着地,就聽安泰公主道:“免禮!”

旁邊的宮女很有眼色,安泰公主纔開口就已經在一左一右上前來把白家母女扶起。

安泰公主似有些疲倦,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打發宮女們退下,轉眼正殿上的閒雜人等就走得乾乾淨淨,只剩下公主的貼身女官秋嬤嬤。

安泰公主輕嘆一口氣道:“佩蘭姐姐,委屈你與苓兒了。”

木佩蘭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說的什麼話,此事無可避免,有你在好歹我們母女在宮裡也能過得舒心些。”她說的並非客氣話,如果沒有安泰公主,很可能她們入宮的名義會變成皇后召見,那位夏皇后可不是什麼善良之輩,在她眼皮底下被扣押幾天,日子會很不好過。

她自個兒就罷了,年輕時早就習慣了宮裡的一套規矩,她的寶貝女兒從小無拘無束,宮裡處處講究禮儀規矩,恐怕用不了幾天她就會受不住。

安泰公主笑道:“好,那我也不與姐姐客氣了,你們母女就住在側間的偏殿上,這幾天我們不出門,正好可以玩玩你們上次教我的那個麻將,我想起來就手癢。”

怡斕宮是她的地盤,宮裡除了皇帝,就是皇后也不敢來糾纏鬧事的,等過了這幾天就好。

白茯苓想了想還是直接開口問道:“阿姨,皇上派我大哥去做什麼事?”

“我也不知,不過就怕……就怕京裡又要大亂一場了……”安泰公主收起笑容,臉色沉重起來。

“皇上準備多年,這次定能馬到功成。”木佩蘭拉過她的手安慰道。

“皇上我並不擔心,我之時難過,都是骨肉至親,何必非要如此。”當年幾位兄弟爲了爭奪皇位而爆發的血腥爭鬥,時至今日她還歷歷在目,這次皇帝並沒有對她說明計劃,但是她也知道,不久之後,她的親人又會少去幾個。

安泰公主不願自己的低落情緒影響到白茯苓母女,於是振作精神道:“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情,我讓宮女把你們送我的麻將帶進宮裡來了。你們是要先去梳洗休息熟悉一下環境,還是我們先來打它幾圈?”

木佩蘭搖頭道:“看你這個樣子,還玩什麼?贏了也是勝之不武,你纔回京城就進了宮裡來,還是你先去梳洗休息吧。你這怡斕宮我也不是沒來過,我先帶苓兒去偏殿,你休息夠了我們在說話打麻將。”

正說着,殿外一個太監跑進來說皇后派了寧儀宮裡的總管來請,要白家母女前去覲見。安泰公主心中不以爲然,打發了小太監,沒好氣道:“也不知存的什麼心。”

木佩蘭起身道:“還是得去見的。”

“我陪你們走一趟吧。”安泰公主不放心道。木佩蘭想了想也沒有客氣推辭。

安泰公主對皇后與毛貴妃都沒有好感,也從不與宮裡的嬪妃交往,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木佩蘭不是不知好歹瞎逞強的人,她也知道皇后忽然召見多半不懷好意,而以自己的身份,站在皇后的地盤上不免處處被動。

還是那句話,如果只是她一個人,忍忍就過了,可她不願意女兒受委屈,說不得就要讓安泰公主出面護航了。

安泰公主的怡斕宮花木扶疏,宮裡裝飾簡潔利落與她本人的風格甚是相似,皇后的寧儀宮卻還更要清雅幾分,正殿裡不見金碧輝煌的珠玉擺設,甚至連簾幕、地毯 上的花紋都素淡非常,牆上掛的是一幅幅的書畫,爐子裡香料味道也淡淡的,整座大殿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一副筆鋒清秀婉轉的白描畫卷,文秀清新。

唯一透露出主人高貴身份的,是窗邊白瓷花瓶裡幾支新鮮碧綠的翠竹枝——這個深冬時節裡能夠找到新鮮翠竹,不曉得要耗費多少財力人力,花匠的本領也足以讓人歎爲觀止。

白茯苓千想萬想,沒想到皇后的寢宮竟然會是這個樣子,不過仔細一想就覺得其實不奇怪,皇后出自詩禮傳家的名門夏家,夏氏一族向來就是這副清高得不得了的做派,可惜偏偏放不下名利權勢,否則也不會與毛家劍拔弩張。

白茯苓一肚子不情願第跟着母親與安泰公主上前向皇后行禮,心裡腹誹不已。

皇后見安泰公主竟然與她們母女同來,心裡也明白這是防着自己爲難人,不由得暗暗冷笑,擡眼看了看白茯苓,淡然:“都說忠國公府的小姐是京城裡的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虛傳,讓人一見難忘。”

她看白茯苓,白茯苓也偷偷在打量她。皇后年紀與自家孃親差不多,相貌完全沒有可比性,不是一個水平上的,與之前見過的夏馨馨有幾分相似,不過皇后的城府 明顯要深得多,那股子傲氣藏得很深,展現出來的就是一位身份高貴、淡定矜持的貴婦模樣,氣質確實是不錯的,不過白茯苓總覺得她身上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聽了皇后的誇獎,白茯苓慣性地低頭行禮道:“皇后謬讚,小女子愧不敢當。”一邊說一遍唾棄自己——真是有夠膩味無聊的。

皇后接下來問得第二個問題更加膩味:“平日都看些什麼書?”

白茯苓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低聲答道:“小女子駑鈍怠惰,甚少看書。”

這是實話,有空都哈皮去了,看什麼書啊!

不過皇后不這麼想,她顯然沒預料到白茯苓的這個答案,怔了一下才道:“都說你是京城第一才女,哀家面前不必妄自菲薄。”

安泰公主是知道實情的,忍住笑意道:“那不過是外邊的人穿鑿附會、胡說一氣罷了,苓兒她從小身子虛弱,白夫人哪裡捨得讓她費神唸書!”

這也是實話,白氏夫婦只要女兒日子過得開心健康就好,對她的教育問題從來放任自流,白茯苓根本沒受過這裡的正統文化教育,說得直白點,深一點的字單個拎出來她逗認不全。

皇后微微冷笑道:“甚少看書的人,竟然能說出‘殃莫大於叨天之功,罪莫大於掩人之善,惡莫重於忘己之恥,四者備而禍全’這樣的話的,倒真是稀罕!”話裡的不滿之意已經十分明顯。

這話是白茯苓之前對夏國勳說的,皇后這分明是打算替侄兒侄女討回場子!

131 搶人

白茯苓暗暗把告黑狀的夏國勳痛罵了一遍,面上的神情卻是分外無辜:“回皇后的話,這是小女子在路上偶然聽一個遊方道士說的,覺得很有道理所以記在心上。小女子才疏學淺,這樣的話又怎麼想得出來呢?”

幸好類似說辭她早有準備,回答起來流暢非常,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其實夏國勳並沒有向皇后告狀,那日他從粉霞嶺回到家中,便把白茯苓說的這句話寫在紙上,親手裝裱了掛在案頭,每日從翰林院回來便關在書房裡苦讀鑽研,比之前考科舉的時候還要用功,甚至連出門應酬長官、同僚都省了。

夏家人看了覺得奇怪,夏閣老夫婦親自將他的書童叫到面前,要問清楚這個他們最終是的孫子究竟是受了什麼刺激竟然宅成這樣。小書童吞吞吐吐說出當日在粉霞嶺上的事,這事也經由夏閣老夫人傳入了皇后耳中。

小書童受過夏國勳警告,沒把白茯苓“惡形惡狀”說出來,直說夏國勳在粉霞嶺巧遇白茯苓,提及夏馨馨之事,白茯苓回了這麼一句,夏國勳很受觸動,所以才如此這般。

夏家人是詩禮傳家不錯,但是夏閣老等對夏國勳的期許並非是要他成爲一個文壇名士又或是一代大儒,他們希望他能偶在仕途上多多經營,早日接夏閣老的班,他日輔助二皇子治理江山,延續夏家的輝煌。

夏 國勳一直以來搜做得很好,在朝廷年輕一輩的翰林與文官之中享有很高的聲譽,朝廷上下交口稱讚他學問好人品好,而且處事圓滑得體,着實爲夏家拉攏了不少青年 才俊。沒想到白茯苓一句話竟然把他刺激上了“歪路”,自省其身的結果就是決定要踏踏實實做學問,拋卻權勢虛名。

夏家人又氣又很有無奈,偏偏因爲夏馨馨的事,他們一時拉不下臉去公然對付白茯苓。皇后作爲夏家利益的代表,確實是有心要爲難白茯苓的。

白茯苓傳出才名,只是以往內夏馨馨詩會上的幾首詩,伺候再無佳作流傳在外。做幾首詩就成了才女,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皇后本打算考究一番她的學問,她都能答上那就算她好運,她要是答錯了什麼,看她還有臉繼續當這“京城第一才女”不!

只是她沒想到,白茯苓會推脫得如此乾淨徹底——書是不看的,詩是下人代做的,連一句話都是偶然聽來的,姿態放得極低,似是壓根不在意才女的名聲受損。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尤其一些自恃聰明、愛把簡單事情複雜化的人,例如這位皇后夏氏。白茯苓越是否認,皇后便越覺得她小小年紀已經極有城府,想通了她的意圖所以有心迴避以求全身而退。

再問下午也不會問到什麼,皇后想起二皇子派人來傳的話,慢慢收起臉上的冷意,擺出一副慈祥的笑容道:“小姑娘小小年紀就知道內斂謙遜,很好!很好!”

她也是一言看見白家母女相似的臉孔,就不由得心生怨恨,新仇舊恨涌上心頭,這才忍不住出言譏刺。連問兩句都被軟軟擋了回來,她當下便恢復冷靜。

等兒子事成了,後宮之內還不是她說了算?這小丫頭就算當上皇后,也只有由她擺佈的份兒,小丫頭確實美得出奇,不過她的兒子她明白,圖個新鮮罷了。

只要兒子能夠奪得大位,他們夏家首先要對付的就是白家!

皇后想到白家現在還很有利用價值,臉上的笑容便又更溫和了幾分。

剛纔明明是要找晦氣的,怎麼忽然就變臉了?白茯苓垂頭做嬌羞狀,以不變應萬變。

“公主到!”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傳聲,話聲剛落,殿外就跑進來一個盛裝打扮的少女,她也不管殿上還有其他人,笑盈盈叫了一聲“母后”便撲到皇后懷裡。

能夠跟皇后這麼親近的,不用問就是皇后所出的十二公主了。白茯苓來之前才聽聞過她的劣跡,實在很難對她生出什麼好感,再偷瞄了一眼,發現她容貌肖似皇后,長得頗爲普通之後,更覺得沒趣。

皇后還有點氣質,勉強稱得上是氣質美人,這位公主除了青春之外再無其他特色,只能說部醜罷了。

皇后看見十二公主,臉上的笑容終於蔓延到眼裡,笑道:“沒規矩,去向你姑姑行個禮。”

十二公主彷彿才發現安泰公主一般,勉勉強強起身行了個禮算是問安,不等安泰公主說話便自顧自起身,再次靠在皇后懷裡,道:“聽說母親這裡來了客人,都是什麼人啊?”

一邊說一邊拿眼角斜了站在下面向她見禮的白茯苓與木佩蘭一眼,不懷好意對白茯苓道:“就是你把我表妹氣的吐血的?真是好大的膽子!”她口中的表妹就是夏馨馨。

安泰公主不能當面對皇后符合,但是對十二公主這麼一個後輩,就沒那麼客氣了,聽她說話明擺着針對白茯苓,當即“砰”一聲放下手裡的茶杯,就要發作。

“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皇妹可別嚇着母后的貴客。”一個身穿藤黃色錦袍的男子笑着走了進來,正是二皇子。

皇后趁機捏了一下十二公主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言,擡頭對向她行禮的二皇子道:“你來的可巧。”

二 皇子比十二公主要“懂事”得多,不等皇后指示,就主動去向安泰公主行禮,態度十分恭敬。然後輪到木佩蘭兩母女向他行禮,他態度謙和地免了,一雙眼若有似無 地在白茯苓身上多聽了一陣,道:“白夫人、白小姐無需多禮。白小姐的才學不凡,可惜身爲女兒,否則我朝遊客多一位棟樑之才。”

白茯苓低頭自謙幾句,退後兩步隱在木佩蘭身後。

這二皇子看向她的眼神,真讓她渾身不爽,如果這是在北關城,她早就指揮白十三等人把他打成豬頭了,偏偏現在不但不能揍他,還要跟他虛與委蛇。

二皇子看不到她低垂眼眸裡的厭惡,只當她是害羞了,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扭過頭來對皇后道:“母后常嫌本宮與皇妹對詩文興趣有限,不能陪伴母后談詩論文,今日難得白小姐進宮來,正好可與母后作伴。”

皇后明白他的意思,配合道:“就不知道安泰公主可捨得把白小姐借哀家數天,好讓哀家有個說話的伴兒。”

安 泰公主不知他們三母子唱的哪一齣,但是白茯苓是絕對不可以留在皇后這邊的,不說她與木佩蘭的交情,就說她皇兄那邊,想必也絕不樂見白茯苓留在寧儀宮。她不 知道皇帝派陸英去做什麼,估摸着必與幾位皇子有關,如果白茯苓落到皇后與二皇子手上,消息傳出去,陸英會是什麼反應?

換了別人多半會和稀泥,東拉西扯一番婉拒皇后的“盛情”,可安泰公主不是別人,她能與木佩蘭母女氣味相投,不是沒有理由的,她的回話快速而直接:“不捨得!”

皇后與二皇子的笑容齊齊僵在臉上,見過不客氣的,沒見過這麼不客氣的!

白茯苓忍笑忍得很痛苦,心裡馬上決定把安泰公主封爲偶像。

場面氣氛降到冰點,十二公主忍不住了,跳起來道:“宮裡是母后說了算,還是姑姑你說了算?母后看得起白小姐是她的福氣!”

果然是個頭腦簡單的衝動典型。

皇后與二皇子這次卻麼有攔着她發飆,因爲他們忽然覺得,對付安泰公主這麼不講情面的人,說不得就要靠十二公主的胡攪蠻纏了。

可惜雖然兩個都是公主,但級別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安泰公主瞥了十二公主一眼,冷哼一聲道:“長輩說話,輪得到你一個小輩指手畫腳?你身爲公主,規矩怎麼學的?”

十二公主語塞,氣得兩頰通紅,大聲道:“你……你欺負母后!”

安泰公主憐憫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皇宮裡是你母后說了算,本宮怎麼欺負得了她?”真不知道皇后怎麼教女兒的,竟教出這麼個笨蛋,只知蠻橫撒潑。

皇后與二皇子也覺得面上無光,皇后拉過十二公主,示意她不要繼續說話了,二皇子打圓場道:“姑姑在跟母后開玩笑,皇妹不用着急,哈哈,哈哈!”

安 泰公主卻不打算配合,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看着二皇子笑不下去了,才道:“她們是皇兄體恤特地接入宮中陪伴本宮的,自然還是住在怡斕宮合適。二皇子注重 孝道,三天兩頭道寧儀宮請安,宮裡的太監宮女見慣不怪,連通傳都省了。男女有別,苓兒住在這裡多有不便,萬一傳出些什麼閒話,要苓兒置身何地?她若是因此 而遭受流言蜚語,本宮也不好向忠國公府上下與鎮北大將軍交待。”

一番話,隱隱道破了皇后與二黃i幀心裡頭的盤算,兩人面上神色不變,心裡 惱恨不已。他們確實是有這個打算,把白茯苓扣下,她一個弱女子在寧儀宮中,二皇子要趁機對她做什麼旁人都救之不及,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到時白常山與陸英、 忠國公林平子三人就算不願,又能如何?爲着這個小女子的終身大事,也只能與他合作了。

132 親媽下的毒

與皇后的初次見面,就在詭異尷尬的氣氛中宣告結束。

從皇后的寧儀宮裡出來,木佩蘭的臉色很是難看,她也明白安泰公主這一番話的意思,對於有人敢打她女兒的主意極是惱怒。

回到怡斕宮中,安泰公主揉揉眉心道:“看我這記性,前幾日白常山閣老到宮裡來見皇兄,說我那姐夫是他失散多年的長子,佩蘭姐姐,可是有這麼一回事?”

木佩蘭一怔繼而恍然大悟,怒道:“難怪他們兩母子如此急切……好啊!好一個出身書香世家的皇后娘娘,竟然用這種下作手段謀算我的女兒!”

安泰公主苦笑道:“那這是就是真的了?苓兒這些天要當心纔是,說不準晚些時候毛貴妃也會有所動作。若無我一道,苓兒莫要離開怡斕宮半步。我倒要看看她們不要臉到什麼程度!”

白茯苓對此沒什麼意見,只是對那位不曾想認的爺爺白常山多了幾分怨念。

她從到京城起,行動便常常受到各種制約,到現在乾脆直接要“坐牢”了。這裡不比國公府有地道可以方面她秘密外出,身邊數次的人就只有安泰公主與自家孃親,真是鬱悶的可以!

皇后目送着安泰公主等三人離開,心情也同樣鬱悶,她打發了十二公主,對二皇子道:“本宮早說了這事沒這麼簡單,如果那丫頭是這般容易得手了,姓毛那一家子早就動手了。”

二皇子輕哼一聲道:“母后焉知老大他們沒動手,先向父皇請旨要立那小美人兒作側妃的可是老大。而且我近日聽聞,老大前些天折損了一批高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似乎是與忠國公府白氏夫婦有關。”

皇 後一聽,臉色變了變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安泰公主既然已經有了提防,你要接近那丫頭恐怕不易。你父皇忽然把她們母女弄進宮,肯定是有些什麼緣故的,多 半是要差遣陸英做什麼事了。他忍了這麼多年,最近動作頻繁,怕是人不下去,要向我們動手了。沒想到我們夏家與毛家爭了這麼多年,最後竟落得如此下場……”

皇帝的用心,他們是慢慢想明白了,不過不管是夏家還是毛家,選擇的都是孤注一擲,尋找時機篡位奪權,將對方一舉消滅,而非與對方合作。

至此,皇帝的離間分化手段已經徹底成功。

二 皇子咬牙道:“現在只有把白家拉過來,我們纔能有必勝把握!白常山那隻老狗好不容易露出軟肋,此時不下手,恐怕就什麼都晚了。還有幾天就是母后的生辰,到 時宮裡要爲母后舉行慶典,安泰公主與白家母女也一定要出席,還有許多外命婦要入宮慶賀,應該能尋個機會將其他人從那小美人兒身邊調開。”

就在皇后兩母子商議着如何把白茯苓弄到手的時候,毛貴妃聽人稟報了寧儀宮發生的事情,正在幸災樂禍:“姓夏的賤人那臉色一定十分好看,可惜本宮沒能親眼見到,哈哈哈!”

她身邊的大皇子卻笑不出來,他原本也曾經想讓母妃替他創造機會好一親美人芳澤的,現在看來安泰公主早有防備,這一招行不通。

毛貴妃見兒子這樣,冷冷一笑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一個黃毛丫頭罷了,白常山這老傢伙是不是真的會爲了她與人合作尚是未知之數,與其想這個,不如想想如何把老二與其他幾個統統收拾了,我就不信只剩你一個兒子,你父皇還能把皇位傳給外人不成?!”

大皇子沒想到母妃竟然有這樣的狠辣心思,不過轉念一想又頗有道理,老二那邊的靠山不過是一羣食古不化的文官書生,其他兄弟更是根基淺薄,只要他把所有兄弟都收拾了,父皇最終也只有屈服。

那些文官更不必說,他們不是最喜歡大談忠君愛國嗎?他成了名正言順的祁國太子甚至皇帝,他們難道還會堅持效忠老二那個死鬼?最終還是必須順從於他的。等他大事已成,那小美人兒還不一樣是他的?

他想到至今還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白茯苓,頓時覺得心癢非常,老二千方百計得不到的女子,總有一日會成爲他的私寵。

安泰公主今早趕回京城就被接入宮中,一直沒有休息過,回到怡斕宮與木佩蘭交代幾句就先回寢宮去了。

木佩蘭帶着白茯苓到了她們暫住的偏殿,白茯苓見四下無人,拉着她低聲問道:“孃親,這宮裡不會有類似家裡那種可以竊聽人談話的東西吧?”

木佩蘭笑道:“宮裡自然是沒有的,你大可放心。”

“那孃親說說你從前的事給我聽好不好?”

“從前啊……苓兒想知道什麼?”

“孃親是忠國公府的小姐,怎麼回當了青衣衛的六當家?回京城這麼久,都不見孃親跟青衣衛的人有接觸,爲什麼呢?孃親的功夫跟什麼人學的?怎麼認識阿爹?誰用鬼面蠱害你們?嗯……還有很多很多,孃親從頭開始說吧。”白茯苓一次把肚子裡的疑問說了出來。

其實她還想問,皇帝與孃親除了表兄妹之外,是不是對孃親有些別的想法?不然爹爹不會平白無故吃醋的。孃親說皇帝另有心上人,那人又是誰?當然,這是純屬八卦範疇了。

木佩蘭笑道:“你從來不問,孃親以爲你不在意呢,怎麼忽然就那麼多問題了?”

“以前在北關城,這些都是過去了的事,知不知道都無妨,說不定知道了還平白添堵,現在這些事要是我都不曉得,應對某些人某些事的時候,可能就會出問題了。”白茯苓無奈道。

木佩蘭定定看了女兒一陣,道:“也好,橫豎在這宮裡也沒什麼事可做,孃親就一件一件告訴你吧。”

事情要從木佩蘭的父親、上一任的忠國公說起,這位國公爺原是楊氏皇室血脈,是先帝的親叔叔祿親王的私生子,與先帝乃是堂兄弟。

他還未出世,祿親王就已經戰死沙場,祿親王家中妻妾每一個是易於之輩,所以把他們母子託給好友靖國公,後來也就成了靖國公的次子。

靖國公對他視如己出,靖國公府上下也無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只以爲他是外室所生。

忠國公從小就聰敏非常,學什麼都特別快,後來更成了先帝的伴讀,先帝是知道他的身世的,與他的關係格外親後,更讓他掌管青衣衛。

可惜這位忠國公與他的父親一樣英年早逝,在木佩蘭很小的時候,就爲救當今皇上殉職了,留下一個引人覬覦的爵位與一雙孤兒寡母。

木佩蘭的母親蘇氏十分要強,年輕時也曾是青衣衛中人,她一意守住丈夫的爵位,又暗地裡爲女兒請來名師教導,她要她的女兒繼承丈夫的遺志,成爲青衣衛當家,她要她的女兒成爲京城裡最優秀的名門千金。

爲此,木佩蘭的童年過得十分辛苦,不過她也不負母親的期望,終於以女子之身成了青衣衛的六當家。因此與當今皇上及安泰公主兩兄妹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有一次,青衣衛奉命去調查一個有通敵賣國嫌疑的京官,結果這名官員卻被來自秋風閣的殺手白醜先行下手滅口,調查不得不中斷。

木佩蘭十分惱怒,暗地裡開始調查秋風閣,發現它背後竟是先帝的三皇子堯親王!

她與白醜多次相鬥,偏偏次次落於下風,她長這麼大從來不曾輸得這般徹底,她被激起了傲氣,更是與秋風閣糾纏不休。

然後就是不打不相識,冤家變成了情人的老套故事。白醜爲了木佩蘭,想要脫離秋風閣,秋風閣的老閣主當然不願意白醜就此離開,而青衣衛這邊同樣不肯放人。

青衣衛隸屬皇帝本人,知道太多皇家隱私,尤其是總理情報收集的六當家,本來皇帝是打算在合適的時候將木佩蘭立爲妃的,如此正好兩全其美。皇帝與木佩蘭相差十多歲,向來將這個美麗出衆的表妹當成親妹妹一般維護,卻也不免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情愫。

甚至木佩蘭在年幼時,也隱隱視皇帝爲仰慕的對象,只是認識白醜之後,方纔知道什麼事真正的男女之情。

木 佩蘭的母親蘇氏並不樂見女兒嫁入皇家,但是,她更不願意悉心培養的女兒嫁給聲名狼藉的江湖殺手。她聽從青衣衛當時的大當家的指示,將女兒叫到面前,給她三 個選擇:一是與白醜一刀兩斷,從此再不見面;二是喝下毒酒,一死以示向皇家盡忠;三是服下鬼面蠱,廢去大半武功,毀掉容貌,從此與青衣衛及忠國公府再無關 系,她要與誰一起也無所謂!

白茯苓聽到這裡,眉毛都豎了起來,叫道:“什麼?!鬼面蠱竟然、竟然是外祖母對你下的?!太過分了!她有沒有把你當女兒啊?難怪爹爹之前那麼不願意你跟她聯絡上!”

木佩蘭伸手摸摸她氣呼呼的臉蛋,輕嘆道:“我當時也怨過孃親狠心,可是若不如此,我便只有死路一條,原本她手上是有鬼面蠱的解藥的,結果後來她想替我解除蠱毒的時候方纔發現,解藥是假的。爲此她這些年來都十分難過。苓兒,答應孃親,不要去怨你外祖母,好不好?”

“不好!”白茯苓扁嘴抗議道。

133 情史

木佩蘭好笑地輕輕撫拍女兒的身子,道:“孃親有了你才知道,你外祖母這些年有多難過,傷在兒身疼在母心啊。我雖然毀容又失去了大部分功力,但是有你與你爹爹陪伴在身邊,過得舒心快活,你外祖母孤零零一個人在京城,日夜後悔擔憂,所受的苦楚更勝我百千倍。”

說着又嘆了口氣道:“回想當年,雖說是效忠皇上,因我而傷亡的無辜性命多得我數都數不過來,你爹更是殺人無數……我們這樣,算是應得有此報。只要你能夠平安健康,我與你爹就算再受什麼苦,也是心甘情願的。”

白茯苓心頭一顫,想起地府裡的牛頭馬面曾經對她說過,白氏夫婦都是滿身殺孽的人,而她的人物中就包含了要讓他們改過向善,以免遭受孽報這一項。

現在看來她是成功了,這十多年來,白氏夫婦手上在沒有沾染血腥,她救助萬人的任務也是在他們的無限支持下完成的,而他們也終於恢復了容貌,母親回京與外祖母團聚,冰釋前嫌,父親也遇上了失散多年的親人……這大概就是他們行善的結果吧。

她不願孃親繼續這個話題,於是說道:“好吧,我不生外祖母的氣,可是爹爹怎麼也會中了鬼面蠱呢?”

“你爹他是爲了我,自願中這蠱毒的……”木佩蘭說起這個,眼波變得溫柔又悽楚、甜蜜又酸澀。白茯苓看着她那張與自己非常相似的臉,忽然覺得她娘纔是真正的第一美人,她總是年輕許多,甚至輪廓五官更勝一籌,卻少了孃親身上那一種美麗婉約的風情。

原來當年木佩蘭中了鬼面蠱之後便獨自離家,她看着自己變得醜陋無比的面容身材,自慚形穢也不願去找白醜,一個人躲了起來。

百醜爲了找她反出秋風閣,當時秋風閣的老閣主恨不得人心,他爲了繼續控制秋風閣,於是不斷暗中挑撥幾個殺手頭領互相敵對,以達到互相牽制的目的,與當今皇上對付毛家、夏家的手段如出一轍。

因爲白醜的離開,秋風閣幾方勢力失衡,混亂之中,老閣主被手下刺死,秋風閣羣龍無首,堯親王趁機扶植親信希望繼續控制秋風閣,他有心起兵造反,木佩蘭雖然探聽到消息並報知皇帝,無奈朝中毛家夏家兩黨正打得不可開交,皇帝想壓制堯親王也是有心無力。

後來皇帝找上白醜,以木佩蘭爲誘餌,要白醜替他收服秋風閣,白醜正愁找不到木佩蘭,當即答應下來。

他在秋風閣中的地位與人脈關係略勝閣裡其他人,經過一番苦戰,終於將秋風閣收服,只是秋風閣經此一役也元氣大傷。

皇帝果然兌現承諾找來木佩蘭與白醜想見,白醜見到面目全非的情人心痛至極,卻仍堅持要與木佩蘭一起。

後來兩人生下了白茯苓,白茯苓從出生起就百病纏身,兩夫妻請來辛夷神醫都無法令她痊癒,白醜認爲是自己手上血腥太多,所以報應到女兒身上,再次萌生了脫離秋風閣、與妻子遠走他鄉、避開京城與江湖中是非糾葛的念頭。

皇帝卻道怕百丑日後反悔,嫌棄木佩蘭又或是再生出爭霸江湖的心思,爲他人所利用,所以要他也同樣服下鬼面蠱,方纔讓他與木佩蘭離開,白醜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

木佩蘭沒想到白醜竟然願意爲她做到這個地步,兩夫妻正準備離開,秋風閣那些亡命之徒因爲沒了白醜的約束,再次亂了起來,皇帝不得不急召白醜前去解決。

正在那時,年僅三歲的白茯苓忽然再次病發,木佩蘭獨自帶她去找辛夷神醫,在幡幢山因爲地藏王菩薩的降下神恩,白茯苓奇蹟康復。

伺候,白醜夫婦更下定決心要從此戒殺行善,他們取得皇帝的同意,用兩年時間解散了秋風閣,然後離開京城到了北關城。

白茯苓想了想,問道:“外祖母爲什麼一個人留在了京城?”

木 佩蘭嘆口氣道:“她當日對我說,是想留在京城陪伴我爹,想守住我爹留下的忠國公府,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她是自願做人質留下的。皇帝他始終無法對我們放下心 來,孃親她因爲鬼面蠱的事情,覺得對不起我,所以進宮去找太后,提出要留在京城,讓我們帶着你自由自在地過自己的生活……”

果然如此,白茯苓心裡對那個假情假意的皇帝嗤之以鼻,還以爲他對自家孃親有多好,原來不過是利用罷了。難怪爹爹不喜歡他,如果孃親當初不是變成了那般模樣,說不定他還不願意放孃親與別的男人離開呢。

“孃親不與青衣衛的人接觸,也是怕皇帝會有所猜忌麼?”

木佩蘭點點頭道:“我當日服下鬼面蠱,就已經與青衣衛一刀兩斷,不見他們是爲了避嫌,而且我其實並不喜歡那些事,能夠不理是最好的。”

“難 怪後來都是爹爹管千曉樓的事,原來是爹爹看孃親不喜歡,所以自願頂上啊!”白茯苓笑起來,父母是很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內,木佩蘭平日只管他們兩父女以及家裡 的事,只有他們需要幫忙,纔會偶然插手,父親管着千曉樓的消息渠道,也會替她出面管理白家的生意與人員,近年來他們培養的人慢慢都能獨當一面,白醜就不再 管生意的事。

其實孃親內心更想當個相夫教子的普通女人,而不是什麼青衣衛當家吧。

比起自家孃親,白茯苓忽然覺得很幸福, 她一直以爲父母從小對自己的千依百順放任縱容,是因爲疼愛她、憐惜她小時候體弱多病,現在看來,恐怕也是以往內他們的童年過的很不愉快,被迫學習不喜歡甚 至厭惡的東西,被迫去做太多不願意做的事,所以不希望他們的女兒也受那樣的苦吧。

兩母女靠在一起談談講講,不知不覺話題就扯到了皇帝身上,白茯苓終於忍不住好奇,問道:“孃親,你說皇帝另有心上人,是什麼人啊?長得漂亮嗎?”

木佩蘭失笑道:“挺漂亮的,是兩姐妹,其中一個還進宮了。”

“兩姐妹?兩個?!果然是個花心大蘿蔔,還好孃親你看不上他,哼哼!阿爹對孃親一心一意,比他好一千倍一萬倍!”白茯苓趁機大講父親的好話。

木 佩蘭忍不住伸手揉揉女兒的發心,道:“她們都是江湖中人,而且出身低微,先帝怕她們自恃武功手段將皇家搞得天翻地覆,提出要她們自廢武功而且終生不得再與 江湖中人接觸,方纔允許她們成爲皇帝的側妃,姐姐不肯答應,妹妹卻答應了。這個進宮的妹妹後來被封爲悅貴妃,她……她是楊珩的生母。”

“楊珩的孃親?!”白茯苓吃了一驚,頓時有些明白過來,輕聲道,“皇帝與她是有真感情的,這些年來冷落楊珩是爲了保護他,他纔是皇帝心目中的太子人選?”

“很 可能是這樣……不過帝王心術,誰又說得準呢?悅貴妃當年在宮中受盡寵愛,最終卻不明不白死於無名惡疾,真是可憐。”木佩蘭想起記憶中那個美麗溫婉的女子, 依然替她覺得可惜,本來可以自由自在縱橫江湖,卻因爲情之一字,不惜自毀武功自折羽翼,最終的結局不是花好月圓卻是無聲無息死於深宮,留下一個孤苦無依的 孩兒,連他的父親都不敢公然親近照顧他,讓他一個人在旁人的冷漠算計之中長大,不知道她有麼有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外祖母不喜歡孃親入宮,也算有先見之明,哼哼!皇帝這麼混賬,孃親要真進宮了,不曉得會被誰給害了!而且還要自廢武功什麼的,真可怕!”白茯苓覺得自家孃親固然決斷英明,就算是外祖母也是目光如電,一眼看穿入宮的可怕後果。

“這話你可別到外邊去說,否則孃親也保不住你……那時先帝已經過世,皇上還不至於對我這麼苛刻的。”木佩蘭無奈地看着女兒,幸好她也就只在自己人面前纔會這麼言語放肆。

白茯苓撒嬌地蹭了蹭孃親,忽然又想到一事,橫眉怒道:“孃親說,是青衣衛的大當家弄出這鬼面蠱的,不會是那個花心大蘿蔔皇帝見你移情別戀喜歡上阿爹,所以因愛成恨故意毀掉你的容貌吧?”

木佩蘭撫拍女兒的手一頓,搖頭道:“你想到哪兒去了,皇上雖然曾對我有意,不過也是兄妹之情居多。是大當家對我心存成見,所以才自作主張坐下這樣的事,他也因此被皇上撤職監禁起來了,皇上曾派人四處尋找鬼面蠱蠱母,只是未見蹤影。還是我的苓兒厲害!”

“當然當然!”白茯苓趁機邀功,恨不得像小狸花一樣長出一條尾巴來用力搖一搖。

“不過你還沒告訴孃親,這鬼面蠱蠱母是怎麼來的……”木佩蘭想起這事,心裡隱約有些不安,她總覺得這東西的來歷大有問題,恐怕不是那麼簡單。

134 夜半幽會

白茯苓之前只是含糊說鬼面蠱蠱母是用錢換來的,問及詳情就不斷打馬虎眼,她的性子木佩蘭很瞭解,如果東西的來路沒問題,她必然會說出來龍去脈好要人誇獎。

白茯苓最不想說的就是這個問題,眨眨眼睛道:“早就說過了,花了幾萬兩銀子,讓濟困堂的人幫忙弄到的嘛……孃親,我肚子餓了!”

明知道女兒說的不是實話,木佩蘭卻繃不起臉來責問,這個女兒從小嬌慣到大,早就慣得無法無天,他們夫婦偶然想管教,看着她那張小臉就什麼火氣氣勢都沒有了,只能苦笑着揉揉她的頭髮,嗔道:“你不跟孃親說實話,是賢妻孃親老了是不是?”

“胡說!孃親哪裡老了,不知道的以爲你不過是比我大幾歲的姐姐呢!”白茯苓鑽到孃親懷裡撒嬌討好,木佩蘭拿她沒辦法,只得道:“孃親是怕你惹上什麼爲難事,如果真的有問題,你一定要對爹孃說,知道嗎?”

白茯苓用力點頭,擺出一副認真受教的乖巧模樣。正好這時宮女過來請兩母女去與安泰公主一起用晚膳,此事便揭過不提。

晚飯後安泰公主拉上自己身邊的秋嬤嬤與白茯苓母女一起打麻將,一直玩到深夜方纔依依不捨放人去睡覺。

白茯苓沐浴過後倒在牀上卻了無睡意,抱着小狸花反覆數它的爪子催眠,小狸花不堪其擾,跳起來跑到牀尾去不理她,白茯苓死心不息地爬起身想去抓它。

她得意洋洋地把小狸花堵在牀角,嘿嘿奸笑道:“小狸花,你就乖乖從了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說着就想撲上去,忽然見小狸花炸了毛弓起身子,目露兇光做出準備攻擊的姿態。

白茯苓一愣,她與小狸花玩鬧慣了,小狸花對別人或許兇狠非常,對她從來溫順得像綿羊一般,現在這個樣子她從未見過。

而且,她忽然想起有些不妥,這房間裡還有兩個宮女的,她原先就是因爲房間裡有外人所以才失眠的。自己得意忘形弄出這樣的動靜,怎麼她們全無反應,問都不問一聲呢?

她覺得頸後的寒毛都齊刷刷豎了起來——小狸花這個樣子不是針對她的,這房間裡進了外人,已經無聲無息把兩個宮女都收拾了!而這個外人,現在不用問就在她身後!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傳說中皇宮裡很多冤死了的太監宮女、妃子以及她們的兒女,會化爲厲鬼在宮殿裡遊蕩,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白茯苓慢慢吸一口氣,一遍自我安慰,鬼有什麼好怕的,老孃不是沒見過!地府都去過了,她上面有地藏王菩薩呢,等閒孤魂野鬼來一個咔嚓一個!

可如果是人呢?人就更不用怕了,她有加強版小狸花,小禰說過,小狸花現在身帶劇毒,爪子抓破人家一點油皮就可以讓人當場中毒昏迷!

這麼想着,白茯苓裝起膽子慢慢轉過身,打算看清楚身後的人是誰。

房間裡靜的出奇,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紗帳外站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此時月光映着雪光從窗外透射進來,那身影揹着光根本看不清楚面目。

白茯苓卻隱隱鬆了口氣,輕聲試探道:“小禰?”

“總算你還記得我這個夫君,不枉我辛苦潛進來看你。”那個小身影果然就是小禰,他一開口便把白茯苓氣得翻了個白眼。

白茯苓正待說什麼,小禰忽然走上兩步向小狸花的方向拂了拂手,小狸花應聲癱倒在牀上。

“你這個混蛋!做什麼每次都欺負小狸花?”白茯苓氣結,難怪小狸花對他這麼不友好,實在是這傢伙太可惡。

小禰一躍跳到牀上,坐在白茯苓身邊,撇撇嘴道:“如果不是看它還有那麼點用處,直接殺了更省事。”

白茯苓就看帳子裡微弱的光線瞪着他,斬釘截鐵道:“小狸花日後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都算在你頭上,不管我身邊的人還是小狸花,只要因爲你而受到傷害,我一輩子都不會再理你!”

“不過是在瘟貓,也值得你這樣要挾我?!”小禰的臉色在黑暗之中顯得越加可怕。

白茯苓不去理他,低頭抱起昏睡的小狸花一下子縮到牀角去,擺出抗拒防備的態度。

小禰慢慢收起眼中的陰狠,湊到白茯苓面前,學着她剛纔的口氣,笑道:“小苓兒,你就乖乖從了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白茯苓被他氣得想打人,可也知道自己絕對打不過這個變態小孩,只得暗暗磨牙,阿Q地幻想自己如何把這臭小孩當木柴一樣杵在地上,一刀劈成兩邊。

“我這幾天就在宮裡陪着你,好不好?”小禰得寸進尺地捱到她身邊,笑得天真無邪。

“不好!你被人發現了還要連累我。”

“你不說出去,沒人能發現我。”

“你進宮來究竟想做什麼?”白茯苓纔不信小禰潛進宮來真的只是想看她。

小禰靠在她身上懶洋洋道:“你過幾天就知道了,皇后生辰之前,你要乖乖留在這怡斕宮裡,外邊壞人很多,都想着要佔你便宜的。”

白茯苓瞥了他一眼不答話,小禰也不勉強,扯扯她的手臂道:“你這樣坐着不冷不累嗎?我們早點睡吧。”

什麼叫“我們早點睡”?!

“你走了我就睡。”白茯苓的寢衣單薄,雖然屋子裡燒了地龍,她還抱着暖呼呼毛茸茸的小狸花,可這冬夜裡還是遠遠不夠的。她也想鑽回被窩裡,但如果小禰是打算與她一起鑽被窩的話,那就算了。

雖然明知道小禰這點年紀不可能真對她做出什麼事情來,可她不習慣被窩裡有不屬於自己的、陌生人的體溫與氣味。

原以爲小禰會糾纏一番,沒想到他毫無異議地就退到牀邊,一臉委屈地看着她,好像她對他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一樣。

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對白茯苓已經毫無殺傷力,她手快較快地抱了小狸花鑽進被窩,壓緊被子兩側,把自己包的跟一個大蠶蛹一般,只露出半邊腦袋,一雙漂亮的大眼笑得如一彎新月,對小禰道:“你出去的時候記得把門窗關好。”

小禰輕哼一聲,白茯苓覺得一股倦意上涌,腦子裡昏昏沉沉地,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睡意來的也太快了吧……情況有些不對!不過她也只能想到這裡了,腦子徹底罷工,她兩眼一合睡了過去。

小禰挪到她身邊,慢條斯理地扒開她的被卷,臨拎出小狸花扔到一邊去,自己脫了外衣鞋襪,利索地鑽進了被窩裡,伸手攬住白茯苓的頭頸,輕笑道:“非要我用藥你才肯乖乖的……”

第二天早上,白茯苓醒來時天已大亮,小狸花正蹲在她身邊一副沒精打采的頹廢模樣。白茯苓把昨晚的事仔細想了一遍,雖然不知道她離奇渾水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猜也猜得到,小禰那個變態小孩必定是趁機佔了她的便宜的。

她有些鬱悶地抱起小狸花,舉到面前對它道:“沒關係,不是我們無能,是敵人太狡猾太變態了!”這話也不知道是要安慰自家寵物還是要安慰自己。

小狸花委委屈屈地喵嗚了一聲,顯然還是心有不甘。白茯苓繼續安慰道:“你以後看見他別跟他大眼瞪小眼,馬上到姐姐這裡來,知道嗎?那個臭小孩很壞的,最喜歡欺負小動物,我們都不理他好了。”

“白小姐,你起來了?”簾幕外的小宮女聽見牀上傳來白茯苓的說話聲,連忙上前恭敬問候。聽聲音正是昨夜安泰公主指派來貼身侍候她的兩個小宮女之一。昨夜她們就睡在這個房間裡。

白茯苓隨口應了一聲,心道:她既然能開口問候,那就是沒收什麼傷害了,多半是跟她一樣中了小禰的迷藥昏睡得人事不知。

小宮女上前來挑起簾子,果然見她神清氣爽精神奕奕,想來昨夜睡得又沉又香。

不過也對,小禰到宮裡來是有些什麼不可告人之事要辦,如果一來就出了兩條人命,他也不可能繼續平安無事待下去。只是不知道,他要做的會是什麼。

白茯苓想到之前在夏馨馨詩會上,差點令二皇子命喪當場的那一起“意外”,又想到小禰曾提過的皇后的生辰……莫非他還是要對二皇子不利?而且動手時間就在皇后生辰當天?

越往下想便越心驚,可就算她想甩掉小禰,似乎也很難,只能希望他真的有本事能一擊成功且不留下半點把柄了。

也不知道二皇子究竟是哪裡得罪了他,讓他這麼堅持非報復殺人不可,還一直追到皇宮裡來。

白茯苓自問作爲一個現代人,就算收了天大的冤屈,也不一定會這麼“孜孜不倦”地要追殺身爲皇子的仇家,何況小禰的情況,明顯沒有苦大仇深的激憤之意,他由始至終都是在冷靜地計劃着如何殺死二皇子,而且似乎在他心裡,這不算一件什麼大事,甚至不會對他造成麻煩。

他憑什麼這麼冷靜篤定?白茯苓皺起眉頭冥思苦想,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有些什麼是她忽略了的。

135 到我身邊來

不管如何,小禰的冷靜態度,給了白茯苓一點信心,不管刺殺二皇子一事成與不成,他應該都能信守承諾,不會牽連上她家。

至於二皇子的生死,對不起,那完全不在她關心的範圍內,反正也不是什麼好鳥,他們恩怨仇殺怎麼死都沒問題,說不定死掉了世界還能太平一點。

她雖然有救助萬人的任務在身,不過沒有聖母到對什麼人都要熱心地伸出援手,二皇子這種,在她面前死掉一打,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只要人不是她殺的,也不會給她帶來麻煩就好。

就在她左思右想的時候,外邊兩個小宮女已經忙開了,轉眼就陳設好洗漱用品,讓她更換的衣衫都先放在炕上烘得暖暖的,才伺候她穿上。

安泰公主知道白茯苓不喜歡太多人在身邊亂轉,所以挑了這兩個最是伶俐可信的小宮女來伺候她,一個叫淡竹,一個叫半夏。

兩個小宮女陪着白茯苓到木佩蘭那邊一起用過早膳,就聽話地自動消失了,白茯苓開始考慮是不是回去再睡一覺,她平常的生活安排的滿滿的,甚少有這種無所事事的情況。

怡斕宮佔地不大,一炷香時間不到就能前後走個遍,白茯苓望着青色的一圈院牆,忽然明白坐牢的人有多抑鬱了,無事可做又無處可去,想來這纔是懲罰罪犯的最重要一項吧,不但沒自由,而且無聊透頂。

小狸花看見滿地的積雪就不肯下地行走,死死巴在她懷裡,白茯苓抱着它走了一陣,只覺得它越發沉重,忍不住低頭抱怨道:“小狸花,你好像越來越胖了,在不活動一下就會變成一隻大肥貓,我都抱不動了。”

小狸花嬌滴滴地在她懷裡喵嗚了兩聲,挨挨蹭蹭地也不知道聽懂了她的話沒有,反正仍是堅持不肯下地自己走。

“你對它說話,它聽得懂嗎?”有人在白茯苓身後含笑問道,聲音還頗爲耳熟。

白茯苓轉過身去,就見楊珩正站在廊下對她微微淺笑,他身着玄黑織金蟠龍緞袍,在白雪映襯下越發顯得挺拔俊美。

這傢伙也是個愛打扮的大騷包!不過帥哥嘛多多打扮是美化環境的大好事,白茯苓並不掩飾對他皮相的欣賞,眼睛在他身上溜了幾圈才道:“我要對它說話,管它聽不聽得懂。”

果然是女惡霸的思維方式,楊珩走上兩步想近些說話,白茯苓卻忽然倒退三大步,摟緊了小狸花眼中露出緊張的神色。

聯繫到最近幾天聽到的傳聞,楊珩很難不想歪——白茯苓是怕他跟大皇兄、二皇兄一般心懷不軌嗎?雖然他確實“心懷不軌”了,可是卻沒打算勉強她利用她,她這樣又何必?!

白茯苓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誤會了,訕笑道:“你別胡思亂想,小狸花這幾天老實磨牙磨爪子想咬人,我不想你再挨一口罷了。”

如果是平時,她早就放貓咬人了,不過現在這麼幹可就不是發生流血事件這麼簡單的,很可能會變成一樁命案。

“它撲上來給我兩口,不是正如了你的意?”楊珩見她似乎在忌憚着什麼,微帶無奈地說道。

白茯苓也很不甘心:“是啊,可是它現在不比平時,你過陣子來多好,我一定讓它好好招待你的。”

真是可惜,她一直惦記着楊珩上兩次非禮她的舊恨,想着什麼時候讓小狸花跟他親密接觸一下,最好在他那張風流的臉上留下幾道爪印,讓他知道厲害,沒想到好不容易今天她帶了小狸花在身邊,卻還是不能如願。

小禰說一個月後小狸花就會恢復正常,不過那個時候,她可能已經離開京城了吧。

楊珩心裡一動,面前這個小惡女不是宮裡那些女人,對他從不虛言敷衍,態度也放肆得很,她既然這麼說,多半小狸花身上真的有些問題。

這裡雖然是怡斕宮,可宮裡人心複雜,誰知道暗處有沒有隱伏什麼危機?她一個弱女子帶着只貓兒就敢四處亂走,必然也是有些依仗的。回想在百里山時,小狸花無懼一衆惡犬,大搖大擺招搖而過的情景,多半這貓兒就是她的護身符吧。

這麼一想,楊珩心裡的抑鬱不快頓時煙消雲散,笑容也明朗輕快起來。

白茯苓好不容易找到個可以聊天的人,暫時不計前嫌道:“你怎麼會到怡斕宮裡來?”

“父皇吩咐我來向姑姑請安。我也正好有些事要與姑姑商量。”楊珩覺得皇帝的舉動十分奇怪,不過一想到可以見到白茯苓,就算明知這是個陷阱,也讓他甘之如飴。

楊珩從小就與安泰公主關係親厚,如果沒有安泰公主,他一個母妃已死的失勢皇子,早不知道被人害了幾回。安泰公主多年來從不在皇帝面前替他說好話,也甚少插手朝政,所以毛家與夏家,雖然知道這一層關係,也沒有太過在意。

楊珩往日偶然都會到公主府上去向安泰公主請安,最近形勢微妙,他雖然明知安泰公主在宮中,白茯苓就在她身邊,卻也沒打算要過來的,免得平白引起大皇子、二皇子的猜忌。

沒想到早上父皇召見竟然特地要他前來拜見安泰公主,楊珩不知道父皇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心底其實很是爲能夠去見白茯苓而開心的。

“這宮裡好悶,想找個說話聊天的人都沒有。”白茯苓難得見到熟人,當即開口抱怨起來。

“多少人想住在這裡都沒機會呢。”楊珩失笑道。

“一 點兒都不好玩,除了房子還是房子,一個個不是點頭哈腰不拿那眼睛看人不敢多說半個字,就是那鼻孔看人說話夾槍帶棍,見個面跪來跪去,沒勁的要命。”白茯苓 一肚子怨氣。這些天在京城裡給人行的禮比她這十多年加起來都多,尤其進了宮還得對那些她壓根瞧不上的皇后公主跪拜,別提有多鬱悶了。

“確實不如你家百里山有趣。”楊珩也不得不承認這點,白茯苓在百里山就是山大王一名,天大地大她最大,而且來去自如無人管束,一大羣人隨她折騰。

白茯苓聽他提起百里山,摸摸懷裡的小狸花鬱悶道:“我好想旺財、阿福、飛飛它們……”

“旺財、阿福、飛飛?”

“喂,你見過它們啊。最大的那隻就叫旺財,腦袋有你的三個大!”

楊珩反映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是她那支“禽獸大軍”中的成員,不由得好氣又好笑,那麼威風凜凜的惡犬,竟然有個這麼鄉土的看家犬名字。

“你打算年後要回百里山去?”

“是啊,京城不好玩,還是百里山有趣。”

“陸英可能會被調任到京城來,不能回北關城。那裡與關外蠻族接壤,形勢緊張隨時有變,你們一家生活在那裡,總不如京城安穩。”楊珩溫言勸道。

白茯苓不以爲然道:“蠻族有什麼可怕的,他們不過想掙口飯吃罷了,要趕來搗亂,我就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要說安穩,京城裡人心難測,動輒得咎,做事顧忌多多,處處受限,纔是真正的不安穩。”

其實不管在京城還是邊疆,都是強者爲尊,白茯苓很清楚知道自己的本事到哪裡,相比於京城的人心叵測、權力關係錯綜複雜,在北關城對付那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蠻子要輕鬆得多。

在京城,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陛下,也不能做到隨心所欲,時時處處受權臣制約,又何曾真正舒心暢快過?

所以她寧願待在北關城這種小地方稱王稱霸,也不願意到京城來過這種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憋鬱無比,要處處彎腰與人虛與委蛇的生活。

“如 果有一日,我能夠保你平安,讓你不必再對任何人屈膝退讓,可以自由自在過你想過的生活,你會不會願意留在京城?”楊珩輕聲問道。從前他沒有資格說這樣的 話,但是他不會一直屈居人下,總有一日他會站在高處,讓天下間所有人對他俯首稱臣。他希望那個時候,她能夠到他身邊來。

這個承諾等於是在暗示,如果有一日他楊珩登基爲帝,願意立白茯苓爲後了。

“不願意!”白茯苓毫不猶豫一口拒絕。她明白這是楊珩的變相求愛,可是這不是她能要的起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你還真是不留餘地……”楊珩無力道:“還是你不信我能夠實現我說的一切。”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平子說你有王霸之相,一飛沖天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白茯苓一臉輕鬆道。

楊珩苦笑兩聲,她說得可真簡單,他想再多勸幾句,無奈宮裡耳目衆多,不便在此久留,只得道:“我送你的珍珠,可還帶在身上,如果碰上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我,再爲難我也會爲你辦成。”

白茯苓點頭道:“知道啦!那兩顆珍珠我要等你成了王八再找你兌現,現在就用了豈不是太浪費、太便宜你了?你到時可別不認賬!”

楊珩除了苦笑點頭答應又能如何?

136 失蹤

不出楊珩所料,他到怡斕宮一行的消息,轉眼就傳到了皇后與毛貴妃耳中,很快大皇子、二皇子也都知道了,不免各自揣摩一番他此舉到底什麼意思,皇帝又是個什麼態度。

大皇子最爲直接,當天就跑到楊珩府上,惡聲惡氣警告他最好安分守己,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楊珩現出一臉錯愕無辜的茫然表情,讓大皇子一肚子邪火泄了一大半。

這個毫無根基的繡花枕頭,就算父皇想要扶起他,也得他自個兒能站得穩才成,大皇子撇撇嘴,覺得自己特地跑一趟實在有些多餘,拿起皇長子的架子重重訓斥了楊珩一番,才心滿意足地起身離開。

楊珩誠惶誠恐親自把他恭送出門,看着他上了馬車漸行漸遠,臉上的神情慢慢變得森然莫測。

二皇子倒是沒有去找楊珩的麻煩,他已經與皇后商量好壽宴那日的計劃,只要計劃成功,其他人現在做什麼都會變作徒勞。

很快日子就到了十二月廿六,一大清早,京中命婦禮服正裝按品級分批入宮拜賀。寧儀宮中門大開,打扮一新的宮人女官引着命婦們一次入內向皇后行禮,然後領到蕙蘭宮去休息,等待晚間的壽宴。

蕙蘭宮是後宮舉行重大慶典的地方,一般嬪妃冊封或是太后、皇后的生辰慶典都在這裡舉行,宮殿佔地比皇后所住的寧儀宮還要打,除了舉行慶典的大殿之外,還設有許多房間,供入宮朝賀觀禮的命婦們休息之用。當然,品級高的可以獨佔一間,品級低的就只能與旁人擠一擠。

各地送來的賀禮都被放在蕙蘭宮正殿上,供命婦們一開眼界,有伶俐的女官在旁邊解說介紹禮品的各種吉祥寓意,幾個偏殿還有戲臺以及琴師樂伎舞娘等等提供戲曲、歌舞娛樂,一派繁華熱鬧的昇平景象。

皇后身着深青色翟衣,頭戴九龍四鳳冠端坐在寧儀宮寶座之上,看着紗簾外跪伏在地向她行大禮的命婦們,心裡百味雜陳。

她一聲爲這個後座付出了太多太多,這樣的榮耀是她應得的,她本該非常快樂,但是今日她坐在這裡,卻總有揮不去的陰霾與不安縈繞在心頭,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皇后掩蓋在翟衣下的手用力握緊,試圖將這詭異不像的感覺徹底捏碎。

這是皇宮,禁衛森嚴,又能發生什麼事呢?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現在是皇后,將來會是太后,這樣的榮耀要一直持續,直到她進入皇陵的那一日,要達到這個目標,前提是她的兒子必須當上太子。今日的計劃順利,那他們母子離目標將又再更進一大步。

她面上神態端莊寧靜,心裡就如翻江倒海一般,一名親信女官閃身到她身側,低聲道:“啓奏娘娘,怡斕宮那邊很快就會過來,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皇后木然點了點頭,計劃馬上就要開始了……

今日一早,白茯苓就被母親拉起來打扮了一番,說是要到寧儀宮去向皇后行禮。本來以白茯苓未嫁閨女的身份,也不是現任忠國公的直系血親,是輪不到她進宮向皇后賀壽的,偏偏她現在人就在宮中,皇后又派了女官來指名要她參加壽宴,說不得她也只有乖乖去露個臉行個禮了。

寧 儀宮與怡斕宮緊挨着,白茯苓一肚子怨氣隨安泰公主與木佩蘭直接走到寧儀宮前去排隊覲見,安泰公主地位遠高於一般命婦,人一到就被請了進去,木佩蘭是先帝親 封的君主,雖不如安泰公主尊貴卻也屬於特權階級,白茯苓挨着母親站在寧儀宮前的小廣場上等了一陣子,兩母女就插隊進門了。

不過就站了這麼 一陣子,也被侯在廣場上的其他命婦好生圍觀了一遍。命婦們暗下里交換小道消息,發現白茯苓竟然是皇后指明要見的人,紛紛猜測起皇后的心意。前幾天大皇子與 二皇子先後上奏,爭着要立白茯苓爲側妃的事情已經在京城閨閣圈子裡傳開了,現在皇后竟然要親自見白茯苓,其中的含義就值得猜測了……這是要見見未來兒媳婦 嗎?兒子爲這個側妃人選就去與大皇子相爭,皇后想必心裡不太高興吧。

令人失望的是,皇后表現一切正常,受了白茯苓母女的禮也沒有表現得特別親近或疏離,與對待其他命婦的態度基本一致,走過流程後就由女官引出寧儀宮乘坐車轎往蕙蘭宮而去,沒人注意到,皇后看着白家母女離開時,眼中一閃而逝的詭譎。

蕙蘭宮離寧儀宮頗有些距離,所以寧儀宮前停了車轎不斷往返兩宮之間接送命婦們到蕙蘭宮去休憩等候。這些車轎形制甚是小巧,只容一人乘坐,而且分了品級。

安泰公主坐的是最高級別的,車上裝飾五彩羽毛,金碧輝煌,車轎內空間也較大。木佩蘭所坐的那一輛稍遜,白茯苓坐的是思品以上命婦專用的那一種,除此之外,還有一種供四品以下命婦所乘的。

白茯苓除了寧儀宮,等在一旁的半夏與淡竹就迎了上來,白茯苓打開半夏手裡提着的藤箱,抱出小狸花方纔坐入車轎之內,淡竹與半夏跟在車轎後,一起出發。

白茯苓自從離開怡斕宮範圍,便處在高度戒備狀態,她心知如果有人要對她不利,今日就是最好時機,所以當她一人獨處時,就算是坐在車轎上,她也要抱着小狸花才能放心。

她不是傻瓜,明知道這宮裡危機四伏還大咧咧地心存僥倖,她十八歲前不會有性命之憂,但不代表不會遇上些噁心事。

雖然沒人對她明說,但她又不是真蘿莉,怎麼可能不知道二皇子打着霸王硬上弓的主意,這宮裡是皇后的天下,他要做什麼事,實在是太方便了。

白茯苓抱住小狸花,暗道:你不來最好,否則我家小狸花今天就要開殺戒了!

非必要時她也不想傷及人命,不過如果人家欺上門來,她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

兩個小宮女不明就裡,只當她是孩子心性,離不開自己的寵物,也沒有多做他想。

三輛車轎到了一段較爲狹窄的通道前,白茯苓坐的那一輛落到了最後,越行越慢轉眼與前面木佩蘭做的那一輛拉開了幾丈距離。

車轎行徑一條岔道,拉車轎的太監忽然腳步一轉,快步走上了岔路,淡竹與半夏一愣,正想開口提醒,忽然腦後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兩女頭腦昏沉,被不知哪裡閃出來的兩個高大太監飛快拖走,消失在路旁的假山之後。

與此同時,另一輛形制相似的車轎急急趕了上來頂替了白茯苓那邊本來的位置,前面的木佩蘭若有所覺,探出頭來一看,見女兒的車轎就在後面,車後隱約可見兩個小宮女正低頭跟車急行,一切狀似無異樣,便又縮回車轎內。

車轎又行了十幾丈,木佩蘭忽然渾身一震,一手揮開車轎的簾子,大喝一聲:“停!”

她忽然醒起,剛纔回頭看時那兩個低頭疾行的宮女,發上珠花乃是宮中常見的款式。今早白茯苓覺得半夏與淡竹頭上的珠花不襯她們身上的衫裙,所以從首飾盒裡取了兩對新的賞給她們。

白茯苓向來喜歡身邊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半夏與淡竹當時就開開心心地把珠花換上了插到頭上。

莫說白茯苓賞賜的珠花比宮裡統一派發的首飾高檔精緻十倍不止,就算她裳的是一對竹釵,這些小宮女也沒膽子公然摘下來換上別的。

現在那兩個跟在車轎後的小宮女頭上的珠花不對,那只有一個理由,她們不是半夏與淡竹。

木佩蘭一想到這點,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宮規儀態,不等車轎完全停下便一躍而出,轉身跑到後面那輛車轎前,一掌揮開擋在面前的簾幕。

車轎內做的是一個陌生的婦人,身上穿了四品命婦服飾,正一臉驚恐地看着木佩蘭。拉車轎的太監也不得不急急停下。

安泰公主聽到後面的動靜,也喝停車轎走過來看發生何事。

木佩蘭發現女兒真的不見了,臉色難看非常,也不管車轎上嚇得臉色發白的命婦,一手抓住拉車的太監,厲聲問道:“原本跟在我後面的那一輛車轎呢?”

那太監渾身哆嗦道:“奴、奴、奴才不知,奴、奴才跟上來時,就看見夫人您的車轎了……”

木 佩蘭知道問他一時也問不出什麼,安泰公主已經開口道:“這位夫人得罪了,請在此稍候,改乘另一輛車轎。”她向跟過來的怡斕宮總管太監看了一眼,那公公連忙 上前扶出車轎裡的夫人,又指揮其他小太監去安排車轎以及將拉車的這個太監、跟車的兩個宮女統統帶回怡斕宮看管起來。

木佩蘭與安泰公主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濃濃的擔憂,安泰公主也管不得那麼多了,當即吩咐人沿原路找尋白茯苓,現在她失蹤尚不久,應該很快可以找到的。

而同一時間,白茯苓也感覺到有些不妥,她拂開簾子向前一看,前面已無孃親所乘車轎的影子,她正待喝停,忽然眼前拉車的太監腳步一頓,噗一聲向前撲倒在地。

白茯苓措不及防,差點受慣性影響跟着撲向前去。

137 變天了

安泰公主與木佩蘭的人很快找到了白茯苓,她所坐的車轎就停在來時的路上,半夏與淡竹一臉驚慌茫然站在車旁。

木佩蘭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親眼看見白茯苓安然無恙,方纔嚐嚐舒了口氣,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白茯苓向她眨眨眼睛,扮作驚魂未定以衆人都聽到的聲音道:“剛纔拉車的公告忽然轉到岔路上,說要抄近路到蕙蘭宮去,結果走了幾步他不知何故就暈了過去,那邊不見半個人影,淡竹與半夏只得合力把車轎拉回來這裡,好找人幫忙。”

木佩蘭心知事情絕非這麼簡單,不過這裡耳目衆多,不便細問,安泰公主走上前來,笑道:“那就是虛驚一場了,不如你們母女隨本宮先回怡斕宮休息一下,待晚宴時在一起去蕙蘭宮罷。”

白茯苓搖搖頭道:“皇后娘娘大壽,公主娘娘是這宮裡的主子之一,怎好單爲了我一人便怠慢其他夫人小姐呢,我也沒什麼事,我們還是繼續到蕙蘭宮去吧。我這一點小意外,要是驚動了其他人,掃了皇后娘娘的雅興,可真是罪該萬死了。”

她這話聽在別人耳中是識大體知禮節,正常得很,可聽在安泰公主與木佩蘭這兩個熟知她性情的長輩耳中,就是另有深意了——以白茯苓的習性,這根本不是她會說的話。

如果是早些時候,安泰公主提出要帶她們回怡斕宮甚至不參加皇后的壽宴,她絕對第一個舉四肢贊成。

白茯苓從來都極有主見,她忽然這麼說胡啊,必有她的緣故,安泰公主與木佩蘭便不再多話,叫來一個怡斕宮的親信太監替白茯苓拉車轎,又召回其他去找白茯苓的人吩咐不得聲張,一行人匆匆趕到蕙蘭宮。

她們三個人,安泰公主是身份地位高貴,木佩蘭與白茯苓兩母女是容貌出挑豔壓羣芳,白茯苓更是最近的話題人物,一到蕙蘭宮便馬上引起了小小的轟動。

白茯苓由木佩蘭帶着向幾位相熟的夫人們見過禮,便隨安泰公主到後面準備好的廂房中休息,期間幾位夫人前來拜見公主,她逗極有耐性地陪伴在一旁。

午膳也是在蕙蘭宮裡用的,由始至終,木佩蘭都沒能單獨與白茯苓說些什麼。

蕙蘭宮裡衣香鬢影,歌舞昇平,三女卻已隱約感覺到山雨欲來。

午膳過後不久,白茯苓由半夏、淡竹伺候着在殿側暖閣裡的軟榻上午睡,她其實半點睡意都沒有,只是要一個人靜靜把事情想清楚。

用 膝蓋想都知道,剛纔半路“暈倒”的那個拉車太監多半是想把她帶到某處,然後二皇子就會閃亮登場當一回採花賊。結果小禰忽然出現,打散了二皇子與皇后的如意 算盤,其實就在小禰出現的前一刻,她原本打算放出小狸花突襲那個拉車太監的,只是這樣,她的麻煩就會很大,所以這點上,她還是有些感激小禰的及時到來。

半夏與淡竹的神情有些不對,似乎是被小禰以某種方式控制住了,神情古怪呆滯,似乎對小禰的出現毫無印象。

這些都不是她最關心的事情,她之所以堅持到蕙蘭宮來,又耐着性子應酬那些夫人們,只因爲小禰臨走前的一句話——你放心,二皇子再沒有機會打你的主意了!

從小禰的一貫表現,不難猜出,他打算今日下手殺二皇子,她不想與這事沾上關係,所以必須保持正常,必須找到證明她與刺殺事件毫無關聯的證人,沒什麼比案發時她正身處於公衆場合更有說服力。

很快就會傳出二皇子的死訊了吧……白茯苓有些緊張,又有些害怕,她不怕死人,她只是隱約懼怕着小禰,他究竟是什麼人?!

暖閣裡溫暖如春,白茯苓縮在暖和的被窩裡,意識慢慢朦朧起來,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聽見外邊傳來人聲,其中還夾雜着女人的驚呼聲。

暖閣的雕花木門忽然被人從外邊粗暴地推開,一個臉色鐵青的太監帶了幾名小太監一擁而入,快步衝到她的榻前。

淡竹與半夏趕上來大着膽子道:“見過伊公公,小姐正在午睡,可否請伊公公到外間奉茶說話?”

這伊公公正是皇后寧儀宮裡的總管大太監,他繃着一張臉,陰沉沉道:“滾開!灑家奉旨,前來緝捕刺殺二皇子的逆賊欽犯。”

白茯苓心中一顫,來了來了!果然來了!不知小禰得手沒有?有沒有被人發現留下把柄?

這麼大大的動靜,她不可能繼續裝睡,乾脆揉揉眼睛半坐起身,含含糊糊問道:“什麼人這麼吵?”

伊公公一眼看見她那海棠春睡一般的慵懶嬌美模樣,烏黑的長髮蓬鬆披散,身上的寢衣微皺,分明是睡了好一陣子的,心裡不由得有些打鼓,原本認定的事情也動搖起來。

他心念電轉,斂了氣勢推開兩步,道:“灑家冒犯了,宮裡出了大事,灑家奉命前來查勘,得罪之處,請多多包涵!”

白茯苓眨巴眨巴眼睛,擺出一副天真無知的蘿莉神情,好奇道:“嗯……你要查什麼?”

伊公公愣了一下,不自然地問道:“小姐是何時到這蕙蘭宮中,中途可曾離開?”

“我跟公主娘娘和我孃親一起來的啊,一直都在跟阿姨們說話,嗯……半夏,我們是什麼時辰到的啊?”

半夏低頭道:“巳時中到的,奴婢見蕙蘭宮前的日晷所示是這個時辰。”

這 個其實伊公公來之前已經問過其他人。他是知道二皇子的計劃的,只是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麼岔子。二皇子遇刺,皇后與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與白茯苓有關,因爲按照時 間推算,當時白茯苓應該與他在一起,沒想到白茯苓現在沒事人一樣安睡在蕙蘭宮中,二皇子卻被刺死在一處無人的小宮苑裡。

他們都覺得這其中必有古怪,而且多半二皇子的死與白茯苓有關,偏偏卻有苦說不出。

事情計劃得好好的,皇后派了人按時到預先約定地點去“碰巧撞見”二皇子與白茯苓私會,好逼着白茯苓不得不嫁二皇子,沒想到撲了個空,既不見白茯苓也不見二皇子。

派去的人連忙回稟皇后,皇后面上不動聲色,派人急忙去搜尋他們的蹤跡,結果發現特地安排去替白茯苓拉車的太監竟半路暈了,而白茯苓已經到了蕙蘭宮。

皇后心中的不安更甚,命人嚴密搜索附近一帶宮苑,最後終於在一處臨時空置的宮殿裡,發現二皇子與他的隨從們,一共九人,全數身亡。

皇后聽到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當場暈死過去,太醫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救醒,又過了好一陣子,皇后才恢復神智,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到蕙蘭宮來抓白茯苓,她沒有任何證據,只是一心一意認定,兒子的死必然與她有關!

伊公公還待再問,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太監的通傳聲:“安泰公主到!”

安泰公主大步入內,走到白茯苓榻前指着伊公公喝道:“大膽奴才,誰準你亂衝亂闖,冒犯本宮的客人?!規矩都到哪裡去了?滾出去!”

二 皇子身亡,皇后的地位也隨之岌岌可危,伊公公自知如果皇后失勢,他也不會有好果子吃,這個時候還貿然樹敵得罪安泰公主,那就是找死了。而且皇后根本沒有證 據證明白茯苓與二皇子被刺死之事有關,面前的白茯苓不過是個剛及笄的女孩子,一臉的天真懵懂,如果真與這樣的大事有關,又怎會淡定若斯?就是城府再深的 人,沾上謀刺皇子之事也不可能毫無異樣。

伊公公正是因爲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剛纔纔會軟下態度,再被安泰公主一呵,更是不敢造次,低聲下氣道:“奴才不敢……只是皇后……”

安 泰公主不耐煩地掃了他一眼道:“皇后如果有意見,大可與本宮理論,二皇子出事,本宮也深感不安,你們這些做奴才的,正該好好勸皇后節哀,協助宮裡侍衛把這 事查個水落石出。這般胡亂攀咬,恐嚇衝撞官員家屬,傳到外邊去,天家體面何在?朝裡的官員如何安心替皇上辦事?!”

一番話說的伊公公只有不住低頭賠罪的份兒,大氣不敢喘一口,不過他心裡也暗自鬆了口氣,有安泰公主攔着一頓責罵,他差事辦不成也不至於無法向皇后交代。

今時不同往日,二皇子已經沒了,他犯不着爲了一個已經沒有希望的皇后把小命也搭上。

伊公公灰溜溜帶着同來的幾個小太監返回寧儀宮,一路上已經開始暗自盤算自己的後路。

二皇子在皇宮之內遇刺身亡一事,很快傳開,宮裡炸了鍋一般,大小門戶被全數封鎖,東大營的御林軍奉詔入京把皇宮守了個嚴嚴實實,任何人等沒有皇帝親筆手諭,均不得進出。

幾位皇子的府邸也被御林軍圍困起來,是監視也罷是保護也罷,反正京中幾位皇子都被暫時軟禁在皇子府內,同樣禁止出入。

京中不少官員的家眷都被扣在宮中,京城人心惶惶,就算是街上的普通百姓也知道天要變了!

138死亡陷阱

因爲二皇子的事,皇后的壽誕自然辦不下去,伊公公走後,安泰公主帶着木佩蘭母女回到怡斕宮,璁瓏與瓔珞兩位郡主已經等在 宮中,她們在二皇子被刺之事事發前才進宮,本來打算去先向皇后行禮然後再去找母親安泰公主,沒想到走到半路就聽聞這麼驚悚的消息,這個時候去皇后的寧儀宮 只是添亂,於是兩姐妹商量過了便改道到怡斕宮來。

安泰公主吩咐親信太監嚴守宮門,帶了兩個女兒與木佩蘭母女到正殿去,喚來一個大太監問起二皇子遇刺的事有何消息。

那大太監姓何,今日一直留守怡斕宮,安泰公主在宮中也有一些眼線,發生了這樣的大事,當即就有人通過各種渠道把消息送了過來。

何公公聽安泰公主問起,有條不紊地就把收到的這些消息一一道來。

“你說,二皇子以及他的八個隨從都是被人一掌擊殺?而且沒有打鬥痕跡?”安泰公主皺眉道。

“是, 去勘察現場的侍衛說,那處大殿的香爐裡有酥筋軟骨散殘渣,二皇子等多半是中了這種迷香所以纔會全身無力,無法抵抗。發現二皇子的那處宮苑原本住着兩位才 人,幾天前才被遷往別處,只留了幾名宮女太監負責照管,今日是皇后壽誕,那幾名宮女太監正巧被淋溼調了出去做事,宮苑的大門也上了鎖。據傳皇后發現二皇子 失蹤後,派了不少人一路搜索,方纔發現那處宮苑大門虛掩,門前銅鎖也不知去向。”何公公躬身答道。

安泰公主又問了幾句,方纔揮手讓何公公退下,轉頭又揮退其他伺候的宮女太監,連兩個女兒都一併打法去休息,大殿上只剩下她與木佩蘭母女。

安泰公主長嘆一聲道:“我向來不喜歡皇后生的這個兒子,不過總歸是叫了我二十多年的姑姑,今日聽聞他年紀輕輕便慘遭橫死,真不知是什麼感覺。”

木佩蘭母女雖然能理解她的感受,不過站在她們的角度,卻是覺得二皇子死有餘辜,不說他平日與夏閣老一黨逼害政見不同的大臣是如何心黑手狠,單就他今日意圖將白茯苓擄去想生米煮成熟飯,逼她嫁入皇子府一事,就足夠捏滅她們心裡那一點點的同情之意。

安泰公主望着白茯苓道:“皇后似乎一心一意覺得你與此事有關,聽說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伊公公去將你押往寧儀宮,你可知這是什麼緣故?”

白茯苓扁扁嘴,覺得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便道:“今日我往蕙蘭宮中途出的意外,估計與二皇子有關。”

安泰公主是什麼人?一聽就明白過來,本以爲跟兒子在一起的女孩兒平安無事,兒子卻死於非命,所有母親本能都會認爲兒子的死與那女孩兒有關。

“浸 提你路上究竟發生何事?”安泰公主覺得很奇怪,爲什麼皇后與二皇子的計劃會中途夭折,爲什麼二皇子與他的手下又會倒斃在那個無人的宮苑裡,而且依照皇后驚 慌失措四處派人尋找二皇子的舉動,那個宮苑顯然不是他們原本約定“撞破私情”的地方,二皇子爲什麼會跑到那裡去?

白茯苓道:“今日我做的 車轎走到半路,拉車的太監忽然轉了方向往岔路上去,我覺得有些不妥,正準備開口去問,忽然他就撲倒在地昏迷了過去,淡竹和半夏趕上來叫了幾聲他鬥沒反應, 我覺得這事透着蹊蹺,附近沒有半個人影,於是就下了車轎,讓她們兩個把車轎原路拉回去,好找人來幫忙,然後就遇上你們了。”

她只隱瞞了小 禰曾經出現的事。淡竹與半夏根本已經不記得自己曾被人打暈過,她們只記得白茯苓的車轎忽然轉向,他們追上去想問緣故,結果被裙子絆倒了摔了一大跤,待爬起 來再追上去時,拉車太監已經暈了。這些是小禰離開後,白茯苓問她們才知道的,從她們古怪的神情,以及言談中全無提及小禰,她就知道,這兩個宮女多半被小禰 施了催眠術一類的特殊手段,強行都修改了記憶,所以她也不擔心她們會對不上口供又或泄了她的底。

安泰公主知道她沒必要對自己說謊,而且今 日的事透着濃重的陰謀氣味,顯然是有人預先設計好的,白茯苓母女入宮連她事先都並不知情,更不要說她們自己了,這一連串的事件,巧合的過分,尤其是那個莫 名其妙暈倒的太監,輕易令皇后與二皇子的計劃中途夭折,救了白茯苓,也間接使二皇子走上了黃泉路——如果不是打着算計白茯苓的齷齪主意,就算在宮中,二皇 子身邊也不至於只帶八個隨從護衛,他原本是不想這樁醜事的內幕讓太多人知道,沒想到讓刺殺者有了可趁之機。

真不知道幕後主腦會是什麼人 物,刺殺者不但能潛伏在深宮之內,還清楚知道那一處宮苑今日無人,並事先準備好酥筋軟骨散,而且有辦法引二皇子主動走入陷阱,好方便他神不知鬼不覺將他們 殺死……其實安泰公主知道有一個人可以辦到,但是她不敢往深處想,虎毒不食兒,他真的會爲了江山皇權,就這樣殺死自己的兒子?

安泰公主用力甩甩頭,拋開腦子裡荒謬的想法,振作精神道:“沒想到你們進宮一回,竟撞上這樣的事,皇后現在多半已經不可理喻,恐怕會不計代價找你們母女麻煩。佩蘭姐姐,我這便去求見皇上,與你們母女一起去說明此事,如何?”

木佩蘭點點頭道:“也只有如此了。”

安泰公主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來報稱皇帝正在皇后的寧儀宮中,怡斕宮的人十分機靈,並沒有貿然到寧儀宮求見,只是留了一人守在宮外,打算等皇帝出來便立刻上前稟告。

另一邊何公公又收到了新的消息,二皇子的致命傷在腹部,侍衛太醫與仵作一同驗證過,覺得出掌角度古怪,而且從就各人的掌傷推測,殺人者爲同一人,而且手掌小如孩童一般,但是掌力渾厚,多半是一個侏儒高手。

白茯苓在一旁聽着忍不住心裡暗暗打鼓,果然是小禰那個變態小孩乾的!

其他人聽了卻覺得不可思議,安泰公主問木佩蘭道:“佩蘭姐姐,你見聞最廣,可曾聽聞江湖上有這般厲害的侏儒高手?”

木佩蘭冥思苦想一陣之後,搖了搖頭,侏儒屬於身體殘缺,筋骨異於常人,要修煉出高超武藝談何容易?更不要說掌力渾厚了,本身個子矮小,身輕手短,就算江湖中偶然出現侏儒身材又武藝超羣的,也多半是使兵器的行家。

正在疑惑不解之際,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雷公公前來宣旨稱皇后傷心過度不能視事,後宮之事暫由安泰公主主理。

按照往常規矩,皇后不能視事,一般是由皇貴妃出面主持後宮之事,皇帝卻繞過了毛貴妃讓安泰公主這麼一個已出嫁的皇妹來接手,明眼人都看出這其中有貓膩。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與毛貴妃所出的大皇子爲了太子之位相爭多年,現在二皇子在宮中意外遇刺身亡,嫌疑最大的就是毛貴妃與大皇子母子,又怎麼可能把後宮大權交到毛貴妃手上?

安泰公主收到旨意既喜且憂,道:“皇上多半已經說服皇后,你們母女與二皇子遇刺之事無關,否則這掌理後宮之事斷不可能交到我手上。只是這麼一來,我可就有得忙了。”

木佩蘭微微一笑道:“聖明無過皇上,自然知道我們母女是清白無辜的。”她這話別有深意,安泰公主聽了,渾身一震,眼帶驚恐地望向她,木佩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不必細那個太多,你與皇上的情分不同……”

安泰公主苦笑一聲,不再言語。

聖旨一下,安泰公主便馬上忙碌起來,她把兩個女兒也拉了來一起幫忙,首先要處理的就是滯留在蕙蘭宮裡的命婦們,安泰公主請示過皇帝,便派了侍衛太監分批將她們護送出宮,皇帝宣旨讓木佩蘭母女明日見駕,安泰公主心裡轉了轉,特意留了部分命婦,等明日再安排出宮。

表面上的理由是事情處理、各人問話需要時間,實則是替木佩蘭母女作掩護。試想宮裡出了這樣的事,其他人都安排離開了,獨獨留下木佩蘭母女多留一日,到了有心人口中,不知會傳出什麼難聽的話來。

如此當天晚上,白茯苓仍在怡斕宮中度過。安泰公主忙於處理宮中事務,木佩蘭與白茯苓用過晚飯便早早進房休息。

兩母女並排躺在牀上,白茯苓挨在孃親身邊,伺候她們的宮女都被遣到了外間,殿裡靜悄悄地甚至可以聽見外邊白雪簌簌飄落的聲音。

木佩蘭忽然低聲道:“你見過殺死二皇子那個人,對不對?”母女連心,別人或許會被白茯苓騙過,但是對她一舉一動十分在意的木佩蘭卻能察覺出她正常裡的點滴不同。

例如她今早找到白茯苓時,她與懷裡小狸花如出一轍的警惕姿態,例如她聽說殺人者是個侏儒高手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古怪表情。

139攤牌

事已至此,白茯苓知道這事並非自己一個人能解決的,(看不清)隱瞞,父母日後可能因爲不知情而捲入更大的漩渦之中。

她咬了咬嘴脣,把事情始末理了一番,然後從自己找海浮石到魔教去找鬼面蠱蠱母,海浮石失蹤,濟困堂把小禰送來開始,一直講到小禰半夜出現在她的房間,以及今日白天忽然出手弄暈了拉車的太監等等。

木佩蘭越聽神情越是凝重。白茯苓說完後,心情忐忑地打量着孃親的神色,難得地有了犯錯小孩的心虛感覺,她從小到大做下的膽大妄爲的事情比人家吃的飯還多,一直以來父母都從不曾責怪過她什麼,不過這次實在有些太嚴重了,牽扯到謀刺皇子的事情中來。

按照常理,這已經可以跟謀逆畫上等號,絕對是吵架滅族的大罪了,就算她家父母很有本事也極難擺得平吧。

木佩蘭沉默了很久,久到白茯苓已經開始考慮是不是要馬上傳訊所有白家明面上的人統統包袱一收撤退到海外小島上去的時候,忽然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就那麼喜歡海浮石那小子?”

“啊?”白茯苓傻眼,孃親這時候就算不責怪她一時濫好心自作主張惹下個大麻煩,也該跟她商議說明一番應對策略吧?怎麼會問這種無厘頭的問題?

木佩蘭難得見到女兒露出這麼傻呼呼的可愛表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笑道:“傻丫頭,你如果不是對那海家小子有意思,又怎麼會主動招攬上小禰這個大麻煩?”

白茯苓滿頭黑線,她是挺喜歡海浮石那類型的帥哥,可是她會留下小禰,主要是因爲同病相憐,不過這卻很不好解釋,畢竟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悲慘難過的事情,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好了,沒事了,乖乖睡吧。”木佩蘭半點不體諒女兒糾結的心情,隨手撫拍着她的肩背,像她小時候那樣哄她睡覺。

“孃親……”白茯苓帶着委屈鑽到母親懷裡撒嬌,心知母親大人這是故意吊她胃口。

“嗯,怎麼了?”

“明天見皇帝要怎麼說?”

“就按你跟你蘊眉阿姨說的就好。”

“那個……這是不要緊嗎?”

木佩蘭撫拍她的手一頓,微帶諷刺道:“不要緊,誰是殺死二皇子的人,皇帝比你更清楚。”

“啊?”白茯苓把這句話在心裡轉了一圈,孃親的意思不會是……就是皇帝派人做掉了自己的兒子吧?!

除了這個理由,沒有其他可以解釋清楚爲什麼孃親聽到二皇子遇刺與她有關時,還表現的這麼淡定,毫不擔心皇帝爲了兒子被殺的深仇大恨遷怒於她們這類相關人等。

然後,一個更狗血的結論誕生了……

“二皇子他……不是皇上的骨肉?!”白茯苓說話的聲音近乎微不可聞。

木佩蘭只是微微嘆了口氣,沒有否認。

不會吧!竟然真的這麼狗血!!!

木佩蘭沉吟一陣,輕聲道:“這事你不要再提了,就算是親生的……也不見得就下不了這個手……”

白茯苓用力點點頭,是啊!中國古代爲了坐穩皇位,父殺子、子弒父,兄弟至親相殘的事情也不是什麼絕無僅有的稀罕事。還是生在普通人家好,例如自家爹孃,那是寧願身受千刀萬剮,也不捨得傷害她的,更不要說殺她了。

白茯苓閉起眼睛往孃親香香軟軟的懷裡蹭了蹭,忽然想到孃親提起海浮石與小禰的時候,神情有些古怪,是不是還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內幕呢?

距離她們住處不遠的寧儀宮內,皇后神情恍惚地坐在軟榻上,聽着匆匆入宮求見的父親夏閣老不斷反覆強調眼前形勢如何嚴峻,如果不能馬上作出反應,恐怕他們一家的富貴榮顯就要到此爲止。

她一雙眼睛澀澀地流不出半滴眼淚,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至今她仍然不願相信自己唯一的兒子竟然已經死了,她這一生的希望就這樣被一下子毀掉了。

“父親覺得,我現在該怎麼做呢?”皇后呆呆看着面前桌子上跳動的燭火,聲音平板沒有一絲起伏。她的兒子死了,可似乎除了她,沒有人感到傷心難過。

在她面前信誓旦旦一定要找出真兇,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都會嚴懲不貸的皇帝陛下不怎麼傷心。

甚至平日對她兒子百般討好奉承的宮女太監們,也只有懼怕但有,而沒有意思傷心。

怎麼會這樣呢?那是她的兒子!也是皇帝陛下的兒子,自己父親的親外孫!爲什麼他們都不傷心不難過?!

是啊!他們母子在這些人心目中由始至終不過是件工具罷了,皇帝利用他們母子牽制毛貴妃母子,父親利用他們母子獲得權勢、鞏固夏家的榮顯地位,宮女太監們 依靠他們母子飛黃騰達獲取權位利益。當這件工具死了、不能再用了,趕緊另找一件新的就是了,爲什麼要浪費時間去傷心呢?

皇后嘴角扯起一絲冷笑,原來她所認爲的尊榮顯貴不過是如此而已,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夏閣老也知道女兒心裡不好過,但是情勢危急也顧不上這麼許多,他一咬牙道:“必須儘快從皇子之中選出一人過繼到你膝下,我們纔有爭奪太子之位的資本!”

皇后忽然咯咯笑起來,越小越大聲,笑聲如同夜梟,在夜裡聽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皇后一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才勉強停下來,輕聲道:“父親,難道你還不明白?皇帝他壓根不打算把皇位交到我又或是毛貴妃的兒子手上。我再過繼一百個兒子都沒用!都是一場空!”

夏閣老臉色蒼白,渾身發顫,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急得,過了一陣纔回過氣來道:“爭,我們還有一絲希望,不爭……我們夏氏滿門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只要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你好好想想吧,明日一早我讓你母親進宮來看你,到時就把過繼人選定下,這事絕對不能拖延。”

皇后不吭聲了,父親已經把一切都決定了,她又能說什麼呢?

目送父親蒼老的身影顫巍巍出了宮門消失在茫茫雪夜之中,她忽然神經質地擡頭看向殿頂,尖聲笑道:“可憐我的兒,你屍骨都未寒啊……”笑聲比哭聲更要刺耳悲愴。

次日一早,皇帝退朝後在寢宮偏殿召見了木佩蘭母女二人,安泰公主本想相陪,皇帝淡淡說了句:“放心!朕不會把你的佩蘭姐姐如何,安心去辦你的事吧。”說着就把她打發了去處理後宮的事宜。

安泰公主臨走前還有些擔憂地看了木佩蘭母女一眼,留下何公公在皇帝寢宮外候着,這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偏殿上靜悄悄地,皇帝沉默了一陣忽然開口道:“多年不見,朕老了,佩蘭你倒是容顏如舊。”說話間似有許多感慨。

“皇上春秋正盛,民婦愧不敢當。”木佩蘭語氣淡然,顯然沒興趣陪皇上懷舊。白茯苓在旁邊聽着暗自好笑,老爹真是白吃那麼多幹醋了,剛纔她行過了禮就在偷偷打量皇帝,年紀明顯比她家爹爹大了一截,已經不是大叔,早就本着老伯級別去了,眼尾的皺紋可以夾死蒼蠅。

這皇帝應該說也是個帥帥的老伯,不過跟自家英俊無敵的爹爹比,還差了老大一截,果然孃親有眼光!

皇帝比孃親大十歲左右,可看他這個折舊率,說是孃親的老爹都有人信。那一張臉分明就是酒色過度,真該讓老爹來見一見,保證他一見就徹底放心了。

白茯苓滿肚子轉着大不敬的念頭,忽然聽上面的滄桑老伯點名道:“這就是你的女兒?”

木佩蘭道:“是,正是小女。”

皇帝的眼光在白茯苓臉上轉了一圈,還好並不色迷迷,也不算讓人討厭。

“容光更勝你當年,難怪老大、老二與陸英都動了心。”這話說着就有點往危險方向發展了。

白茯苓面上垂頭不語作嬌弱懼怕狀,肚子裡大罵道:“別把你兩個不入流的兒子跟我大哥比啊!我跟大哥純潔的兄妹情意哪是那兩隻有如禽獸、權慾薰心的色狼能比的?!更不要說我大哥長得比你的兩個兒子帥多了!哼!”

“或者……還有老六跟小禰。”皇帝的下一句更加勁爆。

他知道楊珩對她有意就罷了,怎麼連小禰都知道?白茯苓這次是真的震驚了。

木佩蘭握住女兒的手,以作安慰,擡頭直視皇帝道:“民婦還未多謝皇上送來的鬼面蠱蠱母,解了民婦夫妻身上的蠱毒。”

白 茯苓這下子已經顧不上吃驚了,腦子裡飛快轉了起來,鬼面蠱蠱母明明是小禰送來的,怎麼又說是皇帝送的?是了!皇帝跟小禰就是一夥的!皇帝指使小禰設局殺死 了自己名義上的次子,不遲不早,這個時候動手必有緣故。最重要的是,小禰那個混賬,竟然拿本該給她爹孃的鬼面蠱蠱母來騙婚!那個死小孩!

140 帝皇心術

皇帝毫不意外木佩蘭會想通其中關節,只是略帶悵然道:“這東西原是十二年前找到的,可惜因爲悅妃的事,陰差陽錯到最近才能送到你手中……”

靠!白茯苓怒了,你老婆死了怎麼就連累我爹孃多做了十二年的醜八怪呢?如果鬼面蠱蠱母早些到手了,我爹孃的功力也不至於損失過半!

就是木佩蘭,聽了這話也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氣,不過她看了眼面前威嚴端坐卻難言憔悴之態的皇帝,忽然又不生氣了。

多當了十二年的醜八怪又如何,從女兒身體恢復後,她每一日都過得舒心快意,遠勝於當年還是什麼京師第一美人之時。

反觀皇帝呢,自登基以來殫精竭慮,苦苦壓抑自己去毛家、夏家的人周旋,最愛的女人一個離開一個枉死於深宮之中,最喜歡的兒子要麼不在身邊,要麼近在咫尺卻不敢露出半點親近之意,時時刻刻防範算計着身邊每一個人,這樣的日子就算是歸爲天子,又有什麼味道?

人總是從比較中獲得滿足,木佩蘭不否認,與皇帝一比,心理頓時平衡了。

大殿上靜了下來,皇帝不知想起什麼,神情有幾分恍惚,過了一陣才道:“有些事,朕不說想必你也能猜到,這幾天你還是繼續留在宮中吧,也可以幫幫蘊眉的忙。”

皇帝一句話,木佩蘭母女的希望全數落空,木佩蘭欲言又止,最終拉了白茯苓告退離開。

從偏殿出來,木佩蘭不動聲色向何公公打個眼色,帶着女兒回到怡斕宮,待四下無人才神情嚴肅道:“待會兒我讓你蘊眉阿姨馬上派人護送你出宮,然後讓你爹帶你即可離京,走得越快越好!”

白茯苓不知孃親爲什麼忽然這麼緊張,可也猜到事態嚴重,咬咬嘴脣道:“那孃親你呢?”

“我 不會有事,皇帝留下我,確實是想我幫你蘊眉阿姨穩住內宮,京城裡馬上會有一場大亂,你不會武功,留下了萬一落在別人手上,我與你爹還有陸英才真的被動萬 分。”木佩蘭實事求是,說話好不委婉,她清楚自家女兒不是那種扭扭捏捏、婆婆媽媽的女子,跟她把道理說清楚她自會做出最理智的抉擇。

果然白茯苓並不爭辯,老老實實就去準備啓程。從木佩蘭的神情,白茯苓可以猜出她十九是推算出皇帝有些對她們不利的計劃,她一不會武功,而不熟悉宮內的內情規則,三也壓根不曉得皇帝的用心,留在宮裡確實對孃親全無幫助,只是負累罷了。

她 們帶入宮的東西不多,原想着今日面聖後就離開,早就已經收拾妥當。何公公動作很快,兩母女回到怡斕宮不到半盞茶時分,來接白茯苓離開的車轎就已經到了宮門 前,白茯苓抱了小狸花坐進車內,拉車轎的是安泰公主身邊的親信太監,手上拿了公主印信,幾乎暢行無阻地就到了皇宮西側大門。

門前一字排開已經停了三十多輛車轎,上面的都是今日安排離宮返家的命婦,白茯苓的車轎混在其中並不顯眼。

守西門的太監眼看過安泰公主的手令,又覈對過名單,當即點點頭吩咐小太監打開宮門送客。

沉重的宮門才推開一線,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一名侍衛大喝道:“且慢開門,皇上有旨!”

白茯苓看着才透出一絲亮光的宮門很快又轟隆一聲合上,心裡預感十分不妙,到這個時候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很快又相繼趕來八九個侍衛,他們的後面,兩個小太監合力拉了一輛小車轎飛奔而至。

車轎簾子一掀,雷公公扶了一旁的小太監走了下來,他眼睛在宮門前掃了一圈,很快找到人羣中的白茯苓,白白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走上兩步道:“皇上有旨,忠國公府白氏女上前聽旨。”

來了來了,果然找上門來了!白茯苓知道這回事跑不掉的了,只得上前跪接聖旨,一邊跪一邊把那個不安好心的皇帝痛罵一百遍啊一百遍。

聖旨很短,大致意思是稱讚白茯苓“溫婉謙謹,端禮柔嘉”,特冊封爲景綾縣主,即日起在宮中隨安泰公主學習宮規禮儀。

白茯苓不曉得這“溫婉謙謹,端禮柔嘉”是冊封縣主的標準用語還是皇帝在譏諷她兇猛惡霸,她只曉得皇帝把她留在宮中,絕對沒有好事!

旁邊一同聽旨的命婦們卻聽出了門道。白茯苓的出身算不得高貴,母親雖然是忠國公的獨生女,先帝親封的君主,可父親不過是個普通商賈(白常山與白醜的關係知道的人很少),現任忠國公只是她的表哥而無弟兄,陸英也就義兄而已,她的直系男性親屬終究沒有一個拿的出手的。

本朝的規矩,忽然封賞一個出身普通的世家女子,原因只有一個——擡高她的身份,好把她指婚給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或朝中官員,甚至是皇子。

而根據皇帝把她留在宮中學習宮規禮儀這一條來看,多半是想把她指給某位皇子爲正妃了。

那些夫人們心中驚疑不定,二皇子昨天才遇刺身亡,今日皇帝竟然還有心情封縣主,這算是個什麼事啊?

白茯苓一肚子鬱悶地謝過聖恩,雷公公笑眯眯上前扶起她道:“縣主娘娘請起,都怪灑家腳程慢,累您白白來回一趟,灑家已經派人到忠國公府上去報喜了,縣主娘娘且安心在宮裡住下吧。來人!送縣主娘娘回怡斕宮!”

白茯苓好想把他那張白白胖胖的老臉,掰下來扔到舂米的罐子裡拿大棒槌狠狠搗用力砸,這個老太監分明是故意的……或者說,皇帝分明是故意的!

剛纔面聖的時候故意只說讓孃親留下,她們還沒慶幸完,轉頭就把她也扣下了!也罷,現在人在屋檐下,回去跟孃親商量清楚再說吧。

白茯苓很乾脆地坐回本來的車轎,在一衆命婦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再次往深宮進發。

怡斕宮那邊已經收到消息,木佩蘭守在宮門前接了女兒,什麼也沒有說就帶着她回偏殿去,很快安泰公主也聞訊趕了回來。

“我越來越搞不懂皇兄了……”安泰公主一臉歉意。

木佩蘭反而是沒什麼所謂的樣子:“還要多叨擾你些日子,你不嫌我們煩纔好。”她知道的關於皇帝的事甚至比安泰公主還多,對皇帝的瞭解也深,原就猜到皇帝不會這麼輕易放人,不過是搏一搏罷了。

安泰公主母女與白茯苓母女一道用過午飯,白茯苓藉口午睡,拉了孃親到自己的寢宮中說悄悄話。事已至此,白茯苓不得不要求孃親把知道的信息共享一番,木佩蘭也再無隱瞞,兩母女如昨夜一樣,遣推了伺候的宮女太監,睡在一張牀上說悄悄話。

木佩蘭道:“今早皇帝提起陸英、楊珩與小禰,我就知道他已經對你留上了心,多半不肯放你離開。”

“孃親能不能猜到,皇帝的打算?”白茯苓最想知道的是這個,只有知道了皇帝的計劃,才能想法自保。

“二 皇子的死,不過是個導火索,皇帝真正想做的,是把毛家與夏家的侍立徹底剷除。當年皇帝未登基之前在衆位皇子之中並不顯眼,太后那時不過是淑嬪,皇后無子後 來更先於先帝薨了,宮裡頭幾位有子的嬪妃鬥得厲害,太后性格軟弱,出身顯貴家裡卻並沒有在朝中執掌實權之人。夏家與毛家正巧遇上幾件大事,正是風雨飄搖之 際,兩家上代家主乃是意氣相投的一行結拜兄弟,關係十分深厚。因爲種種緣故,兩家決定聯手不惜一切代價扶持皇帝登基。皇帝原本已由先帝指定了正妃人選,只 是還未正式冊封,於是兩家的女兒只得嫁給了皇帝爲側妃。後來皇上登基了,毛家、夏家也因此得了勢,正巧在皇上準備立後之際,這位皇后卻暴病身亡……”

“死的也太巧了吧!毛家夏家這下還不爲了皇后之位打起來?”白茯苓馬上抓住了重點。

木佩蘭淡然道:“這樣巧合的事,後面還有不少,只是利令智昏,有些人就算明知有詐,也是忍不住要上當的。”

她 頓了頓,繼續道:“毛家夏家鬥了起來,毛家手握兵權,夏家執掌朝政,兩家誰也不讓誰,夏家略處於下風。最後太后與皇帝商量,兩位娘娘誰先懷上龍嗣,便立誰 爲後。結果夏家的女兒先一步懷上了,偏偏立後不久,孩子便意外流產了,倒是毛貴妃所生的兒子成了皇長子。皇后後來雖然再次懷孕,卻也來不及了,而且最倒黴 的事,皇后第二次生下的乃是一個死胎!”

白茯苓奇怪道:“我記得,二皇子比大皇子只小了一年半啊!”皇后又不是賽亞人,流產這麼嚴重的事,哪能這麼快恢復啊。

木佩蘭輕聲道:“皇后生了死胎一事,只有負責替她診脈的太醫、接生的穩婆以及幾個伺候的宮女知道,連皇后本人都並不知情。這些人,後來都被處理掉了,天下間知道這個秘密的,就只剩下皇帝與我這個負責下手的人了。”

141 血色夕陽

白茯苓一瞬間就明白過來了,這是不用問就是皇帝乾的,皇帝這樣做不是怕皇后傷心,而是要給夏家一個虛假的希望,讓他們認爲還有籌碼可以與毛家正下去。

時至今日,二皇子在沒有利用價值了,皇帝便毫不猶豫地讓人將他殺死,一手把夏家與毛家的平衡摧毀了。

“接 下來,應該馬上就要輪到毛家了……毛家這些年做的惡事雖然不少,但是並不足以讓皇帝光明正大地解決他們。所以皇帝既然對二皇子動手,那必然是有把握可以將 兩家一次掃清了……最好最徹底的藉口,就是謀逆……”白茯苓慢慢推測着,皇家從來講究臉面,就算是卑鄙無恥的事,都會努力粉飾一番,整出個義正詞嚴的理 由。毛家、夏家當年輔助皇帝登基,是實打實的從龍之臣,大皇子又是皇帝的長子,等閒罪名都不可能把他們一棒子打死,除了謀逆。

這些手段白茯苓從前在電視上書上見得多了,所以很快就摸出了脈絡,放在等閒人家,父子之間絕對不會有這樣的算計,但是在皇家,完全可以把所有血緣、親情因素剔除,就是親生父子、母子,也可以爲了各自的利益你死我活。

木佩蘭沒想到白茯苓會猜到這些,很是吃了一驚,她的女兒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北關城這種邊陲城鎮過得,竟然能有這樣的見地,委實聰明的可怕。

心裡不由得又泛起一陣濃濃的不安,太聰明的人一般不能得享天年……

白茯苓見孃親看着自己發呆,以爲她猜錯了,扁嘴道:“我猜得不對麼?”

木佩蘭點頭道:“你猜得對,三日後就是除夕,按照祁國傳統,皇帝要帶領百官到宗廟祭拜祁國曆代祖宗,皇后也要帶領後宮嬪妃在宮中舉行祭祀儀式,那一日就是謀逆最好的時機,只是不知大皇子與毛家、夏家的人,有沒有這個膽子……”

白茯苓一聽就皺起了眉頭:“啊?那我們就不能跟爹爹他們一起過年了?!”

“是啊!”木佩蘭心中也很是遺憾,他們把白茯苓留下,原本只是想一家人一起過個年,沒想到竟然連這個願望都要落空了。早日如此,還不如就及笄禮後馬上把白茯苓送走,也免了這許多的鬧心事情。

第二天,夏閣老一黨的人在朝上提出要替皇后過繼一位皇子到膝下,以慰皇后喪子之痛,皇帝當即准奏,不過沒有確定人選。

四皇子、六皇子的母妃都已經逝世多年,羣臣心裡頓時活泛起來,遺憾因爲二皇子遇刺一事,現在皇子府都在嚴管之中,想要套近乎也摸不着門道。

另外夏閣老一系羣情激昂,要求徹查二皇子遇刺一事,矛頭直指毛家,朝堂上言辭鋒利,只差沒有指名道姓說是大皇子派人害死了二皇子。

確實,能再光天化日之下在內宮行兇,自然是有人裡應外合,毛貴妃在內宮的權位與皇后只差一線,要做些什麼最是便利。

木 佩蘭是因爲知道二皇子並非皇帝親生,白茯苓則是與小禰接觸過,知道他壓根不把皇子們放在心上,更不屑爲大皇子所用,所以採用排除法猜到了皇帝是此事的主 謀,在其他不明內情的人眼中,大皇子纔是胡搜要嫌疑人,無奈那行兇的刺客並沒有留下什麼把柄,所以他們也提不出有力證據。

不說夏閣老這邊,就算是毛家這一系,不少人也心虛地覺得多半是大皇子下的手,只有毛家幾位“高層”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朝堂上雙方人馬你來我往,幾乎大打出手,到了除夕前那一天,毛家的人卻忽然冷靜下來,大佬們冷着一張臉不理會夏家人的指桑罵槐,只派了幾隻小蝦米上去迎戰。

除 夕那天早上,皇宮中門大開,皇帝以及思品以上大員以及皇子、親王勳貴們在御林軍護送下浩浩蕩蕩出了皇城,往城南宗廟天壇而去。莊嚴肅穆的隊伍裡瀰漫着一股 詭異的氣氛,夏閣老脣邊含着冷笑,毛貴妃之父毛老將軍面上到沒有什麼異常之色,不過他越是如此便越是可怕,這位老將軍年輕時在軍中是出了名的冷麪殺神,越 是危急之時便越是冷靜自若。

大隊到了宗廟,先到偏殿休整,等待吉時開始祭祖儀式。

祁國的祭祖儀式十分特別,先請出祖先靈位,然後由皇帝於列祖列宗靈前代替先祖訓誡皇家子弟,以示至誠至孝不忘祖訓,再由百官向皇帝進諫,以示開明兼聽賢明治國,最後纔是正常的祭拜議程。

往日這些儀式只是儀式,訓誡皇子的話千篇一律,百官進諫也盡是些官面文章,以廢話和變相阿諛奉承爲主,今日卻出了大岔子。

夏閣老忽然走出來,聲淚俱下指責大皇子無君無父、殘害手足,聯合毛氏一黨意圖謀反,更取出事先備好的奏章,上面列數大皇子十大罪,而且證據充分,連大皇子何年何月事先做好了龍袍以及準備兵馬打算逼供的事都鉅細靡遺列了出來。

現場所有人聽了走掌上所列之事,都怫然變色,皇帝更是勃然大怒。

夏閣老讀完奏章,聲色俱厲向着大皇子及毛大將軍大聲道:“微臣所奏之事,句句屬實!”

二皇子死後,皇帝就有意在夏閣老等人面前流露出擔心毛家勢力就此坐大的意思,暗示夏閣老可以適當找找毛家的碴,而且很痛快地答應了皇后過繼皇子一事。

這些年來夏閣老早就看透了皇帝藉着兩家相爭坐享漁人之利那一套,他們兩家哪家風頭勁,皇帝就會幫着較弱的那一家去打壓,好讓他們的實力相當,互相制衡,所以以爲他這次打的仍是這樣的主意。

夏閣老又怎能甘心?!二皇子都被毛家的人害死了,他們要再不狠下殺手,那就等着日後被皇帝利用完了徹底覆滅吧!所以他順着皇帝的意,特意在今日上奏彈劾大皇子一系,圖的就是能夠一舉把毛家與大皇子打落塵埃。

就在他上奏的當口,已經派了人去查抄大皇子府,現下只怕已經證據在手。皇帝就算有心維護也無能爲力了。

被當衆揭穿謀逆,大皇子目露兇光卻並不驚慌失措,他仰頭大笑數聲,恨聲道:“就算你所奏都是真的又如何?!”

皇帝“驚恐”非常,指着他與毛大將軍喝道:“來人!將這兩個逆賊拿下!反了反了!好一雙無君無父的逆子叛臣!”

幾名御林軍應聲衝了出來,就要去拿住二人,卻被另外幾名御林軍攬住,雙方劍拔弩張馬上就要打起來。而殿上負責護衛的御林軍也分成了兩派,一邊竭力保護皇帝及其餘幾位皇子還有其他勳貴官員,另一派護衛在大皇子與毛大將軍身周。

大皇子對這個沉迷酒色的無能君父敬畏有限,冷笑道:“父皇,這可是你逼兒臣動手動的!”

除了毛家的忠實黨徒,其他人聽了這話盡皆色變,這時外邊人聲鼎沸,一名御林軍統領衝進來稟告稱宗廟被叛軍重重圍困。

今日負責護衛的是東西兩大營御林軍,帶隊的兩位副統領,一個是蒲黃,另一個是夏閣老門生的親兄長。兩人一個忠於皇上一個是夏閣老這邊的人,夏閣老正是看準了這一點纔敢忽然發難,沒想到大皇子竟然比他更狠,乾脆選在今日謀反!

這一下夏閣老那邊的人臉色盡數白了,他們多數是文臣,讓他們在殿上脣槍舌劍又或是弄些什麼陰謀詭計害人簡單,可要他們上戰場,真刀真槍跟人拼命,他們不專業啊!

大皇子他們其實也很鬱悶,二皇子死掉了,雖然給他們帶來重大嫌疑,但是好歹去了一個有力對手,他成爲太子的機率直線上升,連逼宮都省了,只要低調等着就好,沒想到竟得到密報,稱夏閣老已經蒐集到了他之前準備謀逆的種種證據,打算在除夕祭祖時發難。

時間緊迫已經容不得他們做其他應變了,逼宮的準備還未完全做好也只有硬着頭皮上了!

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大皇子與毛大將軍親自提了長刀,帶領一衆親信御林軍,向着皇帝的方向殺去。

外邊傳來巨木撞門的沉重響聲,聲聲如雷震人心魄,宗廟大門一破,裡面這點御林軍哪裡擋得住大皇子的過萬叛軍?殿上的御林軍統領蒲黃顧不上其他,大聲命令御林軍護衛着皇帝、皇子以及官員儘快衝出重圍。

宗廟內外殺聲震天,很快叛軍便破門而入,與御林軍廝殺起來,御林軍人數遠不如叛軍,勉強護着皇帝與幾位皇子、親王、重臣且戰且退。

大皇子與毛大將軍殺的興起,只要見到夏氏一黨的官員落單,便指揮人衝上去當場格殺,混亂之中,不知多少夏氏一黨的官員死於非命。

場面很快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皇帝身邊幾位皇子勳貴都被嚇得夠嗆,只有楊珩與林平子鎮定非常。

楊珩漠然看着不遠處瘋狂獰笑着揮刀砍下一名夏黨尚書的大皇兄,心裡忽然涌起一陣兔死狐悲的感覺。

142逆轉與宮變

今日這一幕,楊珩也始作俑者之一,大皇子謀逆的證據,是他派人輾轉交到夏閣老手上

的,並暗示自己希望在皇后膝下盡孝的意圖,夏閣老果然欣然笑納。

轉身他卻又把夏閣老得了大皇子謀逆證據的消息透露給毛家,逼得毛家孤注一擲,起兵

逼宮。

經過今日這一亂,大皇子與毛家固然萬劫不復,夏家的黨徒也要折損過半,而且能夠隨

同前來祭祖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大員,夏家的中堅精銳盡數在此。

天家無情,皇帝爲了對付毛家、夏家,毫不猶豫就將長子、次子置於死地,同爲人子,

豈能不心寒?不過這種情緒也就一閃而過,楊珩的心便恢復了剛硬。

與其擔憂恐懼,還不如好生計劃自己日後該走的路,父皇或許有些信心於他,但是歸根

到底,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是他的江山社稷,如果不能證明自己確有繼承大業的能耐,父皇要

放棄他同樣是絕對不會有半分猶豫的。

叛軍步步逼進,大皇子府畜養的幾名高手死士已經突破御林軍的防護圈子,向着皇帝這

邊而來,楊珩腳尖一挑,地上一柄不知誰落下的長刀彈了起來,他單手接住走上兩步擋在皇

帝面前,而林平子照樣自地上撿了一柄長槍,走到了他身邊。

大戰還在繼續,皇帝這邊的御林軍死傷越來越多,靠着楊珩與林平子聯手抵擋住一波又

一波的死士攻擊,百官不明被殺就是被俘,跟在皇帝身邊的只剩下不到十個。已經退到了宗

廟的西北角,退無可退。

危急之際,宗廟前又再傳來殺聲陣陣,一聲大喝破空傳來:“微臣陸英,救駕來遲,請

皇上恕罪!”

叛軍一聽,心裡都是一震,大皇子與毛大將軍更是發起急來,毛大將軍對大皇子打個眼

色道:“我去儘量拖延,等我們的援兵趕來,你去將皇帝劫持住,便大局已定。”

大皇子點點頭,毛大將軍轉身由幾名親兵護着指揮叛軍上前去抵擋陸英帶來的西大營御

林軍。

陸英身穿軍服騎在戰馬之上督戰,前面三排將士手執長短怪異兵器隨着口令互相配合,

步步進逼,叛軍往往還未衝到陣前就已經被前排將士的手上長滿倒鉤尖刺的長杆子打得皮破

血流,僥倖衝到近前來的馬上被長刀伺候。這些手執長刀長杆的將士都有前排專人舉着盾牌

護衛,叛軍被這種古怪的攻擊方法打得節節敗退,宗廟廣場之上血流成河。

叛軍聽着陸英的名頭,心裡已經先怯了,再見一上來就一遭此慘敗更是心慌意亂,毛大

將軍不得不讓他們退回宗廟內,緊守大門。門板雖然剛纔讓叛軍撞壞了,好歹陸英的古怪進

擊手段很難在這裡施展開。

另一邊大皇子喝令死士全力猛攻,楊珩與林平子兩人武功不弱,在車輪戰下也漸漸不支

。宗廟後再次傳來人馬之聲音,叛軍一聲歡呼,是他們的援軍到了。

帶領這支援軍的是五駙馬,五公主與大皇子正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大皇子一見五駙馬帶

兵前來,幾步搶上前喜道:“你可總算來了,快到前面去助我外公抵擋陸英!”

五駙馬沉着臉不答,忽然大喝道:“拿下!”

大皇子還未反應過來,就被五駙馬帶來的人扭住了雙臂有,兩柄長刀架在了他的頸上。

五駙馬制住了大皇子,又指揮手下前去營救皇帝,從後攻擊大皇子派出的死士,其他叛

軍見了目瞪口呆,反應過來想要救回大皇子,卻聽五駙馬大聲道:“放下兵器,皇上仁德或

可赦免爾等死罪!”

那邊因爲有五駙馬的人幫忙,楊珩與林平子壓力大減,皇帝知道大局已定,神情也慢慢

放鬆下來,大聲道:“現在放下兵刃,誠心悔過,朕便不再追究,負隅頑抗者立斬無赦!”

叛軍見前有陸英強攻猛打,後有五駙馬倒轉槍頭,連大皇子都落入他們手中了,心知大

勢已去,皇帝既然在衆目睽睽之下聲稱投降都不究,想來應該不至於食言。就算他秋後算賬

,總也還能多活些日子。

哐噹一聲,不只是誰先拋下了兵刃,然後便是一片兵刃落地之聲。

大皇子目呲欲裂,兩眼通紅瞪着五駙馬嘶聲道:“狗賊,母妃與我對你何等禮遇,我皇

妹對你何等情深意重,你竟然反我害我!反覆小人!你不得好死!”

五駙馬不理他,示意手下把棄械投降的叛軍隔開看管起來,又將被俘虜的百官接過來安

置到一旁。自己則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行禮問安,皇帝龍顏大悅,很是嘉勉了幾句,讓他派人

到前面去與陸英一起夾擊毛大將軍。

五駙馬領命起身,指揮兵馬趕到前面去,經過楊珩身邊時,低低說了句:“幸不辱命。

楊珩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前面毛大將軍已經得了信知道五駙馬叛變,大皇子被擒,他又急又怒,望着前面不斷攻

來御林軍,終於忍不住走上兩步,向着陸英方向大聲道:“陸英,你不要你義母義妹的性命

了?”

遠處的陸英聞聲擡起頭冷冷看着他。

毛大將軍手指北邊皇宮的方向,得意道:“我兩個侄兒已經帶兵入宮了,你這便罷手,

我保你義母義妹性命無礙,否則,白夫人與白小姐都是京城裡著名的美人,我侄兒手下的大

頭兵不知憐香惜玉,只怕她們要死得慘不堪言!”

一些御林軍聽了他的話扭頭去看皇宮那邊,果然見一股濃煙沖天而起,多半是真的出事

了。

陸英寒着臉道:“就憑你?!”說罷一揮手,大聲喝道:“殺!”

毛大將軍沒想到他根本不受威脅,可是現在他已經絕無退路了,只有拼死一搏。

陸英聽了他的話,並非不怕不擔心,不過他知道白茯苓與木佩蘭一起,木佩蘭不是普通

婦人,就算僅剩一半功力也足夠應付普通軍人,一時不會有人能夠傷得了她們,而且大皇子

一系很清楚知道她們的價值,不會輕易傷害她們的。

最好的辦法是儘快拿下這裡的叛軍,將大皇子與毛大將軍扣在手中,到時就算她們真的

落入敵手,也還有講價的餘地。

毛大將軍斷然沒想到他的威脅不但沒有嚇住陸英,反而大大加快了自己倒黴的速度。

皇宮那連已經亂作一團,皇后自二皇子死後一直稱病留在寧儀宮,今日後宮的除夕祭祀

也改由安泰公主主持,不過她畢竟已經出嫁多年,終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不得已只有請位

份最高的毛貴妃一道,沒想到毛貴妃一反常態,就這樣出風頭的好事竟然沒有早早出現。

安泰公主帶着後宮諸位嬪妃、公主以及未成年的皇子到了蕙蘭宮,左等右等沒等到人,

只等到了毛貴妃兵分三路,一邊派親信將寧儀宮、怡斕宮團團圍困,一面帶了令牌往宮門而

去的消息。

安泰公主聽了手下太監的稟告,沒有如旁人意料般大吃一驚,反而悵然苦笑一聲,對身

後等候諸位嬪妃公主、皇子們道:“你們不必慌亂,就留在這蕙蘭宮中,只要不離開此地,

本宮定然護你們周全。”

其他人聽了太監所說之事,本來有些驚疑不定,毛貴妃公然派人圍困寧儀宮,分明是要

犯上作亂,再聽安泰公主這麼說,頓時相顧失色,稍微聰明點的都猜到,毛貴妃這是要與大

皇子一道篡位逼宮了。

安泰公主早就得了皇帝與木佩蘭的提示,知道今日會出事,皇帝的意思是要她靜觀其變

,明哲保身切莫強出頭。木佩蘭也是一般的想法,而且一開始就拒絕了她加派人手保護她們

母女的提議。

“毛貴妃如果要動手,必然會想將我們母女抓起來作人質,與其讓保護我們的人平白犧

牲,引她遷怒於你,還不如什麼都不做,反正他們不敢輕易傷害我們的。”木佩蘭如是說。

安泰公主勸了幾次見她態度堅定,知道她自有主意,她有女兒在身邊,如果沒有一定

得把握,絕對不會讓女兒陪她涉險的,所以便不再堅持。

皇后的寧儀宮被圍,當即就有宮女去向皇后急報,皇后臉色一變,蒼白的臉上浮起濃

烈的恨意:“妖婦!我跟她拼了!”掙扎着就要從牀上起身。

宮女連忙上前去扶她,走不到兩步,只覺得腳下一軟,身子不聽使喚直接倒在了地上

。而支起半邊身子的皇后也渾身發軟再次跌倒在榻上。寢殿裡其他太監宮婦也紛紛倒地。

樑上輕輕跳下一個只有八九歲的小男孩,笑嘻嘻環顧了寢殿一圈,最後眼光落在皇后

身上:“終於輪到你了,身爲母儀天下的國母,該給你一種什麼死法呢?哎,本來我覺得把

你交給好毛那妖婦,會有趣得多,可惜......”

此情此景,皇后馬上想起二皇子的慘死,驚怒交加,一雙眼幾乎瞪出了眼眶,有氣無

力地恨聲道:“你、你、是你!是你......殺了我的、皇兒!”

小禰笑得天真可人:“是啊,我這不就來送你母子團聚了嗎?你放心,姓毛那妖婦很

快會來陪你的,到了地下,你們可以繼續鬥,也不愁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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