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就那麼不太平安的過去了,聖誕節如期而至。
啾啾的雀鳴在虞姑娘的窗臺上聒噪,令人不禁想要罵上它們兩句,到底有什麼事值得這麼開心?竟也不怕擾了他人的清夢?
曾幾何時虞姑娘也是一個樂於在雀叫中醒來的妙人兒,只可惜經歷了成長的洗禮,過去那種看似陰鬱實則坦然的性子已不復來。最可恨的是,陰鬱倒變成了真性情,坦然卻埋葬在了對王爺的情愫裡。
昨夜同許多個徹夜難眠的日子一樣,仍是到困頓得睜不開眼時才睡去,回想起當晚發生的一切,竟然不太能想起倪一暉和於茜茜,滿腦子裝的都是多鐸的影子。或是因爲多鐸再度大刺刺闖入她的生活,讓人止不住揣測他的心意到底幾何?繼而又覆沒在那鄰家哥哥親切卻不容遐想的笑容中。
虞小倩請了一天病假,打算今天窩在家裡修養身體,本想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哪知不到十點就被雀兒給吵醒了。仰躺在牀上怔怔的發着呆,煩憂的心漸漸平息了下來,自從多鐸離開之後,心便像破了個窟窿,一想起他來便如在心底吹過一襲穿堂風,此刻細細自省才驚覺空洞被填了個仔細,心間塞着滿滿的紛亂思緒,雖是混雜不堪,卻不再空虛。
也許虞姑娘一直就是一個要求不高的人,只要能偶爾見到、聽到,亦相互想到,於她來講,已是一種得到。其他年輕人飛蛾撲火的衝入情感泥沼,她卻能好整以暇的將某人於心間收藏好。在這樣的年代,冒出這樣一個淡泊的人兒來,雖稱不上彌足珍貴,但也算得上是別具一格了。
然而就是這麼一位淡泊的姑娘,在清晨時分懵然醒來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花滿樓”三個字。更叫人出乎意料的是,僅五個小時的飢餓睡眠,未能阻撓她那活躍的思維,短暫的呆滯之後,便萌發了去花滿樓看一看多鐸的念頭。
碚縣是一個彈丸大的小地方,所謂的中心地段只是一圈簇擁着步行街的高樓大廈,記得多鐸跑出去瞎逛那一次,去的就是那一帶,而他逛的那家商場,就是花滿樓所在的大廈。
大廈一共二十層,下面五層租給商場,上面的原本是想當做寫字間出租,哪知道大多被娛樂業的老闆相中,以至於六樓以上全是小旅館和聲色場所。
花滿樓的老闆包下了上下五層樓用以開發娛樂業,最大的鰲頭是夜總會,附帶着桑拿洗浴和酒店住宿,這裡可說是碚縣最大的聲色場所了。
虞小倩兜兜轉轉了好幾回,可電梯就是不在酒店大堂所屬的九樓停,無奈中只好試了試標註着“花滿樓夜總會”的電梯按鍵,電梯上行到七樓,標註燈滅了,電梯門“譁”地一聲打開,虞姑娘嚇了一跳,撫了撫胸口,畏畏縮縮的探出了頭,只見外間一片昏黑,正對電梯門的門頭上赫然寫着“花滿樓夜總會”。
時值上午時分,內裡連人影都看不見一個,而那大門卻是洞開的,好似一隻張着嘴的怪獸一般,令人感到渾身不自在。不過虞姑娘如今找不到花滿樓的酒店部,也只好從這裡找個人來問問路了。她邁出了電梯,佇在門頭前躊躇了片刻,心一橫,走了進去。
即便是大白天來到這裡,也能嗅到空氣中的糜香,走在那厚厚的地毯上,感覺像一隻輕盈的貓,坦蕩的步履亦變得鬼祟輕靈,彷彿能聽到昨日的歌舞昇平,彷彿能嗅到昔日的紙醉金迷。
周遭黑黢黢的一片,彷彿死地一般寂靜,目所能及處無一動態,惟有衆星拱月的中央舞臺上的球形燈在慵懶的打着轉,這樣的景象不禁令人想要轉身就走,也不知是害怕黑暗裡蜷着個怪獸,還是自覺這樣的景象不可能問到路,總之,就是每一秒都想扭頭逃走……
正當虞小倩糾結於走與不走時,只見夜總會的大堂一側有一道拱門,外間隱隱露着幾許刺眼的陽光,虞姑娘眼前一亮,好似絕境中尋得一條出路,頓時體味到了“殺出一個黎明”營造的氛圍,朝着那一抹亮光拔腿就跑,十步之遙兩秒落定,真像後面有鬼追似的。
其實虞姑娘也不是那麼膽小,只是從來沒進過聲色場所,本已感到萬分忐忑,再一遇上個還未營業的“黑匣子”,自當是膽戰心驚得像只兔子。
猛地衝出黑暗,外間的光亮如沐灑落在身上,虞小倩微微喘了兩口氣,一邊平復着內心的怯弱,一邊擴開視線四下掃視。這裡應該是一處員工休息的地方,破舊的沙發隨意靠牆站立着,地上一片零零星星的菸頭和髒兮兮的菸灰,不遠處有一道幔布遮擋住的小門,看樣子那裡多半是安全出口。
自從踏入了這花滿樓,虞姑娘一直隱約感到有些不妥,如若放在平時,鐵定早就一走了之了,可今天卻是衝着多鐸而來的,不見上一見總有心不甘的感覺。一路上自己給自己打氣,哄自己說,是因爲對這種場所心存牴觸才如此怯弱的,這麼哄哄騙騙的寬慰着自己,竟完全忽視了人對危險的感應。
誠然勇氣可以透支,但勇氣亦會用盡,正如幾個月前在公車上遭遇那羣扒手時,虞姑娘能豁出去跟他們論理,但亦事後腿軟得不行。眼看在花滿樓這“怪獸”的肚子裡瞎轉悠不是個辦法,原路返回又對黑暗心存恐懼,想來便徑直朝着那扇小門走去,打算從安全樓梯下到下層再乘電梯。
突然,虞小倩心房一緊,尤感身後有風,還沒來得及扭頭看看仔細,一股氣息吹向了頸窩。
一時間毛骨悚然,背上拔涼拔涼的冒出了冷汗,連是人是鬼都還未分清,就倏地跳了開來,縮向了一旁去。
接着輪圓了眼看過去,這一看不得了,只見一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正淫邪的看着自己發笑,那一臉的酒氣標誌着此人剛纔的舉動絕非意外,那滿眼的荒淫迫得虞小倩想要失聲高吼。
那人東倒西歪的愈走愈近,虞小倩嚇得連喊叫的力氣都不曾有,只萬千戒備的緊盯着他,節節敗退的退到牆根,正在腦海裡瘋狂轉着念頭,想着該怎麼脫身,突地,那人毫無預示的衝上前來,兩手一擡就開始扯她的領口,一張透着惡臭的嘴拼命往她臉上湊,嘴裡含含糊糊的說着,“小騷貨,大白天就跑來上班了,現在鬼都沒一個,先陪哥玩玩兒吧,大不了給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