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麼想的,同時也是這麼做的。
擁抱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而且他距離我很近,只要我長腿一邁過去就可以抱到他了。
我從來就不是一個矜持的女人。
就在我把宋澤峰的頭抱在胸前的時候,他突然就像受了驚訝似的,擡頭看我,顯然覺得很意外。
然而沒到兩秒,他就突然攬過我的腰,反手將我抱在他的腿上。
他的臉貼近我:“你,是在同情我嗎?”
我搖頭,“不,我只是突然發現其實你對我並不算太差,你以前不願意告訴我那些事,是想保留住我最後一點驕傲,是不是?”
他仍是深邃地看着我,一隻手摟着我的肩,另一隻手捏着我的下巴:“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也不要把我想得太壞。”
“那我要怎麼想你?”我也同時摸着他的臉,並不是愛撫,而是純粹地想研究一下。
“順其自然吧,”他說。
“因爲我們最終還是要離婚的,對吧?”我問。
他仍是看着我,不說話。
我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不再問了,而是繼續摸着他的眉毛、鼻子、還有性感的薄脣,後來我突然就想到了那張照片。
我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接着說:“你等一會兒,我給你看個東西。”
翻出那張黑白的照片,我又重新坐回了他的腿上,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可那一刻我們都怔了怔。
似乎不該這麼親呢的,因爲感謝的話已經說過了,煽情的時刻也已經過去了,於是我改爲坐在沙發的扶手上。
我指着照片上的汪樹:“你看,剛開始我還不覺得,現在看來,你跟你爸爸長得挺像的,特別是這鼻子,簡直是一模一樣。”
他只懶懶地坐着,並不說話,更沒有好奇,顯然他早就什麼都知道了。
我又說:“你媽這麼討厭你,是因爲你長得像你爸對不對?你爸死了之後,你爺爺奶奶沒多久也去世了,她就把你交給外婆,自己一個人出國了。可是你外婆沒有時間管你,因爲她也有自己的孫子,後來你被送到了福利院,你不甘心,一直拼命地學習,由於你表現得十分優秀,你拿到了美國那邊的獎學金,可你當時太小,去美國又是要有監護人的,於是有人替你找到了你媽,她不得不撫養你。”
宋澤峰仍是不開口,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你不說話,那我就繼續往下猜吧,本來張小霞只是打算給你提供一個住的地方,等你滿了十八歲就不再管你了。可她後來發現你實在太優秀了,不管是智商還是情商,都比她後來生的鄭思遠優秀上百倍,因此她便決定把你培養成一個復仇的工具,她不給你股份,你所賺的錢全歸她所有,可你又不太可能放棄恆意這個平臺,因爲離開了恆意,你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你繼續說,”他看着我。
“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只想問,關於黑竹溝的事情,當年他們地質勘探隊是不是參與了盜墓?那枚祖母綠是他們從墓裡拿出來的嗎?”
宋澤峰的目光又恢復了深邃,他又沉默了。
“又是無可奉告,對嗎?”我問。
“對不起,這些事我不會跟你說的,”宋澤峰說。
這些事,究竟是什麼事?
張小霞謀殺親夫的事情她都敢跟我說,卻把黑竹溝的事情給省略去了,是否說明黑竹溝的事情更加罪惡?
接下來便是長久的沉默。
我依然坐在沙發的扶手上,而他則以一個很放鬆的姿勢坐在沙發上。
我們一直坐到天黑,直到李阿姨上來通知我們下去吃飯,說鄭思遠也來了。
宋澤峰這才從沙發上起來,他看着我:“下去吃飯吧。”
我頓時笑了笑:“跟他們一起吃?算了吧,我怕會打起來。”
空氣一下子又恢復了僵硬。
“好,那我先下去了,”他說,但正要轉身,他居然又回頭看着我:“你也不要太想不開,父母再劣質斑斑也終究是你的父母,比起我來說,你已經太幸福了,你爸把你視爲掌上明珠,要什麼有什麼,我呢?如果我不優秀,可能我都活不到十八歲,跟我一同出國的一個女孩,她就是被收養的家庭虐待致殘的,我好歹順利地長大了。”
我說:“沒錯,不管我爸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終究是愛我的,而且我也愛他,但是我需要一點時間面對,尤其是在我媽的事情上。”
“你媽其實也沒有什麼錯,我相信她在做出私奔的決定前,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不可能不愛你,只是在愛情和女兒上面,她選擇了愛情,畢竟有得就有失。”
我看着他,然後就苦笑一下:“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算是吧。”
“謝謝,我有一點受寵若驚,你已經很久沒有安慰過我了。”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頓時笑了笑:“不管你是真心還是隨便說說,我都覺得你說得很對,怪不得西西這麼依賴你。”
提到西西,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冷淡。
他似乎想走了。
在他轉身前,我突然就說了句:“宋總,不如我們乾脆就離婚了吧!”
他突然轉身回來,驚訝地看着我,眼裡還有一絲怒氣。
我說:“我是認真的,這幾天我考慮了很久,覺得人生在世太短暫,能平平淡淡地活着其實挺好。我原本還想要拿回東盛的,但是現在想想,還是算了,至於我爸的醫藥費,我另外再想辦法,你遲早也要娶西西,不如我們就不要再糾纏了,彼此都回到各自的生活軌跡吧。”
宋澤峰卻是冷冷地看着我:“可是,不糾纏也已經糾纏了這麼久,說放棄就放棄?對不起我做不到。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會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
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正想問,他卻轉身開門出去了。
……
房間安靜下來,我又成了無所事事的狀態。
可能是想到樓下的張小霞和鄭思遠,我一直沒辦法平靜下來,後來索性就打開房門,悄無聲息地走到樓梯口處。
樓梯口旁邊是雕花的欄杆,在那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樓下的餐廳,我便倚在欄杆上靜靜地看着下面那三個人。
三個人都坐在餐桌上了,李阿姨在旁邊給他們三個忙前忙後,張小霞卻是在給鄭思遠忙前忙後,她不停地給鄭思遠夾菜、裝湯,似乎很擔心鄭思遠吃不飽,營養不夠,再看她的表情,也是充滿了疼愛。
而一旁的宋澤峰顯然已經習以爲常,他就一個人靜靜地吃飯、夾菜,動作優雅,心無旁騖。與鄭思遠相比,他就像是一個被遺忘在角落裡的人。
後來,鄭思遠不知道給宋澤峰夾了一筷子什麼菜,宋澤峰對鄭思遠點了點頭,但張小霞看起來不太高興,還敲了敲鄭思遠的碗,應該是提醒他:“吃你自己的!”
就連李阿姨都在一旁搖了搖頭。
也是那個時候,我突然就明白了爲什麼我、老爸都被宋澤峰騙得團團轉,我甚至說他可以拿奧斯卡影帝了。
一個從小就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被人當成工具一樣的人,他應該比誰都能忍,比誰都能熬,比誰都要狠!
只要他不想別人看清他的想法,那你就沒有辦法看清他,他可以對你寵到骨子裡,也可以傷你到骨子裡。
我本來已經打算回房間了,卻在這時突然看到宋澤峰擡頭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應該是看到我了,但目光很快就移開了,繼續專心吃飯。
我也回了房間。
半小時後,李阿姨給我拿上來一個飯盒,她說:“太太,宋先生讓我送上來給你的,你多少吃點吧。”
我拿過那個飯盒,是玻璃材質的,拿到手裡還有點燙,裡面裝着白飯和排骨。
“謝謝李阿姨。”
李阿姨想說什麼,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
……
我本來以爲自己還要繼續消沉的,可有些事情想通之後,我又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繼續消沉了。
所以,這只是時間問題,畢竟人生還有那麼長的路要走,公司還有二三十名員工等着我發工資,我還要想辦法負擔我爸的醫藥費,然後與宋澤峰脫離關係。
我有什麼資格消沉呢?
那天我起了個大早,換了衣服,再化上一個自然的淡妝便出門了。
走到花園,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疑惑地接起,心想這麼早,會是誰給我打電話呢?還是個陌生的號碼。
那頭是一把蒼老但略微熟悉的聲音:“如意啊,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小野的奶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