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墜崖

野豬在後,朱魚在前,他根本不敢停下來。

“這野豬速度也太快了”

朱魚跑得上氣不接不下氣,若非半年多來一直堅持高強度晨跑,恐怕早被野豬追上,可即便是這樣,他的身體也漸漸感到吃不消,心中着急。

比他更着急的是趙老四,眼看野豬距離朱魚越來越近,他縱身跳起,奮力投出手中長矛。猶如箭矢穿破虛空,一聲呼嘯驟然炸響,長矛直追野豬而去,瞬息變化之間,深深插進野豬體內。

野豬吃痛,發出一聲哀嚎,然而它的速度卻沒有減慢絲毫,不僅如此,它更加發狠地往前去追朱魚,速度反而比之前還快。

朱魚沒敢回頭去看,只憑藉着兩耳聽聞到後面越來越濃重的呼吸聲,判斷出野豬離自己已經很近了。

他渾身是汗,衣衫已經溼透,卻沒有辦法再提速,且前面的路將盡,模糊能夠看到有一道斷崖隔斷兩山。

他的眼珠快速轉動,仔細搜尋着四周,目光凝聚在一棵樹上。這棵樹略微粗壯,分出了三四根枝幹,尤其是最下面的那根,跳起來便能抓到。他決定先爬到這棵樹上,避開野豬的追擊,稍作休息後在重新謀劃。

然而他小看了野豬的速度,尤其是被激怒的野豬,在他停下來蓄力,準備縱身跳起的一瞬間,野豬追上了他。尖若刀芒的獠牙狠狠刺入了他瘦小的身體,一陣骨骼斷裂的聲音噼啪響起。

朱魚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由內而外瀰漫全身,他還來不及發出淒厲的慘叫,便被來勢洶洶的野豬撞飛,身體不受控制的落下斷崖,慌亂中他伸手抓向崖壁上的藤蔓,隨後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不,你這該死的野豬,我要打死你”,趙老四衝上前來,拔出野豬身上的長矛,兇狠的插向野豬。野豬調轉頭來回擊,獠牙刺進趙老四的左腿。趙老四恍若未覺,雙眼露出瘋狂,又一次拔出長矛插入野豬身體,如此十來次之後,野豬發出最後一聲哀嚎,轟然倒下。

人獸肉搏,終以人的凡力取勝於獸。

趙老四沒有什麼可開心的,他早已經力竭,只是憑着一口怒氣殺死野豬。他艱難地挪動身子,爬到斷崖邊上,崖下深不見底,朱魚很可能已經死了。

他覺得自己對不起老村長,對不起朱魚,更對不起朱家村裡的人,他作爲一個獵人很明顯是失敗的,如果不是因爲他的大意,如果不是因爲他今早叫上了朱魚,如果不是因爲他讓朱魚佈置陷阱,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其實我一開始就不該教他打獵”,趙老四覺得渾身沒有力氣,他的左腿還在流血,卻沒有多少疼痛感,可能已經廢了。這是從沒有過的絕望,也許死了才能解脫。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要回去告訴村裡人,讓他們搜尋朱魚的下落”,趙老四用竹片將左腿固定住,勉強站起來,處着竹竿,在逐漸黑下來的暮色中,向朱家村的方向趕去。

入夜,斷崖下。

清冷的月光灑落,照亮崖底,一條河水靜靜地流淌。河岸邊沿途生長着許多柳樹,柳樹林中隱約有流螢逐光,莫名幾分淒涼美感。

順着河道往下,約出三四十里地,河岸邊上爬着一道昏迷不醒瘦小人兒,他的身體傷勢嚴重,殘破不堪,只有微弱的呼吸從其鼻間傳出,似有一股生氣頑強地支撐着他。

他是朱魚。

在他的右手中,緊緊抓着一株小樹苗。樹苗有成年人巴掌大小,均勻分出三個枝杈,斜指向各方。其中一根枝杈上生有一片嫩綠樹葉,在月輝的點染下,顯得晶瑩剔透。

葉片中隱隱有神秘的能量在脈絡間流轉,又沿着樹苗枝幹四處傳遞,當這股能量接觸到朱魚的手掌時,其中有部分流入到朱魚的身體裡,便看見他身上的傷勢變好上幾分。

正是這株神奇的小樹苗汲取月光,努力維持着他的生命,並且還在不斷修復着他破爛的身體。

朱魚從斷崖上墜落時,恍惚看見崖壁上生長着許多藤蔓,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伸手去嘗試抓住,然而他那時已然神志不清,胡亂一抓之下,不僅沒有抓住藤蔓,反而抓住了這株隱藏在藤蔓間的小樹苗。

世上的事情總是很難說清楚,倘若他抓住了藤蔓,也許性命能得救,也許還會墜落到崖底,但不論是何種情況,想來也不會如前這般景象要好。

趙老四拼盡力氣終於趕回村子,朱家村的人已經知道朱魚墜崖的事情。村長朱有才召集了全村的人一起進山搜尋朱魚的行蹤,漆黑的夜幕下,無數火把明晃晃地將山道照亮。大家都在呼喊着朱魚的名字,希望能夠收到應答。

然而兩個時辰過去了,仍然沒有什麼線索,山谷下朱有才帶着幾個村民來回搜尋了數次,始終沒有結果,他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老天爺真是要我的命啊,好不容易老來得子,如今竟然就這麼沒了,老天爺你不公啊”,朱有才終於忍不住大罵起老天,一手捶胸,難受不已。

“急什麼,有可能被河水衝到下游去了”,李三心裡也不好受,朱魚從崖上掉下來,多半凶多吉少,只是人總要有點念想,存幾分希冀,不然怎麼活。現在見朱有才哭哭啼啼的,心裡煩躁得緊。

幾個村民拿着火把向着下游方向找去。

此刻,朱魚還昏迷在河岸邊,他身體上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那被野豬獠牙刺穿的傷口,也全然不見,整個人除了衣服破爛以外,竟看不出一絲傷痕。但他體內的傷勢仍然很嚴重,想要完全恢復還需不少時間。

那株神奇的小樹苗繼續吸收着月光,在虛空中輕輕搖晃,煥發出奪目的光彩,樹枝上的那片綠葉也似乎起了變化,顏色更深了些。點點光輝從樹苗上抖落,涌入朱魚體內。隨着時間的流逝,他的呼吸終於平緩下來,彷彿陷入沉睡。

小樹苗還在不斷地將能量送進他的身體裡,使得他的身體得到進一步強化,比之原先還要結實而充滿力量。連他的氣質也在發生改變,竟然有了幾分出塵的味道。

天色漸亮,明月悄悄淡去,沒有月光的滋潤,小樹苗也恢復常態,不在輸送任何能量給朱魚。在一陣微風輕拂中,它越變越小,最後竟然化作點點綠芒,隱藏到了朱魚的身體裡。

黎明的曙光落到朱魚的臉上,將他從睡夢中喚醒。他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看着眼前的河流,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落下斷崖的瞬間,只記得他憑着本能伸手去抓藤蔓。

“我怎麼到這裡來了,這是哪兒”,朱魚打量四周,內心感到奇怪。

“我身上的傷怎麼沒了?我明明記得有被那頭蠢豬的獠牙咬到,當時痛得要命,怎麼現在沒了,莫非我出現幻覺了?”

“衣服倒是都爛得不成樣了,多半是掉下來時刮破的,然後被河水衝到這裡來了”,他胡亂推測一番,作出了簡單的判斷。

“不過,這樣都沒死,我還真是命大。田先生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看來我朱魚是註定要做綠林好漢的了”,他喃喃自語,很是得意,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心情甚好。

“趙叔應該抓到野豬了吧,要趕緊回去看看,一晚上沒回家,鐵定讓爹孃他們着急了”,想到這裡,朱魚轉身去尋路。倒沒有爲趙老四的安全擔心,因爲他覺得趙老四是個真正的獵人,不像他自己是半吊子水,即便是真抓不到野豬,跑總歸是沒有問題的。

走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河流上游有人呼喚他的名字,朱魚轉身尋去,在柳林中與村裡人相遇。兩邊互問平安後,朱魚將自身落涯而沒有受傷的奇妙遭遇解釋幾番,聽得大家嘖嘖稱奇。

李三聽到朱魚沒事的消息後,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放下,整個人如釋重負,輕鬆不少。朱有才則冷着臉上來給了朱魚一腳。

但好在人沒出事,大家都樂樂呵呵地走上回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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