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立即回江淮。”景青玉連片刻的猶豫也無,轉身就要走。
郡府大人彷彿料到他會如此,輕輕擊掌示意隱在林後的下人將一輛車馬牽出來:“這是臣爲王爺準備的車馬,盤纏已足夠撐到江淮,至於景奎,就留下來讓臣照顧,待他傷好後再讓他回景州。”
景青玉對他周全的準備感到困惑,目中顯露疑色。
郡府大人會意,解釋道:“皇上有心要除景家,幾番對王爺下手無果,此次尋到由頭拿住了貴妃,必定會將其重懲,甚至會結果貴妃的性命。花先生在江淮等着王爺回去商議,必要時用必要手段將貴妃救出來。”
景青玉瞬時明白他所說的“必要手段”,驚問道:“你們想要出動復*?”
“沒錯。”
“可姐姐素來將復*視爲仇敵,復*怎會願意拼出性命從宮中將姐姐劫出來?”景青玉因爲景素歡被皇帝打入冷宮的事情緒變得極差,聽到郡府大人此言,更是覺得如今似乎又要回到六年前刀光劍影的日子裡,眸中的暗色忽然浮起一片薄冰。
“貴妃這麼多年打探了不少復*的消息,但她並未將這些呈給皇上,這已經是貴妃給復*莫大的恩惠了……”
景青玉冷冷一笑:“這是因爲我與復*有許多牽扯,姐姐才未將復*的行蹤告訴皇帝。”
郡府大人垂眉:“花先生說了,不爲別的,就只因貴妃是王爺的姐姐,復*也該拼了命把她從魔掌中救出來。”
說話間,下人已將馬車牽到亭子跟前,郡府大人走過去牽起車簾,恭謹道:“請王爺別再耽誤時間了。景家如今被皇上監視,或許不久皇上就能順着追查到風遠閣,到時,我們纔是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了。”
景青玉心口一震。靜默片刻後,讓景遠將他扶上了馬車。
然而這輛無絲毫不值得注意的車馬順着驛道走了一段路程,便與匆匆趕回的肅王軍隊擦身而過。
景青玉聽着車外擲地有聲的馬蹄聲,手掌已不自知的緊握成拳。
這是帝王的兵馬,是帝王的天下!
而他景青玉當年用愛情與背叛換來的大淮天下,如今卻要置景家於死地!
實在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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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的江淮天氣出奇的好,時近隆冬,天氣反而溫暖了起來。
但在離江淮城一里外的刑場上,卻散發着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刑場中央,跪地等待斬殺的少年被一頭污亂的發遮住眼睛。沒人看得清他目中的怨恨。在他身旁。還有一位全身是傷的老者。正是阮大人無疑,但知道自己即將迎來死亡,老者神情卻仍舊淡然。他的目光時不時從刑場外的玄衣男子身上掃過,趁人不注意時對玄衣男子報以寬慰的笑容。
這讓那個玄衣男子目中一痛。想說什麼卻又無可開口。
老者是死而無憾的,他備受酷刑數日,即便是等來今日的死刑,也不會感到畏懼。
他畏懼的是自己會因忍不住刑罰而將懷瑞王與阮府暗中的那一層關係公之於衆,而讓此成爲懷瑞王與皇帝翻臉的導火線。可他沒有,即使到了刑場上,他也沒有背叛主子。
這讓老者甚感欣慰。
“傻孩子,你何必回來自首?”日頭升到正中,知道時間不多。阮大人忽然問道。
全身邋遢的少年頭也不擡:“不想讓你死。”
“可你回來也是無用的。你以爲你回來,老夫就能逃得掉?”嘈雜之下,阮闡轉頭看了一眼少年,“皇帝既然已經查到了你與阮府的關係,老夫是必死無疑了。殺害世子之罪,不可能會有活路。重者可誅九族,溪兒待在江淮這麼多年難道還不瞭解大淮的律法?你若不回來,憑你的身手只要逃離大淮還可活命,可現在連你都逃不掉了。”
“爲什麼不問?”溪兒卻冷冷道。
阮闡不用多想,就知道少年是指他爲何不過問他殺死世子的事。
阮闡笑了笑:“有些事不知道也是好的。”
溪兒擡頭看他,一雙明目從髮絲中露了出來,阮闡不問,他卻不打算隱瞞:“我給姐姐報仇,殺死姐姐的蕭鈺跟世子在一起……”溪兒回想起當夜,房中燈火已熄,他只看到一個女人依偎在世子懷中,便毫無猶豫一刀斬下去……
“我不殺世子,是他不躲,劍氣傷到了他。”溪兒頓了頓,“所以他纔會死。”
阮闡苦道:“溪兒的身法之快,有誰可以躲?”
末了,又想起那個已喪命在如雲殿火海中的女人,倏地淚如泉涌,回想起往事:“二十年前你與夢蘭來到溪郡桃樺城阮府,說能救活老夫得了絕症的獨女阮雪,可施醫半年後,雪兒還是離開了人世,夢蘭念在老夫無妻無女、孤苦無依,便將老夫帶到江淮,她不僅爲老夫籌謀仕途,還認老夫做爹爹,盡了女兒該盡的本分,照顧老夫周全,可如今,老夫卻護不住自己的女兒……”
“不是你。”溪兒不知怎麼寬慰他,只是道,“不是你害姐姐。”
可這幾句簡短的話語,又如何能勸住悲慼的阮闡。
溪兒急忙又道:“不是你害姐姐,你是好人,姐姐說你是好人。你從來不問我們的來歷,卻能將我們當做至親對待,你是好人。”
然而話未說完,刑場外卻忽然引起一陣騷動。
衆人不約而同的朝源頭望去,只見一匹駿馬拉着幾袋塵沙衝向了人羣。
沙袋上被人動了手腳破開幾個口子,隨着逆風而行,那些塵沙紛紛揚揚轉眼把刑場籠罩。
“有人劫刑場!”主刑官霎時大喊一聲,圍觀的百姓匆忙而混亂的在一片朦朧中退出,而侍衛分爲三撥,一撥保護犯人,一撥保護主刑官,還有一撥試圖牽住瘋狂亂竄的馬匹。
但敵在暗我在明,那些侍衛根本無法控制住現場,很快就被不知何處衝來的黑衣人衝殺的陣腳大亂。
主刑官瑟縮在案桌下,透過縫隙察看刑場上的狀況。
塵土飛揚之下,仍可清楚的看到鮮血四濺,被殺的都是士兵,那些黑衣人身法極好,短短几個交手後,已將場上的侍衛斬殺了一大半。
再轉眼時,刑場正中的兩名犯人也已不知所蹤。
主刑官打了一個寒顫,這兩名犯人可是殺害世子的罪犯,不殺了他們不止肅王心憤難平,皇帝更不會輕饒他。旋即想爬出來去城中求援兵,然而他的腦袋纔剛從案桌下露出,猛地便有一柄彎刀斬了上來!正中鬧心,轉瞬斃命。
這支黑衣隊伍劫殺速度有如閃電,不到一刻,刑場上的侍衛均無活口。
“撤!”不遠處,一輛素淨的馬車上,玄衣男子沉沉望着這一幕,忽然下令。車外的人聽見立即朝所有黑衣人打了個手勢,那些黑衣人見狀,片刻便撤離得乾乾淨淨。
打手勢的那人這才跳上馬車,急急返回江淮城。
很快,劫法場之事傳遍了朝野。
皇帝方從後宮過來,面色本已很難看,聽聞此事,更是龍顏大怒。當即便派出人手下去追查,然而,在禁衛將刺在主刑官腦袋上的彎刀取下奉上時,於總管的臉色猛地一沉。豆大的汗珠從額上簌簌落下。
“這是何物?”皇帝冷冷剮了於總管一眼,明知故問。
禁衛恭謹回稟道:“回皇上,這是劫法場的黑衣人留下的兵器。”
“下去。”得到了答案,皇帝將禁衛屏退,轉而冷冷盯着於總管:“劫法場?你乾的?”
“皇上明察!奴才哪有那個膽!”於總管撲通一聲跪下,苦着臉道。
皇帝哼了一聲:“這是暗手纔可用的武器!連月彎刀!”
於總管哪裡會認不得自己奉皇命所組織的隊伍擅用的兵器,但他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奴才也不知道劫法場的人爲何會有連月彎刀,可那不是奴才下的令,暗手只聽命於皇上啊!”
“暗手都是你的徒弟!”皇帝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你若能讓你的徒弟在三日內協助京中官員查出劫法場的兇手,朕就信你,若查不出,朕就給暗手換個主人!”
於總管眼尾一顫,急忙應承下:“謝皇上,謝皇上!奴才定在三日內查出真兇。”
皇帝站起身,朝窗外明淨的天空望去,忽然道:“煜兒就要到江淮了,可江淮,卻已不是他離開時的江淮了。”
夜幕在時間流逝中不知不覺到來。
奉命追查劫法場一案的官員卻仍未有歇息的時間,皇帝也不例外。
一整日都在書殿中批奏摺子。
西南郡的摺子接連遞來。
不是戰後物資不足,就是亂民造反。
皇帝不停的傳召官員解決物資的問題,一撥又一撥的批下去。然而對於亂民造反之事,卻一兵一卒也未派出。
慕容守請纓要上前線,反被皇帝以“西南郡已有羽騎鎮守”的名義留了了下來。
他心有不甘的回到府中。此時,已經過了子時。
“將軍,這是娘娘從宮中送來的。”老管家腳步匆忙的上前遞給他一卷細帛,慕容守接過來看,但還未看到末處,卻已震驚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