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懸一線一

命懸一線(一)

昏迷?我腿一軟,若不是夜風飛身過來扶了我,只怕早已摔倒在地。

“那現在呢?曦嵐現在怎麼樣?醒了沒有?脫離了危險沒有?”我用力抓着夜風的手,流着淚使勁的搖着,哭問道。

曦嵐陷入昏迷,軍中醫備如此簡陋,那幾個軍醫能應付麼?藥材跟得上麼?那些個粗手粗腳的士兵會照顧人麼?曦嵐他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有事?如果曦嵐有事,那我怎麼辦?

“公子,這是今早收到的消息。”他一手擡起,至半空,復又垂下,另一手任由我用力抓着。

今早收到的,卻已是三天前的消息了。這兩天在曦嵐身上會不會又發生了什麼?不會的不會的,曦嵐他絕對不會有事的。我深吸了幾口氣,用衣袖擦掉眼淚,不行,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也不是慌亂的時候,我應該冷靜下來想想現在該怎麼辦?

“大哥知道這消息麼?”我看着夜風,仔細盯着他神色的變化。

他低頭,不卑不亢,神色平靜道:“主子這時候應該也收到消息了。”

這時候應該也收到消息?難道狐狸和我一樣,也是不知情的?又或者說曦嵐是突然傷重陷入了昏迷?可是我一直沒收到曦嵐的回信,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小夜,接下來關於曦嵐的消息,你能不能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拉了他手,半是乞求半是商量。

他眼裡的詫異一閃而逝,一如剛纔我說他欺瞞我時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神色。

“你這女人,剛纔推着不走,現在找你的時候卻到處亂跑。”小破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鬆了夜風的手,夜風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若塵,怎麼樣?”我斂了斂神,扯出一抹笑容問小破孩。

“將這些東西備妥,我需要七天時間,這七天時間裡,不能有人打擾我們。”小破孩盯了我的眼睛一眼,將三張紙遞到我跟前,那紙上滿滿的寫了字,撇着嘴對我說道。

“飯也不能吃麼?”我將紙接過,很困惑的問道。

“不吃飯你想將我餓死啊!每天準時送三餐外加宵夜,送一人份就夠了。”小破孩看怪物一樣的看着我,嚷嚷道。

“送一人份?你想將我哥餓死啊!”我也朝他大吼。小破孩醫術靠不靠譜還不知道,坑人倒是有一招,雲風七天不吃不喝,還不撒手歸西了?

“替他解毒他怎麼能吃東西?你又不懂醫術,瞎擔什麼心啊?”小破孩瞪圓了眼睛,凝眉皺鼻的看似很不滿我的多話。

我撇了撇嘴,轉身便去找張德。哎,這時候有求於人家,也只好看人家臉色了,只要雲風的毒能解,別說瞪我了,替他敲揹我都樂意。

將小破孩的交待仔細吩咐了張德,然後又吃了點東西填肚子,這纔回房靜下來想想事情。地上的那團信已不見了蹤影,想來該是翠兒收拾乾淨了,反正也沒寫什麼特別重要的,我也不細究。

昨夜幾乎一夜未睡,清早上朝到現在才歇口氣,僅僅幾個時辰的時間,我的世界卻好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曦嵐,雲府,狐狸,我想着這些,不知不覺睡去。

“曦嵐!”我驚醒,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牀上,還在西楓苑的房間裡。

視線又漸漸變得模糊,剛纔夢到了曦嵐,城牆上,他擋在我身前,生受了敵人一掌,轉身,他對着我微笑,嘴角卻有一抹殷紅血跡緩緩而下。

“我只是不想淺淺每次對着我都心懷愧疚,我不要淺淺再因我而流眼淚。”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一下子跳下牀,開心的大叫:“曦嵐!”

沒有人,沒有曦嵐。那只是記憶中的聲音,那只是我的幻覺罷了。曦嵐現在生死未卜,又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如果城牆上曦嵐受傷的那一幕成了永恆,那我永遠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看外邊天色似已暗了下來,我開門,卻赫然看到夜風,他靜靜的站在門外邊,微低着頭,似已守了很久,又似陷在沉思中,聽見開門聲,這才擡眼看我,躬身喚道:“公子。”

“你與我一道去淺醉居吧。”

我邊走邊說,又吩咐翠兒留在雲府,主要是好好看着若塵和雲風,若塵若是有什麼需要,一定要準備妥當,萬不能誤瞭解毒大事。如果有什麼事,便去找張德,張德若也解決不了,便再到淺醉居來找我。

翠兒鄭重的點了點頭,我與夜風便向淺醉居趕去。

狐狸果然已經在淺醉居了,到的比我還早。我走進“淺醉小憩”的房間,便見他站在我牀前,把玩着牀前小櫃上清林送我的八角玲瓏燈。夜風早已退了下去,狐狸聽見聲響,轉過身看我。

我也看着他,想問他曦嵐的事,想問他之前有沒有欺瞞我?想問他曦嵐可有收到我的信?曦嵐可有給我回信?可是一時間,我卻不知如何開口,也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

“淺淺。”他走近,伸手,我卻直覺的躲了開來,他微楞,手垂下,半眯起眼睛,聽不清情緒的叫了我一聲。

“恩。”我憋着氣應了一聲,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猛瞧。

下一秒身子卻似騰空,待我反應過來,整個人已被狐狸的雙手緊緊圈住。我掙扎,卻徒然,只是被他抱得更緊罷了。

“放開我!”我終是忍不住朝他喊,心裡有結,終須解開,就算答案不是我想要的,總也好過憋在心裡自己一人胡思亂想。

“淺淺這是做什麼?”

“爲什麼要騙我說曦嵐沒事?”我索性不再掙扎,擡頭看他,直接問道。

“我也是上午收到的消息,怎的騙你了?”他的手鬆了些,深邃的黑眸緊緊盯着我,坦然,無一絲愧色。

“那麼之前呢?之前你和夜風都說曦嵐無大礙,如果曦嵐一直沒事,怎會突然昏迷?”我說着說着便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動起來。一想到狐狸騙我,心裡便禁不住的冒酸泡。

“淺淺這是不相信大哥了?”他的桃花眼又半眯了起來,低下頭湊近我,身上滿是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不相信?不相信?淺淺從來都沒懷疑過大哥,從沒不相信大哥,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大哥和夜風都說曦嵐是好好的,曦嵐卻是生死不明?大哥你說這是爲什麼?那日曦嵐上城門救我,真的只是沒大礙的小傷麼?難道不是大哥交待夜風去皇宮救人時一定要告訴我曦嵐沒事的麼?”我用力的退開身,他一個不備,我便離了他的懷抱,我大聲的問他,一想到曦嵐,眼睛又止不住的酸了起來。

“天曦嵐受傷淺淺便不打算離開他了麼?望州只會越來越險,望月宗寧能從天青軍營將你劫了去,你便不能再留在戰場。”他上前一把拉了我手,眼裡卻有了隱忍的怒氣。

“就算要讓我離開,也不能騙我說曦嵐沒事,如果曦嵐有什麼事,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自己,也一輩子不原諒你。”我用力甩手,想甩開他的手,可是明明他握的不是很緊,我卻怎麼也甩不開。

“淺淺真的連大哥也不相信了?”

我低頭不語,心裡又苦又澀。怎麼會不相信?如果不相信,又怎會巴巴的跑去天青國遊說?如果不相信,又怎會聽他和夜風說曦嵐沒事的時候一點疑心都沒有?如果不相信,這時候我早已不顧一切的扔下這裡跑去看曦嵐了?可是現在心裡有疑問卻也是真的,曦嵐生死未卜是從雲老頭嘴裡得知的,這一點猶如一根刺紮在我心裡,疼的我難受。

“淺淺?”他就站在那裡,手依舊拉着我的,我能感受到他炙人的目光一直盯着我,感受到他渾身上下散發着不可捉摸的危險氣息。

我擡頭,直視着他,咬了咬嘴脣,不自覺的摒了呼吸,輕問道:“曦嵐有收到我的信麼?”

手上一痛,那雙深邃如潭水的幽黑雙眸裡也有痛色閃過,他一臉的怒氣,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一句話也沒說,盯了我半晌,轉身卻鬆了我手,朝外大步走去。

我忍不住蹲下身,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低着頭,看着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又彷彿落在誰的心裡,聽得見那一聲又一聲的“啪”、“啪”,小小的淚珠暈染成一個一個小圈,轉瞬滲入地面,然後消失不見,只餘淡淡的溼溼的痕跡。

我一直呆在房裡,桌上夜風端來的晚飯一口未動,累極了和衣躺到牀上,清早夜風喚了我起來,洗漱收拾完畢便去上朝。不知昨夜狐狸可有在淺醉居,又或者一怒回了皇宮,我沒問,夜風也從不多話。

在宮門外恰碰到白絮楊,互相招呼過後,我便與他一道往乾清殿走去。

“聽聞沉諳前些日子去了趟葉蒼國?”我隨意的聊到,昨日特意翻了下他們幾人這三月的工作彙報,其他幾個並無異常,倒是沉諳,有近一月的時間沒呆在龍州,只寫了出公差,卻沒提及是爲什麼事。但若真是和親,這是大事,再說備禮、隨行人員等,又斷不會像現在這般,讓我絲毫無跡可查。

“雲相,這只是謠傳。”他微笑着微低着頭回道。

謠傳?這下我倒是有些摸不着頭腦了。和親的事居然是謠傳?可是我是從龍曜士兵的口中聽到的啊,而且在回來的路上,百姓口中也有這樣的說法,如果是謠傳,這謠言的始作俑者是誰?他有什麼目的?

我也不好細問他那失蹤的一個月去了哪,做了什麼,沒說兩句話便又碰上柳宇,顧墨之他們,很快便到了乾清殿。

整個早朝我都未發一言,也沒有去看狐狸,但我知道狐狸的視線時不時的停留在我身上。下了朝我本以爲狐狸會留下我,但是沒有,於是我便回雲府。

徑直到了南竹苑,看到解毒所需東西俱已備妥,小破孩似也正準備解毒的樣子,我坐在雲風的牀沿,本想安慰他幾句,結果還沒開口,他卻先我一步說了話。

“月兒不用擔心,哥沒事的。待哥的身體好了,月兒便不用每天這麼辛苦了。”他半支着身體,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看着我的臉,心疼的說道。

“哥也不用擔心,熬過這七天,哥就沒事了,嘻嘻,到時候我做一桌子的好菜替哥慶祝。”我咧着嘴對着他笑,若是七天後雲風的毒解了,這倒真是一件大好事。

他也笑着點點頭,然後我走出房間,關了門,又在門外徘徊了一陣,囑咐翠兒和橙兒好生在門外候着,便回了西楓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