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二

人生若只如初見(二)

曦嵐還沒回來,芷蘭宮花園木桌邊只坐了天青王與我兩個人,桌上只有幾道精緻的菜餚,身邊一干人等早已退下。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芷蘭宮裡的天青王比平時總少卻一份威儀與陰冷,雖仍是不拘言笑,但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懾人的危險氣息淡了不少。

曦嵐遲遲未回,我有些擔心。桌上的菜餚都是芷蘭宮小廚房備的我平日愛吃的那幾道,可現在我卻有些食不知味。天青王不緊不慢的吃着,似也沒有等曦嵐的意思,或者對於曦嵐會否出現一道用膳,他還是有些沒底的,畢竟之前他也說過,曦嵐連主動找他說話都不願意,更別說兩人一道用膳了。可是不抱希望不表示心裡不期望。

“父皇,汐月去瞧瞧曦嵐來了沒有。”氣氛實在有些沉悶,天青王從開始到現在一言未發,只能由我沒話找話了。

“不必了,由着他吧,他若不願來誰也勉強不了他。”再強勢的人終有他弱的一面,就像現在的天青王,言語神情間一瞬即逝的落寞,讓人見了總有些慨然。但很快,他就恢復如常神色,好似剛纔的一切皆是幻象般,聽不清情緒的說道,“按理,你現在該稱他爲六哥了。”

“啊?”不是吧,天青王的思維着實跳躍了點啊,而且貌似偶來了這旮旯之後哥哥已經挺多的了,正牌的、冒牌的、親的、乾的、心甘情願的、被迫強加的……雖然按規矩我好象是得稱天曦嵐爲六哥,可是我實在叫不出口啊,我還是習慣曦嵐來曦嵐去的,這樣多平等。

“父皇,”我怯怯的叫了一聲,盤算着是不是該撒個嬌討個巧什麼的,貌似我現在正是最得寵的時候,商量稱呼這種小事應該沒問題的吧,心定了定,嘴角扯出一抹討好的笑容,巴巴的道,“父皇,我好象有些叫習慣了,也覺得叫曦嵐比較親切,而且曦嵐也願意我直呼他姓名,不如就這樣了吧,呵呵。”

他擡頭看着我,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奇怪眼神,似驚奇似新鮮似不敢置信又似有些尷尬,我心裡暗叫一聲“糟糕”,我怎忘了眼前這人強勢慣了陰冷慣了深沉慣了,貌似那些個妃子公主的也沒人敢跟他用這種調調打着商量談條件,在他面前全一副小綿羊的樣子,大氣都不敢出,我這不是撞槍口上了嘛。我苦巴着臉,正費力想着怎麼插科打諢忽悠過去,只見天青王嘴角抽了幾下,明明也算不得是笑容,卻讓我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他微有些怪怪的聲音響起:“就由着你們吧。”

“謝謝父皇!”我輕拍了拍胸口,滿臉堆笑的謝過。天哪,雖然馬屁要拍,關係要拉,但下回可得悠着點,別一下子讓人接受不了那就有副作用了!

“剛纔見過菡萏了?”他又恢復了平日威儀而冷然的模樣。

“是的,父皇。”我也恭恭敬敬的答道。

“她都與你說了些什麼?”他隨意夾了一口菜,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她求我答應她,好好照顧灝兒。”我用眼角餘光瞥了下門口,還是沒見到曦嵐出現。

“你答應了?”

“汐月不敢!”

“哦?爲何不敢?”他的眼裡有讚賞,更有一絲期待。

“回父皇,灝兒有皇爺爺在,有父王在,又怎有我這皇姑姑攬事的份?皇嫂若真不幸先去了,灝兒有皇爺爺的照顧,便也沒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那汐月說說,接下來又該如何?”

他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看着我,眼瞳復又變成深褐色,幽深而難測。我在心裡苦笑,在天青王這樣的人面前,是不能有絲毫大意的,我現在是女兒身,如今我們討論的話題雖兩人早已心知肚明,但事情太過敏感,所以從未言明,這時候我若講得太直白,怕只會招來防備與殺意。

“父皇,汐月哪懂這許多,汐月只聽過一句話,捧得越高,摔得越重。”我微笑答道。其實只需稍加提及,天青王又怎會不明白我話中之意?

“然後呢?”他的神色稍緩,眼神卻依舊犀利。

“捧得高了,便會有人得意忘形,去做一些高估自己的事,到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風清雲淡的說道,好似在說絲毫不相干的事。

“好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緊緊盯着我,彷彿能將人看穿般,輕道,“望月與龍曜的戰事,汐月怎的不建議朕也來一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

“父皇,您這是尋汐月開心呢。”我巧笑嫣然的夾了一道菜,置於身前的菜碟裡,坦然笑道,“父皇怎會沒想到‘螂螳捕蟬、黃雀在後’這理兒?”

若天青寒星真想待到望月龍曜一國滅亡一國兵疲之際再動手,怕最後反給了葉蒼修國兩國機會,結果得不償失。若不是藉此次良機能攻望月一個措手不及,怕誰也不敢冒然拿他國練兵,居於相對弱勢的國家,若想舉兵,三國結盟已是底線。望月此次若亡國,便只能怪自己太輕敵,竊以爲龍曜國小人少,便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天青寒星龍曜若能不費太多兵力完取望月,料想葉蒼與修若兩國也不敢冒然想分杯羹。

“哈哈哈,朕早前聽聞龍曜國雲相政績斐然、賢名天下,深得百姓愛戴,朕看朕的汐月也很不簡單,若能上得朝堂,必能巾幗不讓鬚眉做出一番大事業。”他大笑,可是那笑意卻沒漫上雙眼。

呵,剛纔果然是試探啊,天青王,他開始懷疑我便是雲風了麼?

我笑得愈發開心,不置可否道:“父皇,若汐月真上朝堂,那些個滿肚子學問滿腦子迂腐思想的老古董還不氣得吹鬍子瞪子,直接拿女誡女德女容女禮那些個書將汐月砸出朝堂,說不定還到處說事兒,拿汐月做反面教材,到時候,即便汐月是堂堂一國公主,怕也沒人敢娶了。”

“誰說汐月沒人敢娶?”一個聲音斜斜傳來,不是那一身白衣假仙天曦嵐同學還有誰?

這小子終於出現了,我激動得差點就飛撲了過去。這一餐飯,吃得我叫一個鬱悶啊,都快消化不良了,想我一生信奉“人生在世,吃穿兩事”,可見吃飯對我來說是多大多隆重多享受的一件事,和天青王一共吃過兩回飯,沒一次太平的,看來以後但凡吃飯要離他遠一些,免得傷胃傷身。

“曦嵐你終於來啦,快坐下吃飯,快坐下吃飯。”我沒骨氣的獻媚道,巴望着他這一來,天青王會結束剛纔那沒完沒了的話題,然後我能安心吃個飯啥的。

天曦嵐也不說話,只對着天青王微一行禮,便坦然入坐,微笑的望了望我剛纔一筷子夾來放在菜碟中的菜,語氣份外溫和道:“看來汐月已經吃飽了啊,既如此,不如就先彈奏一曲吧。”

我頓時皺眉,小嵐假仙,俺還沒吃幾口哩,你那老爹剛纔盡問話,我一張嘴回話也來不及,哪有時間吃東西啊。我摸摸還癟癟的肚子,正待張口維護一下自己的權益,哪知天青王看也不看我一眼,只閒閒的飄來一句:“是啊,今早汐月不是還說朕每日裡都要聽你唱唱小曲解解悶的,這時候正好。”

我怨恨的白了一眼天曦嵐,蔫蔫道:“是,父皇。”

然後蔫蔫的起身,蔫蔫的走回小白宮去抱我的琵琶,又蔫蔫的走回來爬上花架,歪着頭搜腸刮肚的想有什麼曲子是影響胃口不利消化的,最後右手一個輪拂,《十面埋伏》便傾泄而出。

我彈得異常怨怒,所以這曲子聽起來便也格外的氣勢恢弘,一曲終了,天青王與天曦嵐已有些楞在當場。呃,莫不是在這旮旯,琵琶歷來只彈些抒情柔美的文曲?汗一記!

“汐月,這曲子又是什麼名?”好半天,天曦嵐纔回過神,難得的有些呆呆的問道,許是剛纔太震驚,所以臉上那抹假笑也忘了掛上。

“十個饅頭!”我沒好氣的回答。天哪,我要餓死了!

小白走了。

曦嵐說小白好象不肯走,似有話要說的樣子,無奈我下了逐客令,他便硬將小白請了出去。想起小白,心裡既苦又澀。我扭頭跑開的時候,小白他並沒有追上來,我以爲他這樣,是表示不原諒我,便也不會再是我的雲白了。

我並不後悔將最糟卻也是最真的事實告訴他,真相終有大白的一天,我不願意連這最後的主動坦白的機會也失去。小白他,可會明白我心裡無限的愧疚與難過,可是真的還願意對着我說話?哪怕這話裡是絕情是怒罵!

整個下午都窩在芷蘭宮裡,曦嵐也沒有出現。我不知曦嵐平時不見影的時候都在忙什麼,或許之前是在花牆秘道里畫我的畫像,可是那日之後,他應不會再繼續這樣做了吧。

晚上竟意外收到狐狸的暗鴿傳書,言他明日一早便到天州。我的心有些緊張又有些雀躍激動,將小黑鴿一把揣在懷裡便往曦嵐宮西面小屋跑去,夜風果然早已在屋裡等候。

“夜風,大哥真的過來了?”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氣喘吁吁的問道。

“是的,夫人。”夜風一身黑衣,恭敬的回答。

“我不是讓他別來的麼?他怎麼不聽?”我也顧不得糾正夜風的稱呼了,狐狸這孩子,怎麼這麼任性?

“夫人,主子讓您明早去見他。”夜風也懶得理我的問題,畢竟我的問題簡直跟廢話沒兩樣。

“啊?”我一時楞住,5555,明天真的可以看到狐狸這妖孽了?我又低頭瞅了瞅身上這襲月色曳地長裙,怎麼辦?我該是男裝出現,還是女裝出現?狐狸他知道我現在成了天青國公主,會不會罵我笨蛋?

“可是夜風,你能將我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出皇宮麼?”不等夜風回答,我便擺了擺手,“不對不對,我現在這身份,你若將我偷偷帶出宮,怕不鬧得雞飛狗跳人人皆知。”

芷蘭宮裡有丫環太監,我若玩失蹤,她們還不把整個皇宮找遍弄得人盡皆知?再則,我也得防着天青王隨時過來找我。看來明天只能明着出宮了,自來了這皇宮,還沒出去過,如今我這公主的身份,怕又得拉上天曦嵐,纔可能順順利利不惹人起疑的出得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