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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眼看狐狸,說實話,我心裡自是不相信他真的巴巴的一個人跑過來了,他有他的責任,有他的帝王業,他能日夜兼程的趕過來,於我來說已經夠了。我亦相信他會安排好一切,不僅會安排好他自己,也會將我考慮在內。

可是心裡還是忍不住的有些擔心,這四合院裡看似只有我們三人,但我知道在暗處,隱藏着不少高手,而狐狸這樣坦然的進來,他的暗衛呢,看這情形,該是沒法跟進來的!我之前雖猜到他會武功,且在春狩的那個林子裡見識過狐狸的輕功,但真正與人交手,我還從沒見過。唉,好擔心啊,要是真掐起架來,小白和狐狸哪個會先趴下?

“遺詔呢?”冷冷的聲音。

“皇弟,”狐狸突然親暱萬分的叫了一聲,小白抓着我的手幾乎同時緊了緊。哎,不能怪小白,連我聽了都忍不住在心裡抖了三抖,狐狸這廝叫得實在太假了,我擡眼瞪了瞪他,他依舊笑看着小白,慢悠悠溫吞吞的繼續說道,“遺詔不是一直在皇弟那兒麼?”

什麼?真有遺詔,而且遺詔還在小白那兒?怎麼可能!狐狸你不厚道,忽悠人也不是這樣忽悠的。我轉頭看身邊的的小白,他神色雖看似平靜,但我知道他心裡肯定很不平靜。

“你當初將遺詔調了包,現在又何必說這種虛話。”

啊,小白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鎮定很平靜的,可是調包?難道小白真的有找到過遺詔,只是那遺詔是被狐狸下手調了包的?汗,狐狸果然是狐狸啊。

小白說得直接,狐狸卻連一個不快的神色也沒有,依舊優哉哉的站在那裡,臉上的笑容卻愈發的深了,聲音懶懶的道:“其實皇弟你又何必執着於這一紙聖旨,有時候真相,可能更傷人。”

怎麼聽狐狸的話,這遺詔的內容,好象和小白想的不一樣?汗,不能被這小子忽悠!

“被真相傷的只怕是你吧,不然何必調包?”我確定肯定以及一定小白的嘴角有抹冷笑,而且他的話很有道理。

“皇弟是如何看出這遺詔是假的了?就因爲裡面寫的皇位繼承人不是皇弟你?”相比於小白的冷笑,狐狸的笑容好象更有諷刺意味。唉,這兩兄弟真不是普通的沒感情啊,可是我開不了口,現在也不是不顧一切阻止悲劇的時候,所以依舊沉默。

很奇怪的,小白這時候卻沉默了。其實以狐狸的狡猾勁,就算調包,也該是用可以亂真的假貨,難道小白真憑皇位繼承人就肯定那是假遺詔了?這般肯定,又或者小白一早就知道真遺詔裡的內容?

我還在這邊揣摩,便見狐狸微眯着桃花眼,神色莫測的看着小白,懶洋洋的又開口了:“對了,皇弟一定是發現隱藏在遺詔裡的玄機突然消失不見了!”

我不僅感覺到小白握着我的手微微的顫了一下,更感覺到狐狸那盯着小白不放的眼裡有莫名的情緒閃過,快得我還分不清這情緒到底是什麼,他便狀似很開心的笑了起來,眼眸又恢復成兩潭深水,見不到底。

遺詔裡的玄機?狡猾的狐狸,我敢肯定他剛纔的話只是試探,而如今是心滿意足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汗,遺詔裡會有什麼玄機?“這秘密,歷來只有皇位繼承人才知道。”腦海裡突然浮現曦嵐的話,遺詔裡隱藏的秘密如果是六國皇宮的秘密,那麼這一切便可以理解了。小白就和曦嵐一樣,是他們父皇心裡唯一的皇位繼承人,那麼關於六國皇宮的秘密,很有可能知情的是小白,而不是狐狸。關於龍曜皇宮的秘密就隱藏在那道遺詔裡,所以小白才能如此肯定自己手裡的遺詔被調了包,而且肯定真正的遺詔依舊在狐狸手中,而狐狸,肯定是從中發現了一部分的奧秘,所以才一直未將遺詔毀去!

唉,好象很簡單,好象又複雜得要命,心慌!對了,心慌不是因爲他們兩兄弟包括這皇宮秘密的複雜程度,心慌是因爲小白的手突然一使勁,緊緊的將我攬在身前,緊的好象連呼吸都有了點小困難。

“放手!”我張着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倒是狐狸,雖只有兩字,聲音又輕,卻冷似寒冰。我拼命轉過頭看他,他斂了笑容,微皺着眉,眼神幽冷。這是我第二次看到狐狸這般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上一次,狐狸坐在政事堂裡,問我和那幾個尚書大人該如何解決望月聯合天青寒星欲伐龍曜這一困境,當時也是這樣的表情。而這些事,感覺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遺詔。”小白說的乾淨利落。

我的心忍不住狂跳了一下,如果遺詔關係着六國皇宮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正悄悄改變着天下形勢,狐狸真的會毫不猶豫的用它來交換我麼?汗,小女人心態作祟啊,突然想偷偷的衡量一下在狐狸心中孰輕孰重的問題了,自我鄙視一下。

“遺詔拿去,放開淺淺。”

呃,狐狸回答得好爽快。555,可是爲啥人家會直覺反應這遺詔會是假的?那啥,總覺得狐狸不耍點小心眼纔怪!

不用小白動手,便冒出一個黑衣人,狐狸伸手入懷,將一卷黃色的東西遞至黑衣人跟前,態度堅決的,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黑衣人略一打量,第一道關檢驗合格,便將這卷東東遞至小白跟前。

小白只一打量,便伸手接過那捲聖旨,卻並不急着打開,反而將東西藏於懷中。我詫異的看着小白,他如此費心思的想拿回遺詔,難道不是爲了看清裡面的皇位繼承人是誰麼?若他對皇位沒興趣,那麼這樣做難道只是爲了這遺詔裡隱藏的秘密?

“東西已經交到你手,放了淺淺。”狐狸邊說邊朝我們走近。

小白卻攬着我腰,身形略動,已退至後邊,而院子裡突然冒出五六個黑衣人,一下子便攔在了狐狸和我們中間。

啊,小白耍賴!

“皇弟這是什麼意思?”狐狸倒沒硬來,臉上突然浮起一抹笑容,但桃花眼卻又變得幽如深譚。

“我不會將她交給你。”小白倒也爽快,這話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扭頭看他,他撇過頭不看我,我掙扎,他卻突然打橫抱起我,便朝我住的那間房走去。

我一急,又不能開口說話,一手拼命扯住小白胸前的衣服,一邊側過頭去看狐狸,他卻不看我,只略略打量了一下攔在他身前的那幾個黑衣人,閒閒的說道:“皇弟可想知道玉妃娘娘的下落?”

玉妃娘娘?那不是小白的母妃麼?她不是在兩年前便病逝了麼?我暈,狐狸這話啥意思?

小白抱着我的手明顯一緊,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既沒轉身,也沒開口說話,但我知道他心裡的震驚比我更甚。狐狸扔下一顆炸彈,卻也沒再細說,氣定神閒的站在那裡,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半晌,小白纔開口,聲音隱隱有些不平靜的問道:“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玉妃娘娘這兩年來可是無時不刻都牽掛着皇弟啊!”狐狸的聲音裡有嘲諷,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又懶懶的說道,“對了,當初秋梨假扮玉妃娘娘想替主子逃過一劫,這事兒皇弟竟也不曉得麼?這麼忠心的侍婢,倒真是可惜了!”

小白的手一鬆,幸好我一手緊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險險沒摔在地上,趁着小白微楞的時候,我鬆手撒腿便往狐狸的方向跑去。狐狸與那幾個黑衣人的身形同時移動,雖然狐狸離我又遠了幾米,但他與黑衣人卻幾乎同時出現在我跟前,我只是直覺反應的蹲下身,然後便朝狐狸的方向爬去。

這完全是一種直覺,或者完全是一種默契,黑衣人沒料到我會突然如此,伸手想抓我卻撲了個空,而狐狸卻是第一時間矮下身,抱着我便在地上一翻滾,待起身時雖然周圍已被黑衣人與小白包圍,但至少,我的手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腰,我們終於處在同一個位置上。

“淺淺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一招?”狐狸對於我們的現狀倒是一點也不擔心,一手緊緊抱着我,一手卻撫上我的臉,桃花眼直直的盯着我,眼裡嘴角滿是笑意的問道。

我想起自己剛纔的舉動,好象着實不雅觀了點,臉上一熱,又想到狐狸這丫居然能這麼默契的配合我,又是心中一動,臉上浮起大大的笑容,搖了搖頭,便將臉埋入狐狸的懷中。懸着的心終於放下,狐狸既然留了玉妃娘娘這一招,如今我又在他身邊沒被牽制,那麼離開這裡,應該不是問題了。

“皇弟不想玉妃娘娘有什麼事吧?當年的秋梨替了娘娘風光大葬在皇陵,倒是玉妃娘娘頂着秋梨的名,可吃了不少苦啊!”狐狸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我貼在他胸口,能感覺到他胸口因說話而微微起伏。

心裡終是有些感慨,哎,狐狸這廝,還真不是普通的狡猾啊。從他一番話,我倒是聽出了個大概,這秋梨該是玉妃娘娘的心腹,皇位爭奪戰中小白失利,秋梨該是好心假扮成玉妃“病逝”——我猜所謂的病逝百分之九十九是自殺或是謀殺,然後好讓真正的玉妃假扮成她的樣子藉機逃出宮啥的,畢竟丫環比妃子容易脫身的多,只是沒想到此計竟被狐狸識破,假玉妃病逝順其自然的風光大葬,真玉妃雖被狐狸識破,陰暗的狐狸卻不點破人家的把戲,將人家堂堂一個皇妃當丫環使了兩年,這兩年的日子,想想也不好過啊!現在更好,不僅折磨了人家,這時候又將人家拿出來對付小白。哎,小白這孩子跟狐狸是沒法斗的,還是趁早放棄的好,我雖心裡有些同情小白,但這時候我還是分得清輕重的,既做不到兩全,便乖乖的讓狐狸處理此事吧。

“憑什麼相信你的話?”小白的聲音微顫。

“信不信都隨皇弟。”狐狸的手在我背上輕拍了拍,我擡頭看他,他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一手執了我的手,聲音溫柔,話卻是對着小白說道,“對了,有一次那秋梨做事的時候打破了宮裡的花瓶,內事府的總管命人將她大打二十大板,事後好心的宮女替她清洗傷口擦藥的時候,聽說看到那秋梨的身上居然有蓮花的印記,鮮紅鮮紅的蓮花,栩栩如生!哎,記得父皇生前最愛畫的便是紅蓮花,還真是巧了!”

狐狸說得漫不經心,小白聽了卻臉色大變。

“遺詔已經給了皇弟,不知朕能不能按約定將淺淺帶回去了?”雖是問話,但狐狸牽着我的手卻一步一步朝外走。本圍着我們的黑衣人見狀,一時間只能步步後退,卻不敢出手阻攔。

“放了母妃!”小白驀的擋在我們面前,身上散發着冰冷迫人的氣勢。

“哦?憑什麼?”狐狸的氣勢卻愈發的慵懶了。

“你沒發現她從剛纔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過麼?”小白微垂着眼,既沒看狐狸,也沒看我,聽不清情緒的說道。

狐狸牽着我的手突的一轉,瞬間搭上我手腕上的脈搏,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你若這樣帶她回去,只怕還沒到龍曜國,她便撐不住了。”小白驀的擡眼直視狐狸,毫不示弱的說道,“她身上的毒,不是你解得了的。若你想她還有救,放了母妃,然後由我一路送她去天青,我已派人通知那天曦嵐了,只有他才能救得了淺淺!”

我怔在當場。或者不止我,狐狸也該是不平靜不甘心的吧,因爲他牽着我的手突的一個用力,將我緊緊摟在了懷裡。如果我是因爲之前掉入熔岩池才昏迷才失聲才變成這樣,那麼只有曦嵐能救得了我是什麼意思?

“你該知道,她落入醉月泉還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奇蹟,你若再猶豫不決,只怕到時候悔之已晚。”小白依舊不看我,只盯着狐狸,繼續說道。

衍兒之前對我講述的關於醉月泉的種種傳說,可沒有說誰要是掉入醉月泉便會一命嗚呼的!我轉過頭去看狐狸,他神色如常,看似平靜,甚至沒有皺眉,只是斂了慣常有些慵懶的笑容,眼眸愈發的深邃。

“需要多少時間?”狐狸的聲音很輕,似在喃喃自語。

我的心瞬間揪疼起來,難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麼?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總是匆匆一見,便又分開,然後一別又是數月?若我這一趟趕去天青,又豈會只是救命那麼簡單?曦嵐因此又要付出什麼,撿回小命我再一次拍拍屁股走人?

我搖頭,眼淚措不及防的滑過臉頰,這一刻,突然厭倦了這來來回回奔波的日子,若此刻能守着眼前的人兒,安安靜靜的過完最後幾天,未嘗不是一種最好的安排!看不透生死,也無法瀟灑面對,但一想到若要活下去,會面對更多的問題,會給別人帶來不幸,或許活下來之後只會更加的身不由已,天青王那邊,修若的皇爺爺這邊,也許求生於我來說,並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我不知道,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狐狸不語,交握的手卻轉而手心相貼,一股微寒之氣從他的手心緩緩渡入到我體內。我擡眼看他,他也定定的看着我,眼裡有溫暖的笑意,但我知道他心裡有多麼的不甘。本以爲一切盡在掌握,最後卻是這種局面。

心口刺痛,呼吸一窒,喉嚨一甜,我軟軟的倒向眼前的人,失去知覺之前只覺得嘴裡一陣腥濃。

再醒來時已身在馬車上,我躺在狐狸的懷裡,外面駕車的卻是小白。我收回視線,一手費力的拉過狐狸攬在我腰側的手,用食指,在他的手心輕輕寫下兩字:夜風。

“他沒事,他就在附近。”狐狸張開五指,將我的手包在他的手心裡,食指一下一下來回撫摸着我的手背,矛盾而糾纏,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我心下釋然,沒有我這個包袱,夜風脫身定不會是難事。臉上浮起一抹笑,我左右挪了挪身體,找了個更舒適的位置躺着,然後儘量自然的抓過狐狸的手,繼續在他手心一筆一劃一字一字寫道:比起去天青,我更願意回龍曜。

頭枕着的那個胸膛好半晌沒有起伏,接着便被緊緊擁入懷裡,狐狸的聲音在耳畔一遍一遍輕喃:“淺淺,淺淺,淺淺……”

那樣深情,卻是那樣無奈。

脖子處突覺微涼,探手,儼然是那塊鳳蘭玉佩。我無力的笑着,狐狸怎麼可能會同意我自生自滅?誠如瀕臨死亡的重病患者,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家人親人哪怕傾家蕩產也不會放棄救治的希望,我有什麼資格在這之前先自我放棄?

心是暖的,也是酸的,是澀的,是苦的,更是累的。我靠在狐狸的懷裡,復又沉沉睡去。

幾天之後,馬車已入了天青國境。我還是不能說話,而且一天的時間有半天都處在昏睡當中,雖然小白依舊有替我運功療傷,但不知是路上沒再服藥的關係,還是之前狐狸替我運功適得其反的結果。我倒是前所未有的看得開,只是狐狸和小白的臉色卻愈來愈差,馬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馬車進入靜州的時候,若塵突然出現了,領着若塵過來的是夜風。若塵上了馬車,夜風出去替了小白,小白便也坐了進來,一時間馬車裡擠了四個人,空間一下子顯得分外狹小。若塵自是狐狸吩咐人叫過來的,我想狐狸一方面不敢拿我的生命開玩笑,所以跟着小白一道趕去天青,另一方面卻心有不甘,希望能有其他方法解決此事。

小白倒沒攔着,甚至還向若塵解釋了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若塵凝神替我把脈查看之後,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恩公,你不送她回家見親人最後一面,這樣是趕去哪裡?”

雖說一早有了心理準備,但心還是不由得往下一沉,我顧不及其他兩人聽此的反應,只是想着若塵連讓哥哥臥牀大半年的毒都能輕鬆解除,可是替我把了脈之後的第一句話卻如此,那麼小白說的曦嵐能救我是憑什麼?

狐狸朝着若塵揮了揮手,若塵似遺憾又似難過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出了馬車。

“你如何斷定天曦嵐能救淺淺?”狐狸扶我躺好,擡眼看向小白,微眯着桃花眼,聲音微有些冷淡的繼續說道,“遺詔裡的玄機,皇宮裡的秘密,不止是龍曜國,還包括了其它五國?”

小白擡眼細細盯着我,眼裡有我讀不懂的訊息,然後轉過頭看我身邊的狐狸,嘴角突然浮起一抹笑,冷冷的帶着些微嘲:“你很能猜,但永遠猜不到最終的真相,因爲這是關係到六國皇宮的秘密。”

“只要淺淺沒事,只要她在朕的身邊,這些皇宮的秘密,朕並不在乎。”狐狸擁着我,抓過我的雙手,緊緊的包在他的手心,在我耳畔輕喃道。

“不在乎?若與皇位相比,還會不在乎麼?”小白冷笑。

“淺淺,”狐狸並不回答小白,伸手轉爾攬着我半轉過我身子,讓我與他面對面,視線緊緊鎖着我的,正色道,“淺淺希望大哥這樣不顧一切麼?”

我努力彎起嘴角,輕搖了搖頭,頭卻漸漸沉了起來。江山與我,在狐狸的心裡,根本佔據着兩個不同的位置,不存在衝突。他若放棄皇位,放棄江山,那他就不是狐狸,也就不是我心裡的那個人了。

耳邊再也聽不到他們的對話,我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再醒來時好象已是第二天,甫一睜眼,便撞上那雙凝視着我有些失神的桃花眼,微一偏頭,雖隔着車簾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陽光,又是一個大好的晴天,心裡很想去踏青,想躺在綠油油的草地上,聞着泥土和青草香,然後望着天空發呆,可是以我現在的身體情況,定不會被允許。

“醒了?”狐狸的聲音微啞,一路急着趕路,他向來光潔的下巴已經冒出了點點青茬。

我點了點頭,掙扎着從他的懷裡起身,伸手撩起車簾一角,便有暖暖的明媚的陽光照進來。我索性將車簾整個的撩起,貪戀着一寸一寸照射進來的亮光。

“若當初執意不讓你走天青這一趟,或許如今便不會如此。”狐狸的聲音從身後輕輕傳來,我聞言詫異的轉過身,他並沒有看我,似也望向馬車外,臉上竟有一絲希冀,“或者該在更早之前。”

我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這樣驕傲的一個人,也會說出這樣一番悔不當初的話來麼?無法開口,只能坐回他身邊,左手剛貼上他的手背,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狐狸的手反握住我的,我擡頭看他,他另一手攬過我腰,便抱着我從馬車上一躍而下。

“曦嵐!”當我看到馬車不遠處那急馳而來的白色身影,在心裡深處一聲輕嘆。又要再一次麻煩他,又要他再一次救我,只不知這一次要他付出的代價是什麼?而那緊緊握着我的手的人兒,又要再一次分別了呵。

曦月一聲清嘯止住奔跑的腳步,曦嵐飛身下馬,急急走至我們跟前,清亮的黑眸從始至終只緊緊鎖着我的,那眼裡的焦慮與擔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彷彿從始至終都沒見到旁人,聲音隱隱有些不安與緊張的一疊聲道:“淺淺!淺淺!淺淺!”

我只能衝着他不住點頭,然後扯起嘴角微笑,眼淚卻猝不及防的滑過臉頰,一顆一顆順勢而下。分不清這淚是感動於眼前的白衣人,還是爲着即將到來的離別。

“請救救淺淺。”狐狸握着我的手突的緊緊的狠狠的一個用力,似要將我的手捏碎般,在我還來不及痛呼出聲,又驀地鬆手,手指與我的交纏,看向曦嵐,聲音裡竟有絲乞求。

我的眼淚愈發氾濫,模糊了視線,心裡卻揪緊的疼,手指緊緊纏着狐狸的,生怕下一秒便會失去那指尖傳來的溫度那絲絲纏繞的情意。

“不用你說我也會救淺淺,你能保護好自己的江山,從始至終卻保護不了她,所以,從現在開始,從這一刻開始,我不會再讓淺淺受到傷害遭遇危險,絕不!”曦嵐的眼睛在看向狐狸的時候卻有毫不掩飾的憤怒,聲音裡有滿滿的堅定。

糾纏的十指同時用力,然後有五隻手指緩緩鬆開,一寸一寸,一指一指,明明有剪不斷的眷戀,卻毅然鬆手斷絕,那抽離的姿勢,好象能將人的心揉碎一般。我淚眼蒙朧的看向身旁的人,他卻好象沒察覺,桃花眼直直盯着曦嵐,嘴角似乎想彎起一抹熟悉的弧度,結果卻只讓人覺得格外僵硬,聲音隱隱不平靜的說道:“時間不多,請儘快救淺淺。”

我不要,我不要,心裡突覺萬分不捨,並莫名的慌張着,怕極了此刻與狐狸分離。轉身便想撲到身邊人的懷裡,想賴着不走,不想離開他,他卻突然伸手將我往前推,從剛纔到現在,眼睛一直沒有看我,甚至都沒有眨一下眼。

在我失聲痛哭前,曦嵐攬着我一個旋身上馬,不理任何人,將我緊摟在懷裡便策馬狂奔起來。我拼了命看身後的人,那個身影離我越來越遠,很快便成了一個黑點,直至消失不見。我放聲大哭,記得上一次在天山腳下,也是曦嵐來接我,那時候狐狸慵懶隨意的與曦嵐對峙了幾秒,然後狠狠掐了下我手心,轉身便與夜風飄然離去。而這一回,他親手將我推向曦嵐,站在原地目送我們離開,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他都未曾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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