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劉弗陵移居溫泉宮,上官小妹一直沒再見過他。
突然接到宦官通傳,皇上要見她。她沒有喜悅,反倒覺得心慌意亂,甚至不想去拜見,似乎不面對,有些事情就永遠不會發生。
小妹走進殿內時,正寫字的劉弗陵聞聲擡頭,看見她,淡淡一笑,讓她過去。
小妹眼前有些迷濛,恍恍惚惚地想起,剛進宮時,有一次她偷偷去神明臺,皇上突然上來,嚇得她立即躲了起來。於安發現了她,十分生氣,問她想偷聽什麼,她很害怕,哭着不回答。
皇上聽到動靜,走了過來,蹲下身子問她,“爲什麼一個人躲在這裡,有人欺負你了嗎?”
她看着變得和她一般高的皇帝,害怕突然少了,嗚咽着說她想家,聽說神明臺是長安城的最高處,可以看到整個長安,她覺得也許站在神明臺上,就能看到爹孃,可是欄杆好高,無論她再怎麼墊着腳尖跳,也看不到外面。
皇上凝視着她,沉默了一會後,很溫柔地替她把眼淚擦去,將她抱起,走到欄杆旁,指着北面說,“你爹爹和孃親的府邸就在那邊。”
她只看到連綿不絕的屋宇,根本分辨不出哪座是她的家,更沒有看到爹孃。可是,即使沒有看到爹孃,她仍呆呆地望着北面出神。因爲,唯有如此,她才能覺得她離他們近了一點,她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她一直呆呆地看着北邊,而皇上就一直抱着她,不催促,不詢問,只是在沉默中,給了她支撐的力量。
“皇上……大哥哥,你爲什麼來神明臺?你想看什麼?”她輕聲問。
他目光投向了西邊,沒有回答。
他放下了她,命於安送她回椒房殿,又對於安吩咐,以後她想在任何地方玩,都不要限制。
其實她很想問,我可不可以來找你玩。可是她不敢,因爲他雖站在她身邊,眼睛卻一直望着西邊,顯得他好似很近,實際很遙遠。
後來,她漸漸發現,她最好哪裡都不要去,因爲不管她去到哪裡,都會有陰沉沉的目光盯着她,她開始明白,雖然父母一再告訴她,這裡是她的新家,可這裡不是她的“家”,她的天地只有椒房殿那麼大小。
……
小妹坐到劉弗陵下方。
劉弗陵將聖旨交給她,她剛看了一眼,猛然擡頭,“皇上……”
劉弗陵淡笑着說:“別驚慌,不是真賜你陪葬,只是一道給你自由的障眼法,替你卸下皇后這個沉重的枷鎖。”
小妹心裡有淡淡的失望,竟好像有些盼着這個聖旨是他真實的意思。
“小妹,前段日子的事情,朕要多謝你。”
小妹搖了搖頭,他能常常來椒房殿,即使只是陪着她說話,她也是開心的。
“朕耽誤了你不少年華,幸虧你還小,今年才十五歲,日後……”
小妹打斷了劉弗陵的話,“臣妾不想出宮。”
劉弗陵沉默了會兒說:“這道聖旨你先收着,也許將來你會改變主意,有這道旨意在,劉詢就不敢不幫你。”
小妹聽到“劉詢”,並未顯驚訝,而是很平靜地說:“劉詢想繼承大統,就必須要改換宗室,那他以後就是皇上的孫子,臣妾是太皇太后。”
劉弗陵頷首,“他會很孝順你,朕會命六順到長樂宮服侍你,你可以信任他。”
劉弗陵將幾個印璽交給小妹,小妹看清楚後,面色頓變,“皇上,這,這是調動關中駐軍的兵符。這個,這個是國璽,這是西北駐軍的兵符……”
劉弗陵叮囑道:“這些東西,你小心收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等劉詢控制了長安城後,你將這些東西交給他。你和霍光畢竟有血緣上的聯繫,劉詢又生性多疑,他感念你的恩德,日後就不會懷疑你幫霍光,也就不會只因朕的命令,而僅是面子上善待你。”
小妹拿着關中駐軍的兵符,只覺燙手,“關中駐軍的將軍是霍光的人,必要時,霍光肯定有辦法不用兵符就調動軍隊。”
“霍光能擅自調動軍隊,可糧草呢?十萬大軍一日間的糧草消耗是多少?他若不能餵飽士兵的肚子,誰會願意跟着他胡鬧?這個兵符實際上是控制糧草的,必要時,你交給劉詢,他自會明白該如何做。”
小妹的手輕顫,“皇上,你信我?”你可知道,我若把這些東西交給霍光的後果?也許整個天下會改姓。
劉弗陵凝視着小妹,微微而笑,“朕信你。”
小妹眼中有霧氣,緊緊地握着國璽,用性命許出諾言,“臣妾一定會把它交給劉詢。”
劉弗陵微笑着搖了搖頭,“天下沒有一定的事情!雖然我已經和劉賀談過,可是變數太多,霍光、藩王、還有個一直隱忍未發的孟珏,劉詢不見得能勝利,即使已經安排了一切,朕對他的信心也只有七成。”
小妹的眼睛中流露着堅毅,“在皇宮中,五成把握就已值得放手去爭了,七成已經很多!”
“朕的目的是一定要避免兵禍,當此亂局,作爲皇帝的人選,劉賀的確不如劉詢,但同擾亂天下的兵禍相比,那點差距也就不算那麼重要了。小妹,以一個月爲限,如果一個月後,霍光掌控了長安,劉賀可以順利登基,就把國璽交給劉賀,以皇太后的名義頒佈懿旨讓他登基,但是……”劉弗陵笑意淡去,神情變得凝重,“一旦劉賀登基,一定要他立即下旨殺了劉詢。”
“啊?”上官小妹驚愕。
“劉詢登基,劉賀惹不出大亂子,但如果劉賀登基,劉詢不死,漢室江山將來必亂,苦的是天下萬民,所以一定要劉賀一登基,立即下旨賜死劉詢。”
上官小妹凝視着手中的國璽、兵符,只覺肩上沉甸甸地重。她以爲她的一生就是一顆棋子,沒有料到江山社稷、黎民蒼生竟然有一天會都壓在了她的肩頭。
劉弗陵長嘆了口氣,眼中有歉疚,“這些事情本不該讓你承擔,可除了你,朕實在找不到人……”
小妹嫣然而笑,“皇上,臣妾很開心,臣妾是你的皇后,享受萬民的叩拜,讓社稷安穩,黎民免受兵戈,都是臣妾該做的事情,臣妾定當盡全力把國璽、兵符安穩地交給新帝。”
“朕給劉詢安排了幾個人,其他人倒罷了,趙將軍卻是個死心眼,所以朕還會特意留一道聖旨給他,若是劉賀登基,那道聖旨自會傳到他手中,若劉詢登基,這些事情,你就從來沒聽過。”
小妹用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忽又想起一事,“劉賀登基,容得下劉詢,劉詢登基,卻只怕容不下劉賀,皇上可有什麼安排?臣妾心中有數,也好便宜行事。”
劉弗陵微微笑了笑,眼中卻是憐惜,“小妹,不要辜負了老天給你的聰慧,應該用聰慧讓自己幸福。”
小妹低着頭不說話。
“朕已經命劉詢寫了一道旨意,承諾不傷劉賀和於安性命。”
小妹嘴角微翹,帶着幾分淡淡的嘲諷,“他現在爲了得到皇位,自然什麼都肯答應。”
劉弗陵微笑着沒有說話,凝視了會兒小妹,說:“朕派人送你回長安,你……你以後一切小心。”
小妹未動,擡起頭,定定地看着劉弗陵。眼中所有的感情,第一次未經任何掩飾地流露出來,劉弗陵只淡淡笑着,似乎什麼都懂,又似乎什麼都未懂。
小妹輕聲請求:“皇帝大哥,臣妾可不可以留在這裡照顧你……”
劉弗陵將國璽、兵符包好,放到小妹懷裡,溫和卻堅決地說:“小妹,以後照顧好自己,你前面的路還很長,外面的天地也很廣闊,不妨把十五歲前的日子當作一場夢,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一場虛華,夢醒時,一切都可以忘記。”
劉弗陵縮手時,小妹突地拽住了他,劉弗陵呆了一下,未再抽手,只淡淡地看着她,淡然的目光中有了然,有悲憫,還有歉意。
他的手指冰涼,小妹多想能用自己的掌心溫暖他,“大哥……”小妹眼中淚意滾滾,“我……我……”
劉弗陵點了點頭,“我都明白。”
小妹雖心如刀割、萬般貪戀,可還是一點一點地放開了他的手,笑着抹去了眼淚。這一場心事終究再不是她一個人的春花秋月,即使最終是鏡花水月,畢竟他曾留意到,他懂得。
她向劉弗陵行禮告退,卻不顧君臣禮儀,一直凝目注視着他,似想把他的一切都銘刻到心中。
她微笑着退出大殿,微笑着坐上軟轎,微笑着吩咐宦官起轎,可當轎子擡起的剎那,她卻淚如雨下。
雖然下着大雪,但擡轎宦官的步履絲毫未受影響,不大會兒工夫,溫泉宮已經要淡出視線。
“停!”小妹突地喝叫。
宦官立即停步,轎子還未停穩,上官小妹就跌跌撞撞地跳出了轎子。
六順本以爲皇后突然想起什麼未辦的事情,卻不料她只是站在轎邊發呆,仰頭癡看着山頂,不言不動。
雪落得十分急,一會的工夫,小妹頭上、身上就已經全是雪。
六順怕皇后凍着,彎着身子走到皇后身側,低聲說:“皇后娘娘,時辰不早了,該起程回宮了。”一擡眼,卻看見皇后滿面是淚,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心中黯然,靜靜地退了回去。
小妹呆呆地站了許久,慢慢轉身,緩緩向山下行去。至少,現在,我們仍在同一山中。
六順請她上轎,她好似未聽見,只一步步自己走着。
白茫茫的天地間。
一個嬌小的身影迎着風雪,艱難地跋涉。
蜿蜒的山道上,一個個淺淡的腳印印在雪地上。
北風吹動,雪花飛舞。
不一會,山道上的足印就消失了。
只一條空蕩蕩的山道,曲折蜿蜒在蒼涼的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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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甚是奇怪,停一停,下一下,一連飄了十幾日,天都不見轉晴,山道被封,很難再通行。
溫泉宮好似成了紅塵之外的世界,劉弗陵完全不再理會外面的事情,和雲歌安安靜靜地過着日子。
他心痛的次數沒有以前頻繁,可精神越來越不濟,一旦發病,昏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夜裡,雲歌常常睡着睡着,一個骨碌坐起來,貼到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確認聽到了心跳聲,傻傻地一笑,才又能安心睡去。
有時候,劉弗陵毫無所覺;有時候,他知道雲歌的起身,雲歌的傾聽,當雲歌輕輕抱着他,再次睡去時,他卻會睜開眼睛,一邊凝視着她疲憊的睡顏,一邊希望自己不要突然發病,驚擾了她難得的安睡。
原來,當蒼天殘忍時,連靜靜看一個人的睡顏,都會是一種奢侈的祈求。
情太長、太長,可時光卻太短、太短。
也許兩人都明白,所能相守的時間轉瞬就要逝去,所以日日夜夜都寸步不離。
白天,她在他的身畔,是他的手,他的眼睛,她做着他已經做不動的事情,將屋子外的世界繪聲繪色地講給他聽,他雖然只能守着屋子,可天地全從她的眼睛,她的嬌聲脆語,進入了他的心。方寸之間,天地卻很廣闊,兩人常常笑聲不斷。
晚上,她蜷在他的懷中,給他讀書,給他講故事,也會拿起簫,吹一段曲子。他已經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了,可她的簫技進步神速,她吹着他慣吹的曲子,婉轉曲調中,他眼中有眷戀,她眼中有珠光,卻在他歉疚地伸手欲拭時,幻作了山花盛綻的笑。他在她笑顏中,明白了自己的歉疚都是多餘。
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如往常一般,雲歌給劉弗陵讀南疆地誌聽,在先人的筆墨間,兩人同遊山水,共賞奇景,讀了很久,卻聽不到劉弗陵一聲迴應。
雲歌害怕,“陵哥哥。”
臉貼到他的心口,聽到心跳聲,她才放心。
把書卷放到一旁,替他整了整枕頭和墊子,讓他睡得舒服一些。
吹熄了燈,她躺在他身側,頭貼着他胸口,聽着他的心跳聲,才能心安的睡覺。
他的心跳聲是她現世的安穩。
半夜時,劉弗陵突然驚醒,“雲歌。”
雲歌忙應道:“怎麼了?”
劉弗陵笑問:“你讀到哪裡了?我好像走神了。”
雲歌心酸,卻只微笑着說:“我有些累,不想讀了,所以就睡了。”
劉弗陵聽着外面雪花簌簌而落的聲音,覺得胸悶欲裂,“雲歌,去把窗戶打開,我想看看外面。”
“好。”雲歌點亮燈,幫他把被子攏了攏,披了件襖子,就要下地。
劉弗陵說:“等等。”他想幫雲歌把襖子扣好。
因爲手不穩,每一個動作都異常的慢。雲歌卻好似全未留意到,一邊嘰嘰咕咕地說着話,一邊等着他替她整理,如同以前的日子。
等他整理好了,雲歌走到窗前,剛把窗戶推開,一陣北風就卷着雪花,直刮進屋內。吹得案頭的梅花簌簌直動,屋內的簾子、帳子也都嘩啦啦動起來,榻前几案上的一幅雪梅圖畢剝剝地翻卷,好似就要被吹到地上。
雲歌忙幾步跳回去,在畫上壓了兩個玉石尺鎮。
她鑽進被窩,“真夠冷的!”說着用手去冰劉弗陵的臉。
劉弗陵覺得臉上麻颼颼的,並無任何冷的感覺,他用手去觸碰雲歌臉頰上未化的雪,也沒有任何感覺。
雖是深夜,可大雪泛白,絲毫不覺得外面暗,天地間反倒有一種白慘慘的透亮。
院子裡,雲歌本來堆了兩個手牽手的“人”,但因爲雪下得久了,“人”被雪花覆蓋,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兩人擁着彼此,靜靜看着外面。
天地無聲,雪花飛舞。
他覺得心內越來越悶,雖然沒有疼痛,半邊身子卻開始麻木,在隱隱約約中,他預知了些什麼。
劉弗陵輕聲問:“雲歌,你會忘記我吧?”
雲歌用力點頭,“嗯,我會忘記你。”
“雲歌,看到桌上的雪梅圖了嗎?我在它最美的時刻把它畫下,它的美麗凝固在畫上,你就只看到它最美的時候。其實,它和別的花一樣,會灰敗枯萎醜陋凋落,我也如此,並不見得有那麼好,如果我們生活一輩子,我照樣會惹你生氣,讓你傷心,我們也會吵嘴慪氣,你也會傷心落淚。”
他緊握住了雲歌的手,貪戀着塵世中的不捨,他唯一的不能放心。原以爲只要他有情,她有意,他就能握着她的手,看天上雲捲雲舒,觀庭前花開花落,直到白髮蒼蒼。可原來,他拼盡全力,能阻止生離,卻無法推開死別。
“不要念念不忘梅花最美麗的時刻,那只是一種假象。如果用畫上的梅花去和現實中的梅花做比較,對它們不公平。”
雲歌緊緊闔上雙眼,睫毛卻在不住顫抖,“嗯。”
風揚起了她的發,和劉弗陵的交纏在一塊兒。
他在微笑,可他的眼睛裡是擔心,說話漸漸困難,也明白她都知道,他和她之間無需多語,可就是不能放心,“記得我們那次看日出嗎?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放棄,堅持走下去,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風景,也許不是你本來想走的路,也不是你本來想登臨的山頂,可另一條路有另一條路的風景,不同的山頂也一樣會有美麗的日出,不要念念不忘原來的路……”
雲歌輕輕親了一下他的脣,微笑着說:“你放心,我會離開長安的,會忘了這裡的一切。我會去苗疆,去燕北,走遍千山萬水,我還會寫一本菜譜,也許還能遇見一個對我好的人,讓他陪我一起爬山,一起看日出,讓他吃我做的菜,我不會念念不忘你……我會忘記……”雲歌一直笑着,聲音卻越來越低,逐漸被強勁的北風埋沒,到後來已分不清是在對劉弗陵說,還是對自己說。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間蒼茫一片,除了漫天大雪,再無其它。時間也彷彿被那徹骨的嚴寒所凍結,兩人相依相靠,靜擁着他們的地老天荒,是一瞬,卻一世,是一世,卻一瞬。
劉弗陵想擡手去摸摸雲歌的臉頰,卻沒有一絲力氣。他努力地擡手,突然,一陣劇痛猛至,胸中似有萬刺扎心,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他吃力地說:“雲歌,給我唱首歌,那首……首……”
如有靈犀,雲歌將他的手輕輕舉起,放在了臉頰上,摟着他的腰,貼着他的胸口,輕聲哼唱: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
劉弗陵的眼前慢慢變黑,他努力想再多看一眼雲歌,可她在自己的眼中慢慢淡去,漸漸隱入黑暗。拼盡全力,七荒六合的擔心、五湖四海的不捨也只是化作了心底深處、一聲無痕的嘆息,散入了生生世世的輪迴中。
“……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花兒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
聽着他慢慢消逝的心跳,雲歌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直到最後一點血色都無,慘白如窗外的雪花。
一室寂寞的寒冷。
殿內的簾子嘩啦啦地飄來蕩去,愈顯得屋子悽清。
她臉頰上的手逐漸冷去,直至最後冰如寒雪,她卻毫無反應,依舊一遍遍地哼着歌。
歌聲溫柔婉轉,訴說着一生的相思和等待。
漫長的黑夜將盡。
遠處白濛濛的天,透出道道燦爛的金紅霞光,飄舞着的白雪也帶上了緋豔。
雲歌擡頭,望向窗外。
“陵哥哥,太陽要出來了,我們可以看雪中日出呢!”
身畔的人沒有任何反應,面色安詳,脣畔含笑。
她用力抱着他,擡着頭,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