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歌??雲中歌(三) 人心盡處竟成荒(5)
黑子仍指着何小七大罵,其他兄弟雖然拉住了黑子,卻一聲不吭地任由黑子罵何小七。何小七本是他們這一幫兄弟中輩分最小的一個,可自從劉詢當了侯爺,似乎格外中意小七,常常帶着他出出進進。何小七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最大的一個,什麼事情都要管,什麼事情都要叮囑,甚至他們叫劉詢一聲“大哥”都要被何小七嘮叨半天。一幫兄弟早就有些看不慣小七,此時黑子剛好罵到了他們心坎上,所以一個個都不說話,只沉默地聽着。
何小七低着頭,任由黑子罵了夠後,寒着臉說:“軍營不許聚衆賭博,各位兄長都記住了,這是最後一次。下次若再聚衆,小七即使有心迴護,可軍法無情!”
黑子氣得又想衝上來,小七轉身就走,直到走下了山坡,身後的罵聲仍隱隱可聞。
山下系在樹上的兩匹馬,只剩了一匹,看來皇上已走。
小七翻身上馬,想着劉詢剛纔的臉色,心裡一陣陣的寒意。李遠是匈奴王子,若讓人知道漢朝皇帝竟然要匈奴王子“雪中送炭”,又是當時那麼微妙的時刻,像霍光、張安世、孟珏這般的聰明人只要知道一點,就肯定能聯繫到後來匈奴出兵觀衆,甚至烏孫浩劫。還有皇上暗中訓練軍隊的事情……小七打了個寒戰,這些事情應該永埋地下。
小七一夜沒睡,腦子裡面想了無數東西,卻沒有一個真正的主意。
第二日,等三朝後,就進宮去見皇上。可究竟見了皇上,該說些什麼,他卻一片茫然。
七喜看到他笑起來:“大人真是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剛命奴才召大人和孟太傅覲見,大人竟就來了。”
小七擡頭看着清涼殿的殿門,香一個大張着的怪獸口,似乎隨時準備着吞噬一切。他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七喜看何小七盯着清涼殿發呆,叫道:“大人?”
何小七身子彎了下來,謙卑地說:“麻煩總管領路了。”
七喜知他和皇上情分不一般,自不敢倨傲,忙客氣地說:“不敢,不敢!大人請這邊走。”
七喜剛到殿門口就停了步子,躬着身子,輕輕退開。
何小七提步入內,殿內幽靜涼爽,只劉詢一人在,他的面色看着發暗,精神疲倦,好似也一夜未睡。
何小七跪在了劉詢身前:“皇上萬歲。”
劉詢默默看了他許久:“朕要吩咐你去辦一件事情,你可以拒絕。”
“是。”
劉詢靠在檀木鑲金的龍榻上,一隻胳膊隨意地搭在扶手上,手握着仰天欲飛的雕龍頭:“找個遠離長安的地方,將黑子他們厚葬了。”
何小七的呼吸好似停滯,又好似在大喘着氣,他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讓自己發出聲音:“臣遵旨。”
殿內幽暗的光影中,只有兩個人沉重的呼吸聲。
七喜的聲音突然響起,如寒鴉夜啼,颳得人遍體涼意:“皇上,孟太傅到了。”
何小七想告退,劉詢卻命他留下,揚聲對外吩咐:“宣他進來。”
孟珏掃了眼跪在地上的何小七,向劉詢磕頭行禮,劉詢指了指龍座不遠處的坐塌,示意他坐下。
孟珏的臉色也很不好看,眉目中全是倦意,神情冷淡,沒有了往常的笑意,人顯出幾分清冷。
劉詢打量了他一眼,微笑着說:“朕有件事情交給愛卿辦。朕曾派手下的人去請雲歌,手下人一時失手將抹茶給殺了。雲歌前幾日在未央宮瞧到了一個人,以她的性子,肯定會繼續追查下去。愛卿既然一直未將這些事情告訴她,一定是不想雲歌和朕正面衝突,朕就將這些手下人交給愛卿了。”
孟珏作了個揖,淡淡說:“臣遵旨。”
劉詢笑指了指何小七:“小七也要幫朕料理一件事情,你們就彼此做個幫手,將事情替朕辦妥了。小七,孟愛卿是朕的肱骨大臣,你跟着他,要好好多學點。”
何小七心中暗藏的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皇上也許只是謹慎,也許早已經料到他會耍花招,所以將一切的生路全部堵死。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喘着粗氣,重重磕頭。
劉詢直視着前方,面無表情地說:“你們都下去吧!”
孟珏和何小七剛出殿堂,劉詢握着的檀木龍頭突然碎裂,斷裂的檀木刺入他的手掌,劉詢卻一無反應,只紋絲不動地凝視着前方。鮮血順着凹凸起伏的雕刻龍紋滴在了龍座上,鮮亮的殷紅在幽暗的大殿內異樣的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