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口不能言
說起這些陳年舊事,那還真是村裡誰都沒聽過的版本。恐怕也只有和關獵戶結義的兄弟才能這麼清楚。
關獵戶家其實靠着那些首飾安安穩穩也能過完一輩子,只是不知怎麼回事,當掉了那根簪子之後關獵戶就再也沒有拿出一樣東西,賈氏也換上了村人的樸素打扮,兩人過着和村裡人一樣的生活,甚至比許多村子裡人都過得辛苦。久而久之,就連村裡的人都只當兩口子和村裡這些人沒什麼區別。
但只有和的獵戶結拜的董大郎一家知曉,關獵戶是個有本事的人,也只有他敢一個人穿過西山林子進去捕獵,野豬是多厲害的野獸,也就他能一個人抓一頭去縣城售賣。
去年他被人追到家裡事情在董大郎看來更是撲朔迷離,那些人分明是奔着抄家來的,董大郎之所以被人也追到家裡毒打了一頓,便是因着那時候站在關家院子外瞧見了那些翻箱倒櫃找首飾珠寶的人。
最後要不是董大郎裝死,說不定也給那些人打死了,只是裝死之前他都還有些疑惑,關獵戶那麼厲害的人怎麼都沒反抗下就被人打死了呢?
故事講完,結論也跟着出來了。那就是,關家曾經很有錢,但經歷了去年那場滅頂災禍,就算有銀子也沒剩着幾個。
“這麼說,她家的銀子都是她私藏的那點,能有多少?不留着給關家小哥考秀才,買雲英這丫頭有啥用?”說白了。在場也有人對雲英的價碼羨慕嫉妒恨,這二年,十兩銀子就是一筆鉅款啊!
想到這點,女人們又對顧八娘生出幾分同情來:遇上喬木頭這樣的男人算她倒黴,難怪要在雲英身上找點平衡了,估計賣雲英的銀子喬木頭沒落下幾個吧。
長舌婦的世界不就這樣嗎?雲英的目的只是讓人知道顧八娘對自己的無理要求,也沒打算讓她怎麼着,經此一次,也免得她以爲自己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這樣就夠了,原本就沒指望有人會做什麼正義使者。
“雲英。你趕緊回去吧。以後你顧姨要是再來叫你做事情你只管告訴我。我來給你做主。三嬸婆知道你是擔心遠根和曼兒,我以後會時不時的就帶着馬大娘來一趟,被我撞見她欺負遠根和曼兒的話有她好受的。”
正義使者其實還是有的嘛!楊氏就逮着別人說話的間隙來竈邊和雲英說起了悄悄話,殺氣騰騰的樣子云英知道她說得出肯定就做得到。雲英也正覺得奇怪喬木頭回家怎麼會帶了一串人。現在知道指定是三嬸婆在中間幫忙。當即重重點了頭。
“還有啊。今兒我才聽你馬大娘說。你大伯孃前天晚上上了她們家,你遠芳姐的婚事怕就是這兩天了。”雲英不奇怪喬遠芳的婚事會提前,畢竟聽遠根說過。喬百勝一直都臥病在c,要是有個萬一,這一年內喬家都別想辦喜事;只是奇怪爲什麼三嬸婆會在這時候和她說起。
楊氏見雲英迷茫的樣子猛地想到她不過是個還沒到十歲的孩子,早早沒有娘,有些人情往來又怎麼能清楚。賈氏那個人看起來年紀一大把,其實才真正是個不通庶務的;不然也不會在關獵戶死後弄得沒人接近。細想之下就覺得心裡發酸,忙解釋道:“都是一個村子的,你又是遠芳的堂妹,照理說這事兒需要你婆婆拿主意,只是你婆婆那人吧也沒法子出門走遠一點,以往也不懂得人來親往的,弄得沒個依靠。既然現在你進了她家門,這些事情你可要精心多擔着點。”
“什麼事情?”雲英一頭霧水,幹嘛說得這麼嚴重?而且在她看來,賈氏的人來親往方面並不差,過去和村裡人不多交往多半是她出身太好看不上的緣故。
“當然是湊份子錢啊。”楊氏瞧着馬氏等人說話也差不多了,忙給雲英說了下親戚往來的規矩。像雲英和喬遠芳這種情況,不管多少,都得給喬遠芳添妝。
雲英這時聽着沒什麼反應,回頭到了家就找着了賈氏說起這事;賈氏的意思是要給喬遠芳添妝,但數目不會太大,接着又從箱子裡翻出一匹細棉布來讓雲英備着,等這事兒定下來之後送到村長家。
第二天,喬木頭家一大早就開始往外搬東西,準備這兩日先砌了牆重新蓋屋頂,沒打算做泥瓦房,土木結構的兩三間屋子五六個壯年漢子兩三天就能搞定;但就是這麼點時間,遠根和曼兒也被顧八娘支到了關家。
雲英剛剛開門準備去河邊洗漱就碰見兩個弟妹擡着個大揹簍正艱難地在池塘邊走動,忙迎了上去,發現揹簍裡裝着衣裳被褥。
“六姐,都弄髒了。”遠根頂着一張小花臉,指着揹簍裡原本被雲英洗得乾乾淨淨的衣物和被褥,今早喬木頭連招呼都沒給兩個小的打就按照顧八娘找人算來的吉時用棍子捅了房頂,他們房裡倒是被顧八娘將東西都推到了chuang底下,兩個小的可就遭了秧。
“算了,洗洗吧。”雲英自認倒黴的帶着東西到了河邊,一問才知道,顧八娘說家裡這兩天亂,讓兩個小的先到關家住着。
曼兒倒是樂呵呵的滿眼星星:“這下子好了,可以一直見着六姐和賈嬸,還能吃好吃的。”
早熟的遠根卻是一臉苦相:“六姐,我和曼兒真的是災星嗎?爲什麼誰也不要我們?”
這話說得雲英鼻子發酸,“怎麼會呢?六姐不就一直都要你們兩個嗎?”
“可她們說六姐你是別人家的人了,誰家買了媳婦還帶着兩個累贅的。”遠根亮起來的眼睛重新暗淡下去,“累贅”這個詞語他已經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遠根,聽着。六姐從來不覺得你們是累贅。而且六姐可以發誓,不管以後怎麼樣,我們三姐弟都是和和美美的一家。”雲英只有用堅定的語氣告訴遠根這個事實,如今她已經不用處處受着喬家的掣肘,相信有朝一日藏在暗處的那些東西都能拿到明面上來,能夠光明正大的讓兩個小的過上好日子。
這麼一耽擱,等雲英想起約好在黃角楠下等的立夏時,太陽都快升到頭頂了;連早飯都顧不上吃,將昨晚上準備好的東西挾在腋下就往外跑。
昨天已經探好了線路,今天根本沒怎麼耽擱便到了地方,饒是如此,時間起碼也過了兩個多鐘頭。黃角楠所在的山脊雖然有太陽直射,但樹冠茂密,山脊上又有過山風吹拂,倒是不覺得炎熱。
雲英剛抓着山藤準備開爬,山藤就自動往上升起,擡眼往上一看,正好對上立夏那雙細長的眸子,眸子中像是有些怪責她來得太晚,又像是在問她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立夏哥,你等很久了嗎?”剛剛站穩,雲英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瞧見立夏頭上和深藍色衫子上都沾了不少黃角楠花心的黃色花粉,猜測他已經等了不少時間。
立夏牽了牽嘴角,雲英發現他今天好像比昨天帥了一些,至少嘴角上揚的時候能夠讓人感覺到他心情還不錯,不像昨天,總是僵着一張臉看不出喜樂。
“立夏哥,這個叫‘百部’,這山裡就有,用這個煮水噴灑在玉……黃金樹上能夠除蟲。另外,晚上在山谷上風處點火,煙燻也是一個好法子;明火也能將一部分變成蛾子的玉米螟燒死;燒完的草木灰待冷卻時撒在黃金樹上也能除蟲。”雲英獻寶似的將百部根和苗拿出來讓立夏驗看,一邊獻寶似的將昨晚上想到的那些除蟲法子說了一遍,末了看着滿山滿谷的“黃金樹”,眼中滿是憧憬。
等了一會兒,雲英眼裡的憧憬又化作了疑問:“立夏哥,這黃金樹你們是拿來做什麼的?黃金樹的果實什麼時候吃?”
吃?立夏的動作頓了頓。這黃金樹是義父從望月國商人手中得來的,但那望月國商人都不知道這黃金樹究竟什麼部位能夠食用;但經過那商人種植了一回,金燦燦的果實看上去就讓人想起皇宮那金碧輝煌的地方,於是被義父命名爲“黃金樹”。
“立夏”的母親由來喜歡奇花異草,只是遠在千里之遙的京城。他從小到大沒見着幾回,但無一例外的都會在他種成功了一次母親沒見過的花草後就能見着一次。這黃金樹,就是他今年想要送給母親的禮物。但?“吃”就有些讓他想不透了。
雲英等了等,想起立夏口不能言,歉意笑了笑,“我忘了立夏哥你沒法說話了。我們莊戶人家填飽肚子都很難,我見着這黃金樹在這樣的山地上還能長得這麼茂盛一時就想起村裡那些使勁上肥都不長的高粱了。要是這些黃金樹的果實都能吃,這兒的黃金樹怕都夠咱們村裡人吃一年。若是曼兒知道還不知道會饞成什麼樣子……,”
雲英說着說着突然發現身邊有個這樣的人真的挺不錯,只是默默傾聽,不會長舌、不會反駁!昨晚和今早遇到的糟心事現在不能反抗又不好和賈氏多說心裡的想法,現下有個傾吐的對象竟然不知不覺說了許多。偷眼瞧了一眼微微低着頭的立夏,發現他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出兩道陰影,再次輕嘆:這人,眼睛還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