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小隱於市
上裡、中裡和下里三個縣合起來其實是一座“三裡城”,只是因爲這三個縣的地理位置都是沿河而下拉得極長,漸漸的才成爲了三個相隔各十五里的小縣城。
其實這三個縣城城區範圍充其量只能算是個集鎮,不過因爲臨近京城,又是南邊進京的水陸要道,乾脆改鎮爲縣,每一個縣設七品縣令一名,九品縣丞、主簿、捕頭各一名,衙役若干。喬遠貴和喬遠福便分別在上裡和下里任縣丞。
喬木頭家的餐館位置倒是不錯,在中裡的最邊上,卻是離開中裡前往下里的必經之道上。
只是……
雲英纔剛剛到餐館‘門’口就被裡面傳出來的‘藥’味薰得差點吐出來,餐館‘門’口就是官道,官道另一旁就是流向運河的一條小溪,溪邊也有一股難聞的臭味,這樣的餐館,怕是誰也不敢靠近的吧。
“爹,你看誰來了。”喬遠昌和顧八娘想是聞慣了這味道,若無其事的就從敞開的大‘門’走了進去,雲英也只好跟着進了‘門’。
內裡的空間大概有五十平方左右,散‘亂’地放着六張八仙桌,角落的爐子上瓦罐咕嚕咕嚕響,濃烈的‘藥’味就是從那個方向傳過來的。
喬木頭正守在爐子邊上一張八仙桌上打瞌睡,聞言望了過來,略過顧八娘和桂‘花’,一眼便見着了雲英,雲英的長相和幾年前變化是有些,但顧八娘都能認出來喬木頭又豈會認不出,猶猶豫豫擠出了一聲:“苕‘花’。”
喬木頭幾年前就老得不成樣子,現在看上去更是形容枯槁,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算算年紀,他還不到五十。
“爹。”掙扎了片刻,雲英還是叫了出來,權當是代替這身體盡上一份孝心了吧。喬木頭卻是因爲這一聲稱呼溼了眼眶,抖抖‘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行了,行了,如今苕‘花’既然來了,你們父子倆也好有個幫手,日子會好過起來的。”顧八娘不耐煩地打斷了喬木頭即將澎湃的情緒,將桂‘花’放在地上。理了理頭髮,“你們爺幾個好好聊聊,我去劉員外家‘交’活兒。”
說罷,去後面取了個大包袱頭也不回地出了餐館,看喬木頭父子三個理所當然的模樣。像是已經習慣了她這樣隨意來去。
“六姐,你坐。我給爹倒‘藥’去。”喬遠昌背上還有個不小的揹簍,就那樣杵在一張八仙桌上,豬下水裡的水漬從揹簍底部浸出來落在桌子上,然後又流到地上。
“後面就不能熬‘藥’、不能放揹簍嗎?”雲英從鋪子後‘門’‘門’板看過去,後面是個小天井,地方雖然‘逼’仄點,但放放火爐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在後面熬‘藥’就守不了生意。如今家裡的開支大部分都是你顧姨到劉員外家接些漿洗縫補的活兒支撐着。”喬木頭捂嘴咳嗽了兩聲,給雲英解釋道。
雲英扒着‘門’板看了下,後面正對着有兩間房。應該是正廳和主臥,左右各一件屋子,左邊是喬遠昌的寢室,右邊就做了雜物房。當下雲英便有了計較,拉過喬遠昌就問道:“雜物房背後是什麼地方?”剛纔來的時候雲英壓根就沒注意看左右人家是做什麼的,她想要將雜物房改成專‘門’的廚房。在雜物房的後窗外‘弄’個裝着小煙囪的火爐專‘門’用來熬‘藥’,避免味道全都關在人歇腳的正堂。
“雜物房背後?是懸崖啊。”喬木頭當時買院子的時候就是因爲屋後是人無法攀登的懸崖。相對來說很是安全。喬遠昌不能理解雲英問這個幹什麼,還猛擺手道:“難道六姐你想住雜物房?不成的。那邊屋子後面的懸崖縫隙沁水,屋子裡‘潮’溼得很,來給爹看病的大夫說過裡面要是住人指定會疾病纏身的。你可以住我屋,我晚上睡鋪子裡。”
“縫隙沁水?”雲英眼前一亮,拉過喬遠昌吩咐道:“遠昌你去找兩個工匠來,我要把雜物房後窗打通,看看沁水的縫隙有多嚴重。”
“六姐,請工匠好貴的。”喬遠昌小時候就很聽雲英的話,現在大了也不例外,囁嚅着開口道:“家裡的銀子全都拿來買這次的豬下水了,要賣掉纔能有錢請工匠。”
短時間內,雲英基本不打算回李家村。至少,在她沒想好怎麼面對風獨幽的情形下她不會讓風獨幽找到,大隱隱於市,有這麼個現成的躲藏處幹嘛要自投羅網被找到。更何況,肚子裡的寶寶也不允許她繼續奔‘波’,有個好的居住環境休整也是不錯的選擇。
雲英也不是傻子,聽到遠昌說沒錢不會立刻就聖母瑪利亞似的自己出錢。安慰‘性’的拍了拍喬遠昌的肩膀:“聽六姐的安排,一切都會好的。”
“嗯,六姐很能幹。”在喬遠昌的心中,或許還有喬木頭和顧八孃的言傳身教中,遠昌一直都覺得雲英是個很了不起的姐姐。
有個聽話的小弟,雲英又帶着他來到了官道底下的溪邊,發現溪水水流還是‘挺’大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動物屍體滯留此地,那臭味又是從何而來的呢?遠昌倒是給她指了個方向,不遠處水流邊上的淺灘堆了幾堆風乾的牛馬還是人的糞便,現在是‘春’末,已經有大大的綠頭蒼蠅飛舞,還能見着緩慢蠕動的痕跡,讓人難忍的惡臭便是從那處傳出的。
這樣噁心的情景讓孕期都還沒犯過孕吐的雲英頓時就朝着溪水嘔吐起來。嚇得喬遠昌不知所措得差點哭出來。
“你把那些東西都‘弄’到河裡沖走。”雲英可管不了什麼環境不環境了,這個問題要是不解決,她指定不會留在這兒。留喬遠昌在河邊處理那堆“黃金”,雲英一個人上了岸觀察了下左右的環境。
不愧是中裡縣的最邊緣,除了喬家的餐館外上首基本沒什麼鋪子了,都是些沿着懸崖修建的低矮棚戶區,‘門’口放着木板,稀稀落落放着些烙餅、茶水、牛皮袋、鞋墊等小東西。
往下面走的房屋倒是越來越好,大體都是喬家餐館那樣的‘門’臉四合院,餐館、茶水鋪子、小客棧、車馬行……,各類鋪子應有盡有,不過都沒遠遠看去的縣中心位置高檔,想必吸引的也只是來往的腳力和小客商,倒也算有部分客源,如果餐館味道不是太差,環境不是太差,指定客人還是能有兩個的。
這一耽擱,回到餐館的時候正是晚飯飯點,想不到餐館裡還有兩三個農人模樣的客人。
許是種地的農人,對餐館裡的臭味倒是沒多大反應,聚在一桌喝着雜酒高聲談論着什麼,雲英靠近後才聽清他們是中裡縣鄉里的農人,來縣裡是想看看能不能買上些夜香作爲農‘肥’。‘春’耕正忙,鄉戶人家誰不需要些糞‘肥’,自產自銷肯定是不夠的,許多人就把目光投向了這順着路邊的“縣城”。只是僧多粥少,這三個村的代表跑了一天了也沒個音信,正聚在這兒訴苦呢。
想起剛纔那股子味道雲英都還噁心想吐,偏偏那三個人在那邊說個不停,也不知道他們說的同時怎麼把還散發着微微臭味的豬大腸給送到嘴裡的。不過,聽着聽着,雲英腦海裡突然靈光一閃,趁着送雜麪餅子的時候湊了上去:“三位大叔,其實我有個主意,不知道三位有沒有興趣?”
“小娘子你說啥?”桌上其中一個剛纔抱怨得最大聲的村長轉頭就見着長相清秀、一副‘婦’人裝束的雲英,聲音都情不自禁放輕了幾分。
“大叔們其實可以在沿途修建公共茅廁,派人專‘門’看守,這一路上過的人啊、車啊都‘挺’多的,誰沒個三急,孤身一人倒是可以去茶樓酒肆借個茅廁,這牽着牲畜的可怎麼辦?再說了,可不是隨便哪家茶樓酒肆都能容人借茅廁的。”雲英也是想着但凡能夠當村長的都不笨,只是在古代並沒有“公共廁所”一說,她不過是提供個思路,究竟怎麼‘操’作還是讓這個時代的人自己‘操’心去吧。
果然,那聲音最大的村長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桌子跳了起來:“那些牲畜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在公廁旁邊在‘弄’個牲畜棚子,讓村裡的‘女’人和娃子們‘弄’點青草什麼的還能換兩個錢‘花’。這法子地道!今兒這頓飯還真吃得值了。”
“呵呵,要是大叔覺得值,以後多照顧照顧咱們家生意。”雲英眼角餘光見着顧八娘又提着個包袱進了‘門’,滿面‘春’風的樣子像是得了什麼好處,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雲英覺得她紅光滿面的樣子不像是去做苦工,倒像是和人滾了chuang單身心舒暢似的。
雲英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甩出腦外,轉身看向守在爐竈邊一邊咳嗽一邊烙餅的喬木頭,他那枯槁腐朽的模樣和三十多歲正虎狼之年的顧八娘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對夫妻,說他們是父‘女’都有人相信。
“拿去,這是這次的工錢。”顧八娘從袖子裡掏出一粒小小的銀‘裸’子丟到了雲英手裡:“這個家我是當不了的,既然你來了你就當這個家吧。”
雲英皺了皺眉,把銀子推還給了她,“顧姨你先收好,我這裡還有幾兩銀子,就算是餐館的入股。顧姨要是信得過我就別去接漿洗的活兒,在家照顧着爹和小桂‘花’,但凡有我一口吃的鐵定餓不着你。”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