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殷景泓好歹也是堂堂皇子,論身份、相貌、地位,自然有目中無人的資格,往常圍着他轉的,也大都是一些諂媚阿諛之徒。故而也就養成了,看誰都是那副施捨的面孔。
在他眼裡,對鳳酌提及的側妃之位,又哪裡有女子是能拒絕的,合該歡歡喜喜的應承下來,要知道現在只是側妃。萬一他日後榮登大位呢,那可就是后妃之一。
世人麼,無一不是汲汲好利之徒。
是以,殷景泓揚着下巴含笑看着鳳酌,他雙手背剪身後,甚至能想見,那初初纔回京的九皇弟知曉後。站到他這邊擁護的光景。
然——叉記找劃。
鳳酌勾脣,無聲的冷笑起來。淺淡的琉璃眸中有細碎的金光點點,好看的詭譎,她瞥了眼涼亭外早被嚇的昏厥過去的端木欽,可見殷景泓帶來的侍衛都在亭外。此刻,整個亭子中,唯有她與殷景泓兩人而已。
“縱使很不想給徒弟惹爛攤子,”鳳酌慢條斯理地小聲說着,她看着殷景泓眨了下眼,伸手繞了一圈垂髻青絲,朝着殷景泓走近一步,“但聽了一堆廢話,真是讓人不耐!”
她說着,在殷景泓凝神細聽之際,猛地一腳踹了過去,將人踢進亭外活水小瀑中,被水流噼裡啪啦地淋了一頭一臉,生疼的同時又無比狼狽。
五皇子懵了,他跌坐在嘩啦的水流下,身上痛的厲害,卻根本反應不過來。
他這人被人打了?堂堂皇子大白天讓人給揍了?
亭外的侍衛卻是反應很快,聽到落水聲就已經驚叫出聲,“殿下……”
並紛紛拔刀衝將進來。
鳳酌更是動作快,朝愣愣望着她的五皇子蔑視了眼,她就一把撕了自個寬大的衣袖,高聲尖叫道,“來人救命哪,皇子殿下光天化日強搶民女!”
這聲直躥雲霄,在偌大的端木府迴盪,不管是上端木還是下端木都聽的一清二楚,甚至府外臨街的地兒都能依稀聽見。
鳳酌卻是毫不吝嗇用上了內力。
殷景泓一個激靈,臉上瞬間就黑了,他一拍水面濺起水花,怒指鳳酌,對侍衛吩咐道,“胡說八道,給本殿拿下!”
朗朗乾坤,聖人腳下,即便他是皇子,也得顧忌一二名聲。
“哼,”鳳酌哪裡是好相與的,她棄襲過來的侍衛不顧,繡腳一踏石墩,縱身一躍,就已經立在離殷景泓最近的一塊滑石上,微微探身,左右袖子甩動,就抽在殷景泓身上,“側妃?入住?誰稀罕!”
她也不是蠢笨的,打人不打臉,就專撿殷景泓身上看不出的地兒揍,一雙寬大的袖子被她使的來有如神兵利器,直揍的五皇子眼冒金星,頭顱嗡響。
“大膽刁婦,竟敢辱殿下,還不束手進擒!”許是侍衛的頭領,一圈侍衛投鼠忌器,硬是趴在涼亭欄邊,不敢下水過去。
鳳酌冷冷地看了那侍衛一眼,見躺活水裡的殷景泓確實一副不甚清醒的模樣,她這才屈尊降貴地踩到水裡。
冰涼的活水讓她些許不適,一兩丈高的小瀑沖刷下來的水流並不湍急,可也濺起無數氤氳的水汽,將鳳酌的臉色襯的越發素白。
她皺眉,努力了下,想着徒弟往日裡那副裝模作樣的委屈可憐小樣,抿了抿脣,又擠了擠了眼睛,還是做不出來楚楚可憐的神色。
耳廓微動,聽聞有紛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另當先有一破空聲襲來,鳳酌只得放棄。
她微微低頭,站在殷景泓腳邊,看着溼潤的大半個裙襬,繃出面無表情來。
“師父!”有低喝聲響起。
鳳酌擡頭,就見一襲緋紅金線滾邊繡淡青雲紋白袍的徒弟飛奔而來,他俊美無雙的皮相上帶着深沉之色,衣袂翻飛間,有若天降神人。
她不過一眨眼,就落入了厚實的懷抱中,並身上多了件外袍。
“小師父,可受了委屈?”雖曉得自個師父不會是個吃虧的性子,然急匆匆而來的樓逆還是忍不住扳着人上上下下給看了遍,就差沒翻衣撩袍了。
鳳酌一巴掌將湊到面前的腦袋拍開,下頜點了腳下還在呻吟的五皇子,冷冷清清的道,“爲師將你兄長揍了。”
簡單直接的陳述,倒叫人苦笑不得。
樓逆這才低頭看了殷景泓一眼,這一眼,就叫他心頭的殺意氾濫而起,他想也不想,擡腿又踹了一腳,將人徹底踢暈厥過去,“他跟師父說了什麼?”
鳳酌本就不會瞞着樓逆,遂將之前的事一一道了遍。
這下還得了,樓逆怒極生笑,他森然的目光一一看過亭中的侍衛,冷哼了聲,“一個不留!”
話音才落,立馬就有兩名玄衣暗衛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猶如狼入羊羣,不過片刻功夫,便將殷景泓的侍衛斬殺個乾淨。
對這等動不動就要人命,鳳酌只略微皺了皺眉,曉得不能有婦人之仁,況徒弟也是有分寸的,便乖乖地閉了嘴。
樓逆見鳳酌裙襬都溼了,實在不好上岸,彎腰抄手,將人猛地抱了起來,還用自己的外衫裡外都密密實實的包裹了,這纔上到岸邊,至於殷景泓,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待到端木府的人聞訊而來,樓逆身邊的暗衛又如來時般悄無蹤影地隱了去,徒留一地的鮮血和屍體。
沒有善後,樓逆不好現在就帶鳳酌走,故而抱着她撿了乾淨的青石坐下,見她對暗衛好奇,便小聲的解釋道,“從前未與師父言明,師父莫怪。”
“弟子孃親去之時,曾預料過諸多後事,也曉得旁人皆信不過,故而予弟子十六衛,這十六衛,暗地裡訓練謀劃多年,各種好手都有,孃親有言,若是弟子不回京,此生都動用不得,可若一朝歸來,纔可盡數爲己用,之前忙着收攏,故而便沒對師父提及。”
這等隱秘的事,樓逆都與鳳酌說了,叫她一時睜大了眸子,好生驚訝,且對樓逆的母親,多了幾分的好奇來,何等的女子,即便去了十多年,亦能預料到後事,還能有條不紊的佈置下去。
這樣的心機手段,哪裡會是一般人。
樓逆瞧着鳳酌那漂亮的琉璃眸子,心尖有癢,還不等他做什麼,就見一心人出現在視野。
當先的竟是鳳缺與端木銳,其後纔是端木家的其他人。
“三兒,出了何事?”鳳缺三步並做兩步,到了近前,見鳳酌白着張臉,青絲裙裾皆溼潤潤的,靠坐在樓逆懷裡,就生了幾分瓷娃娃的脆弱來。
鳳酌動了動脣,想說什麼,哪知樓逆抱着她的手隱晦的在她腰間軟肉一捅,差點叫她散力摔下去。
“五長老,這端木府的人欺人太甚,分明曉得阿酌是附庸家族的自己人,還是天賦卓絕的尋玉師,可竟引了外男來欺辱,虧得阿酌會點身手,如若不然還不定要出什麼樣的大事!”他冷着張臉,說的義正言辭,張嘴就給端木家扣了個大帽子。
聽聞這樣的事,便是鳳缺這樣面無表情冷淡性子的人,也勃然大怒,一身冷氣驀地升起,叫人在初夏的五月天裡,生出冰寒來。
他轉頭盯着來人中的其中一人,“端木家主,便是這樣對待附庸家族的?莫當我安城鳳家好欺了不成?”
端木家主年約五十來歲,八字鬍,一雙精光小眼,雙手長過膝,且生有老繭,一看就是時常尋玉解玉的。
此刻他木着張臉,自然看到了倒在一邊一動不動的端木欽,他揮手讓人將之攙扶過來,目光卻落在樓逆身上,“這是公子是哪家的?爲何擅闖我端木府?”
樓逆笑了,他回京不久,又鮮少在外,故而少有人識的他,但端木家主這一問,卻是無視了鳳缺的質問,轉而責難起他來了。
真真的不是個好人。
“啊……死人啦……”
這當,終於有人瞧見活水小瀑裡被暈染的血色,繼而瞧見了涼亭中一地的死屍,那滿地的血腥,着實嚇人,端木家的弟子當場就有被駭的屁滾尿流腿軟不動的。
像是撕開了道膜,此起彼伏的驚叫聲響了起來。
端木家主臉色煞白,鳳缺也是面色不好看,他看了看樓逆與鳳酌,心頭自是想要狠狠的呵斥這師徒兩人一番,可礙於衆人面前,又不合適。
偏生鳳酌還眨了眨眼,安安靜靜地坐在樓逆懷裡,見他看過來,眸子一轉,頗顯無辜。
叫非常有長輩自覺的鳳缺頓生頭痛,更是認定向來乖巧聽話的鳳酌,一定是被桀驁不馴的狼崽子給帶壞了!
端木欽就在這聲聲驚嚇聲中悠悠轉醒過來,他第一眼看的不是自己父親端木家主,也不是鳳酌,而是被人遺忘在活水中的五皇子殷景泓。
這一看,就叫他面色慘白,哆嗦着脣踉蹌撲到端木家主身邊,扯着他袖子嗓音失態的吼道,“父親,快……快……”
他嚥了口唾沫,拔高的聲音像鴨公一般,“快救五殿下!”
端木家主一驚,順着端木欽指的方向看過,這纔看到那活水小瀑流淌下來的塘中,果然還躺着一生死不知的,他定睛一看,那人相貌還正是五皇子殷景泓。
“快,快救人!”他甚至都來不及吩咐旁人,自行就衝過去,淌下水,將渾身浸在水中的五皇子拖了起來。
“找大夫,大夫在哪?”端木家主朝周圍吼道,視線又觸及那一地的血腥,心頭咯噔一下,生出不妙來。
若是五皇子在端木府出個好歹,那還得了?
24點的時候還有章,建議大家明早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