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蒙在被窩裡不肯出來見人, 腦子裡亂糟糟的,縈繞在耳邊的都是大叔的“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出現在這個舞臺”那句話。
“寶寶,吃點東西吧。”爸爸輕輕說, 試圖掀開我被子, 我手指攥着被子角, 死活不肯冒頭。
爸爸沉默一會, 才從被子外面輕輕抱住我, “是楚莫言做的決定,寶寶,你就別和他賭氣了。”
“爸爸。”我哽咽着, “他憑什麼可以這麼做?爲什麼和我連商量都不商量一下?當我是什麼啊!”
“他的心情我大致懂,估計, 他不想給自己留退路, 一和你商量, 就影響他的決心。”
我從被子裡面發出忿忿的聲音,“他是不是瘋了, 爸爸,你說他這樣又是何苦?他走到今天容易嗎?熬了多久纔有現在的一切,說退出就退出,他想我難過死嗎?再說我又不需要他時時刻刻都賠我,我不是有你們嗎?”
我聽見被子外面爸爸沉着的聲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寶寶, 你也要學會尊重莫言的決定, 相信他做這個決定也是出於深思熟慮, 不是莽莽撞撞一時好玩才做的。”
“可是他這個決定下的確實很荒謬啊啊。爸爸,你說他做的對嗎?”我掀開被子一邊的角, 祈求地看着爸爸。“求你幫我勸勸他吧。現在反悔,一定還來得及!~”
“其實,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對或錯。你認爲對的事情,別人或許根本不這麼認爲。對我來說,二十年前,我一定不會做出楚莫言現在的這個決定。但是把現在的我放在二十年之前,我一定會像楚莫言一樣的義無反顧。”
我迷惑看着我爸寫滿悲哀的臉。
“二十年前,我想,等我事業上再進一步,再進一步時候,我再和你媽在一起。等再達成一段目標時候,我又貪心地想着再等一會兒,再等段時候,等着等着,什麼都來不及了。你媽去世之前,她都沒告訴我生病的事,她死的時候,我整個人都空了,心都好像被人剜去一樣。這麼多年,如果不是有你,我不知道自己還會活成什麼樣。”
“如果現在可以把時間撥過去的話,我一定會做和當年截然不同的決定。可惜,逝者如斯,當年的我以爲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佩服楚莫言的決定,他能在最絢爛的時候抽身而出,爸爸媽媽也終於放心肯把你交給叫楚莫言的一個人。”
兩行淚從我眼角滑下來。我無力閉上眼睛。爸爸輕拍我,“我出去了,你哥還有話給你說。”
爸爸的腳步漸漸遠了。我聽見康健低低的磁性聲音在我身邊無可奈何嘆息,“唉,小傻瓜,窩在被子裡,是不是以後都不想見人了啊。”
“嗯。”我撅着嘴嗯了聲。
“這段時間,我看楚莫言發瘋一樣的工作,還以爲他嚐到大紅大紫的甜頭,努力掙錢掙名氣呢,沒想到他是想把手頭上所有的工作儘量早點完成。”
“很奇怪的一個人。我以爲我看人很準,可看他,我每次都看錯。明明看起來有點軟弱的一個人,骨子裡卻有誰也沒有的傲氣和堅韌。明明看起來很溫吞的一個人,卻會爲了貝小諾捨棄一切。之前我老是不服氣,不明白我弟弟爲什麼喜歡他,可現在我服了,徹底的服了。”我終於從被子裡爬出來,看見哥仰天長嘆。
“哥,如果換作是你,你會不會這樣做?”
哥停了一會兒才慢慢說,“應該不會,可是,我一定會在漫長的歲月裡一直後悔。所以,即使日後我不會喜歡他這個人,至少我欣賞他。而且我開始覺得,有個這樣奇奇怪怪的弟夫也不是什麼壞事。”
弟夫?好惡心的稱呼,我被康健給大叔腦袋上扣得這頂弟夫的帽子弄得全身一陣惡寒。
這時候纔想起楚莫言在給我的那封號稱是第一封也是最後的情書裡寫的關於“最盛大和最微不足道的幸福”的一段話。
也理解他那段話真正的涵義。
大叔就是從那會兒在仰望片場上方的一小片天空就做了這個決定,對嗎?
他的最盛大的幸福不過是和我相視而笑,盈手一握,拈花一笑。不過是平平淡淡的相守,珍惜和我彼此相伴的每一段時光,是嗎?
不論我心裡多麼難過,好歹,我算是讓自己喧騰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接着,又懷着不知所措的忐忑心情等着楚莫言的到來。等待的這段時間,他連個電話也沒給我打,到了第四天早晨,當我背靠在牀背看書時,聽見門被人輕輕啄了幾下,然後被推開。
十一月,陽光依然很足。天空是淡淡的藍。他全身披靡着金色的陽光,風塵僕僕站在門口,手裡捧着一大束火紅火紅的玫瑰花,微笑看着我。
我放下手中的書,怔怔仰臉看着大叔,一動也動不了。
大叔慢慢走到我牀邊,單膝跪倒,朗朗笑道,“小黃瓜,苦瓜大叔來了。”
我翕動一下嘴脣,終於迫使自己發出聲音,“幹嗎跪在這兒,姿勢好像,在求......”忽然覺得說這句話,好像逼大叔像我求婚一樣,我嚥下自己想說的話。
他卻咧嘴憨憨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金絲絨的漂亮小方盒來,“還是我的小黃瓜聰明。”伸手在我鼻尖刮刮,滿意的,“嗯,我喜歡小黃瓜的水滴鼻,真漂亮。”
說完,在我迷茫的目光裡,大叔打開盒子,一枚戒指赫然出現在我眼前,他彎腰,咬着我耳垂,在我紊亂的呼吸和心跳的境況下赧顏說道,“對不起,小黃瓜,戒指不是所有戒指裡最貴的。只能算表明心意而已。但是我保證我是把戒指套上喜歡人手指裡的人中間,心最誠實的一個。小黃瓜,和苦瓜大叔結婚吧。”
彷彿做夢的我瞪大眼睛。
大叔卻不由分說拉過我的手,把那枚被小小碎鑽包圍着一顆璀璨鑽石的戒指套在我左手無名指上,我低頭不能置信看着那猶然帶着大叔溫度的戒指,大叔趁我不備,將舌尖伸進我嘴裡。
輾轉的,輕輕的,一個吻。
慢慢的,他的手臂攬住了我的頭。嘴脣向上挪,溫柔吻住我的眼皮。
病房裡,一片燦爛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