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琦墨走後,罄冉起身在銅鏡下坐下,望着鏡中自己五彩斑斕的臉,愣了會神,隨即淡然一笑。
這妝容不用藥水只會越洗越亂,便只能這樣了。不過這樣也好,倘若有追兵來了,只這張臉便能嚇着他們。
罄冉這般想着,挑眉一笑,只見鏡中那張怪臉亦是一笑,眉眼相連,一團漆黑,很是詭異。她生生打了個冷顫,起身隔着窗縫向外看去。
只見窗外隱約可見亭臺曲廊,碧水幽院,月亮不知何時已經隱匿在了雲層中,夜色漆黑不見一顆星星。
然而月色還是透過濃重的烏雲灑落了些許光芒,那光芒遮遮掩掩,影影綽綽,寧靜而悠遠,照着院中樹葉紛落,隱有落雨的趨勢。
這次雖說沒能殺掉戰英帝,可是卻讓他受了不少驚嚇,自從上次火燒皇宮,宮中便傳言戰英帝爲噩夢困擾,想來經她這一鬧,他便更無好夢可言了。
最重要的是她手刃了曲東平那老賊。那老賊身爲禁軍統領,是可以留宿宮中衙署的,這些年他跟着戰英帝甚少出皇城,每每出宮身旁總有禁軍守衛,她也曾試着接近老賊,可每每失敗,倒不想這次竟這般容易就得手。
許是初報小仇,罄冉眼前不斷閃現和家人在一起的情景,兀自一嘆。
其實有許多事是不用去想它,它永遠在哪裡的,好似多少年前的一輪明月,它總是在你的心裡懸掛着。
藺琦墨端着托盤進屋正見少女面朝窗戶,微微仰着頭,身影清拔,長髮微揚。
他微微一怔,關上了門:“你倒不怕被發現,害的四郎我擔驚受怕的。”
罄冉回頭,藺琦墨生生打了個冷顫,伸出右手直指罄冉,一臉幾欲噴血的表情:“你怎麼還是這幅鬼模樣!”
罄冉卻也不理他,兀自上前接過餐盤便在小桌邊落座,待藺琦墨回神,她已雙手並用夾了一口醋溜魚吃得正香。
藺琦墨見她這般卻又是一愣,倒不想這丫頭如此境況還能吃的下飯。
他拉椅在罄冉身旁落座,伸手拿起了碗筷,夾了根冬菜,正欲往嘴裡送,卻是罄冉猛然擡頭看了過來。
兩隻熊貓眼瞪得老大,越發顯得雙瞳黑亮,他微微一怔,她卻燦爛一笑,紅脣大張,露出白淨的兩排牙齒,雜亂的面龐頓時顯得異常詭異。
“藺將軍可要多用些哦。”
罄冉說着便也去夾了數根冬菜,極不文雅地送入口中,直嚼地口中脆脆作響,一雙眼睛卻是一瞬不瞬地瞪向藺琦墨。
藺琦墨望着眼前這張臉,哪裡還有心思用膳,吞了吞口水,將碗筷一放,訕訕而笑。
“冉妹妹自己用吧,四郎我方纔吃過了,我……那個出去看看。”他說着一躍而起,匆匆便出了房間。
將房門關上這才壓下心頭那股作惡,肚中傳來一陣叫聲,他回頭哼了一聲,這才邁步向膳房而去。
屋中罄冉見他起身而去,挑眉輕笑一聲,只覺心情好了許多,碗筷齊用,風捲殘雲般將桌上膳食吃了個底朝天。這才心滿意足地起身,在房中走了兩圈,便盤膝在牀上落座,運功療傷。
狄颯的雪輪舞,她雖是用金輪勉強擋下,可難免受了內傷,如今調理起來,只覺胸間疼痛,渾身虛軟,一翻運氣周身,待停歇下來,身上已是出了一層大汗。
她兀自端坐片刻,待周身舒服些便脫下外衣在牀上躺下,心道現在雖是暫時沒有危險。可麟國和戰國結盟在即,藺琦墨又是麟國人,她雖是感覺不到他有惡意,可卻也不得不防,所以還是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爲妙。
那麼她便必須休息好,纔能有力氣逃亡。正欲閉目休寢,卻聽房門吱呀一響,她扭頭正見藺琦墨繞過屏風走了過來。
藺琦墨望了眼桌上,但見碗碟空空,他雙眼圓瞪,鼻翼一跳,詫異地望了眼牀上的罄冉。
半響才嘿嘿一笑,暗念這丫頭可真是好食量,兩個人的份兒一人搞定,不知道的還以爲幾百年沒吃飯呢。可真真是他見過食量最大的女子了,怪不得想辦法把自己逼走,想來是看上了他的飯。
藺琦墨兀自好笑,快步走至牀前,見罄冉睜着大眼望着自己,花花的面上隱約帶着詢問,他也不理。自行在牀邊坐下,兀自便去掀被。
“你幹什麼?”
罄冉見他這般大吃一驚,鑽出被子,怒目瞪他。
藺琦墨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兩腳一蹬,便脫了長靴,兀自一笑,慢悠悠掀開被子便躺在了牀上。
“你說我要做什麼?自是睡覺啊,天色不早了,冉妹妹也早些歇息吧。”藺琦墨睜着晶亮的眼眸,眨眼說罷,竟閉目而眠。
罄冉一時無語,半響才惡狠狠說道:“起來!滾下去!”
藺琦墨無辜睜眼:“冉妹妹怎麼這麼兇啊?這可是四郎我的牀,爲了不讓那些壞人發現冉冉,四郎我可是犧牲了自己的清白吶。”
罄冉只覺一股怒氣上涌,雙掌齊發便向他那閃動笑意的俊面擊去。藺琦墨卻是身子一滾,躲過一擊,右手探出繞向罄冉腰腧穴。
罄冉欲閃身相避,可許是方纔運功太耗心力,一陣頭暈傳來,待她移身已是晚了一步。整個人已經被藺琦墨抱入了懷中,她急欲掙脫他的懷抱,可雙臂失力,她根本使不出一絲力氣,只得無力地伏在他懷中。
更可氣的是,那廝也不知是有意無意,竟將溫熱的胸膛整個貼了上來,壓得她呼吸沉重,鼻翼間更是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衝得她雙頰滾燙。
藺琦墨抱着罄冉,笑得極爲得意,只覺出了方纔奪飯的惡氣,本欲調弄一下她,可如今暖香在懷,不知爲何竟一時捨不得鬆開手。
他身體一個翻轉,便將罄冉壓在了身下,神態越發悠然自得。
“冉妹妹不想睡嗎?也是,冉冉吃了那麼多飯,要不我們運動運動消化一下?”他神情認真,可語調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罄冉聽他刻意壓低運動二字,聲音沙啞,他的手指更是不懷好意停留在她胸口上。她幾乎能感受到他說話之間吐出了熱氣,想到自己面上的水彩畫,不免暗自冷笑。
好在沒有洗臉,這要真頂着張正常面容,這廝不定怎樣呢。對着她這樣的面容他都能挑逗的起來,可真是了不起啊!
人言麟國少將藺琦墨風流,果真沒有冤枉他。罄冉心頭升起鄙夷,咬牙切齒冷聲道。
“你,下、不、下、去!?”
藺琦墨聽她一言一頓說得清楚,顯是已經生氣,便收了逗弄之心,身體一翻在牀邊兒躺下。
“冉冉好凶啊,不好玩,四郎要睡覺了。”
罄冉見他果真閉目而寢,竟無離開的打算,目光在房中溜轉,眼見只有這一張牀,心知他說的有理。
這裡畢竟是使館,人員混雜,各方耳目衆多,自己藏身在他的寢房無疑是最安全的。他也確實不益歇在他處,無奈之下她只得妥協。
好在這牀極大,她向牀裡挪了挪,挑起一角被子,面朝裡側躺下,身體本就虛弱,再加上屋中燃着安神香,沒一會便就昏昏沉沉陷入了夢境。
藺琦墨聽她呼吸綿長,這才翻身而起,望着依於牀角熟睡的罄冉,笑了一笑。
他俯身將她身體放正躺平,取過錦枕墊於她腦後,替她蓋好被子,走到小桌前在椅上落座,右肘支桌,手掌託頭,閉目間沒一會便也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