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的是個女子,一眼望去二十多歲的樣子,容色清麗,不施粉黛,裙衫似紅蓮織就,襯得瓜子臉益發白皙。那雙大眼睛,分明在哪裡見過——那是陌顏的眼睛!思及此處,陸雲裳覺得她和陌顏確實有六七分相像!
“你……”陸雲裳正要問她是誰。那女子自己先開了口:“雲兒,跟心姨回忘塵山莊吧。”
“忘塵山莊?”陸雲裳猛然想起來,“陌顏妹妹說,她的娘在忘塵山莊……”
那女子婉靜地點點頭:“不錯,我就是她的生母,水凝心。離你恢復仙智之時已經只有兩個月,我必須要帶你走。”
“只有我一人?”清澈的大眼睛寫滿不解。遠處,湖光山色間,君陌顏和韓子夜對坐在一艘小船內,她正興高采烈地以手掬水。
水凝心淡然道:“走吧。”
“可是陌顏?……”一句話來不及說完,陸雲裳只覺得身體輕飄飄地飛了起來,整個人被水凝心拉住,身處雲端。
“心姨,你還沒有見過陌顏。”陸雲裳惋惜道,“她這次瞞着君前輩出來,就是爲了找你。”
“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聚是緣,散也是緣,衆人追逐的,不過是一個表相罷了。”
陸雲裳似懂非懂,不再說話。沒過多久,水凝心便拉着她的手往下飛去。等到雙腳落地,一池紅蓮出現在正前方。
“這裡是?”
“忘塵山莊。”水凝心道。
“心姨,我想知道我爹和我孃的事。你認識我娘嗎?”陸雲裳殷切地望着水凝心。
水凝心冷若冰霜的臉上漾出笑意:“我當然認識。早在五百多年前就認識。”
“我娘她叫什麼名字,我爹又是誰?”
“在你娘成爲蓮神之前,和我一樣,是修煉成人形的蓮花妖。”水蓮心道,“她的名字,叫北堂琪。琪姐姐比我多五百年的修行,她和人生目標也與我不同。”
“那時,我貪戀人世,而她一心修煉,想要成爲仙體。她在人間鋤強扶弱,救死扶傷,幫助了不計其數的貧苦人,終於,她成功了。她飛昇成仙,成爲了蓮神,掌管天下蓮花。”
“那怎麼會有我?”陸雲裳忍不住插了一句。
水凝心慢條斯理道:“這,就是後面的故事了。那是二十多年前,凡間出現了一個叫江墨塵的才子,文韜武略,醫卜星相,無所不通。”
“若不是那一年南詔國出現瘟疫,你母親下界救民,也就不會遇見江墨塵,以後就不會有你。”水凝心的嘆息輕如絮羽,“琪姐姐的心太軟也太仁慈了。”
南詔國瘟疫肆虐,北堂琪悲天憫人,化身女醫去拯救災民。但疫情實在嚴重,北堂琪便以自己的仙術,直接爲那些受災病之苦的人驅毒。而當時,江墨塵也是本着救人的心態以自己所學,贈醫施藥救助民衆,見到了北堂琪仙法救人之舉,傾慕之情暗生。
北堂琪因爲精力損耗過度而元氣大傷,江墨塵救起了她,悉心照料。才子佳人,日漸生情。就算北堂琪的仙女身份也阻擋不了……
“當我們還是蓮妖的時候,琪姐姐是那樣冷靜的一個人,再大的波瀾也驚不了她水潭一樣的心,可是在成仙后五百年,她卻動了凡心。”水凝心苦澀道,“原來,該來的宿命,終究是每一個人都逃不過去的。”
“其實,江墨塵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水凝心又說道,“是他寫出了碧落清吟曲,然後由琪姐姐將曲調融入仙術,若不是碧落清吟曲以碧落簫與澈天琴琴簫合奏能擊敗邪君,恐怕,天庭也不會放過琪姐姐。”
“那後來呢?”
“後來……”水凝心讚賞地看着陸雲裳,“你出生後,你母親發現,你在韻律方面的天賦,遠在她之上,從小便教了你碧落清吟曲,而且爲你請了修真界的一個女道士來當你的師父。”
……那一次,陸雲裳夢裡有過兩個女子,一個是她的母親北堂琪,另一個就是莫不言,她的師父。
“心姨,我常常夢見我娘。”陸雲裳道,“她被冰封在一個山洞,手裡拿着一株蓮花。”
水凝心道:“八年前,她被邪君帶走後便沒了下落。當時我正在閉關,根本不知道這件事,到我出關的時候,已經連你也找不到了。”
“那麼這顆水藍珠?”陸雲裳拿出君暮川交給她的珠子。
“水藍珠,是她遇難之前給我的,她似乎算到了自己劫難……”水凝心見到珠子如見北堂琪本人,兩行清淚落下,“珠猶在,人已非——雲兒,你在這裡好好修煉,日後一定要救出你娘!”
“心姨,我知道。”時至今夕,陸雲裳才總算明白,那個總是出現在她夢中的女子,就是她自己的親孃,北堂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