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沈青河?
相思鳥藏得很好,伸出來的腦袋都藏在陰影當中。
它看見的是一個半背光的陰影,這中年男子半張臉在陰影中,半張臉在燈光下,卻有一種非同尋常的氣質,令相思鳥兒感到心中冰寒。
不知爲什麼,它對這個人最深的印象,忽然就是這一眼所看見的。
一半在光線的照耀下顯得和煦可親,一半在陰影中煥發出森森氣息。
它想起了一句話: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這個中年男子,就這麼坐住,好象磐石一樣一動不動。
他好象在等待着什麼,如果沒有變化,他像是能永遠這樣坐下去。
直到電話突然響了,他才動了動,拿起電話,那臉忽然僵硬,掛滿寒霜。
但他的聲音卻是充滿了和煦,就像是最溫柔的春風一樣,令人不自覺的身陷其中。
這鮮明的對立,忽然令相思鳥兒由衷的哆嗦了一下,心底生起了無盡的寒意和戰慄感。
大約中年男子是不想多活動,他按了免提。
電話那邊是一個有些清朗的聲音:“沈委員,聽說你最近很諸事纏身呀,北海那邊的事很煩吧。”
“你有什麼想說的,什麼要求,儘管說!”中年男子的語氣是這麼的溫柔:“要想和我做交易,乾脆直接面談。你看,從前幾天你第一次打來,好幾通電話了,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
“呵呵,沈委員,別急。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只要繼續合作,遲早會見面的。”
這人嘴角泛出一絲微妙的笑,聲音卻冷下來:“來電顯示提醒我,你不在國內,你又知道國內的事。”
“不要猜了,我肯定你是猜不到我是誰的。我只想跟你合作,有錢賺,有好處拿。”
“先說說北海那邊,我猜你肯定發現林離這個人有多難對付了,京鑑天應該也拿他沒轍吧。”
“京鑑天一定告訴你,林離沒什麼了不起,重要的是無爲觀。你大可以相信,但我提醒你,林離比無爲觀可怕一百倍。”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臉上卻掛着笑,啪的一下把電話掛了。
電話被掛掉前,傳來對面那人的最後一個笑聲和一句話:“我猜,你該掛電話了。也好,下次再說。”
中年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鼓起,他吐出這口氣,臉色陰晴不定:“這人,到底是誰?怎麼會有我的電話,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
“不過,就憑你也想跟我合作,別把事想得太美好了。”
靜靜的思索片刻,電話又響了。
他像雕刻的石像一樣,按了免提,電話那邊是一個惶恐的聲音:“沈省長,對不起,我工作失誤,常煥行不見了。”
中年男子的臉瞬間鋪滿冰霜,口中卻是溫和得如同春天一樣:“嗯,那他手裡還有錄象拷貝。”
“我猜大概也是被他騙了。”電話那邊惶恐道。
“找到他,控制他。好好幹,你的成績我看在眼裡呢。”
電話掛了,中年男子冷冷的吐出一詞:“蠢貨,無能。”
他終於挪動身體,在書桌上寫畫一會,看着白紙上面的字跡,卻有些迷惑不解!
潔白的紙上,寫住林離這兩個字,很大。旁邊,又寫着呂家、章老等字。
“呂家、章老、張敬道、李鎮遠?林離的後臺是誰?”
末了,想一想,他在紙上添上一個名字和一個職務。
呂海實、中宣部。
然後,再寫上一個詞:錄象帶拷貝。
在這幾個字上劃了幾個圈,又劃了一條線連起來。他抱住胳膊,沉吟不語。
“梅中源和林離會有什麼交易?”
半天,敲門聲響起。
他走過去開了門,一口白淨牙齒加上微笑和煦,顯得無比和善和親切:“抱古子大師,剛纔是怎麼了?”
“沈委員,剛纔有隻小妖闖入,我們追出去,重傷他。可惜,差一點點就能逮住他,被另一個強大的妖怪給救走了。”
抱日子在外邊行了禮,虎着臉說:“對不起,希望剛纔沒有打擾到你。我們現在就重新佈置一下。”
相思鳥兒鬆了一口氣,總算沒事。
可是誰把黑貓給救了呢?
中年男人失笑,隨意而和藹的笑道:“不礙事,謝謝你們,也多虧有你們呀。回頭,我一定親自上京鑑天表示感激。”
“現在挺晚了,我看大師你們也累了。不如就好好的休息一下吧,估計今晚也不會有事了。不然,要是把你們給累壞了,抱日子就要指着我的鼻子大罵了。哈哈。”
“也好,佈置完我們就去休息。”抱古子笑道。
等重新把門給關住,中年男子的笑容潮水般斂去,轉化而出的是一絲絲的森寒氣息。
走到角落裡,他蹲下來,把玩着角落裡的這盆春劍蘭花,神態曖昧輕笑。
“京鑑天。死到臨頭還不知道。”
這一聲是這麼的輕微,如果相思鳥的耳力稍差一線,都怕是聽不明白。
他好象還在等待着什麼,直到電話再次響起。
這一次,他沒有按免提,拎在耳邊,整個神態完全就變了,變得恭敬,身子都微微彎下來,像是在向電話裡面那個人鞠躬行禮似的。
“嗯,爸爸,我知道。出了盧正氣這檔事,梅中源在北海暫時沒機會了,他肯定會和林離背後的人聯手。”
“是的,我知道。北方省對咱們家很重要,我肯定拿捏好。我估計梅中源和林離做的交易,肯定把李鎮遠和張敬道都包含進去了。只是以梅中源那人的性子,說不好,到底是交換還是什麼。”
“北海這一塊,關係咱們家在北方省的勢力,我會不惜代價都要吃下。”
“我有消息,林離出國了。他在這時出國,肯定是和梅中源談好了。這件事的關鍵,就還在梅中源。您覺得,有沒有機會和梅中源做一次交易呢。”
“是,是,我明白了,謝謝爸爸的指點。北海那,我覺得祝宗澤可以應付得住。至於天涯那邊,京鑑天把天子門生推出來了,張敬道沒機會。如果張敬道能跳出來,我估計大概不出去海角和北疆等四個省的範圍,只有那邊纔有缺。”
“好,就祝宗澤。爸爸,我提個建議,你別見怪。北疆那邊,咱們爲什麼不拿下來呢。嗯,那邊的民族問題難處理,我懂了。”
這時,他的語氣恭敬中帶住一絲親近,還有些許藏得很好,又剛好能被感覺出來的尊敬。在電話那邊的人,一定感覺和他說話,非常舒坦。
“嗯,我知道,好的。您早點休息,注意身體。”
再說了一會,他說了最後一句,把電話給掛了。小心翼翼,就好象捧着寶一樣的態度,把座機給扣上。
然後,彎住的腰忽然間直立起來,堆住的笑忽然斂得無影無蹤。
眼中,已然是佈滿了深沉和陰霾,在極深處,還有一絲藏得極完美的,令人絕計察覺不出的羞憤與怒火。
他站在燈下,臉上泛出一絲混合着冷意的笑,顯得妖異無比。
“潘系。”
“沒有沈繫好聽。”
他一半在光線籠罩中,一半在陰影當中,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
卻說起先,在抱古子等人的狂追之下,黑貓奔逃出了省委大院。
被追逐轟擊的他,幾乎是一路跑一路吐血,眼看跑得遠了。
黑貓鬆了一口氣,幻出人形,將那小瓶裡的藥水一吟而盡,陡然的噴出一口淤血。
轟的一下,卻有道士包抄過來,一記轟得他哆嗦不已,瘋狂的拔腿狂奔。
只是他傷勢極重,卻是逃不出多遠。
眼看就要給圍住轟殺,忽然間一道黑影從巷子口躥了進來,砰的一腳把一個道士踢飛出去,激盪的妖氣瀰漫。
抱古子二人驚駭失色:“是大妖。”
一起出手之下,這大妖竟是奔跑如雷,閃電般的到了老鬼身前,將他一把抄起來,飛檐走壁,扛住了三兩下道法,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這大妖抱着老鬼拔腿狂奔老遠,才跳進公園中停下來歇息。
老鬼臉色慘白,轉頭拜下:“多謝大妖前輩救我一命。”
除了呼吸聲和風聲,再無其他。
半天才有一個聲音說:“老鬼,你怎麼會被追殺。”
這聲音,依稀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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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鬼死活想不起來,他認識的妖怪朋友當中,到底有哪一位是大妖級的。而且,這位大妖氣息比之一般的大妖似乎還要強了一線呢。
老鬼納悶的艱難擡頭一看,頓時神情大變,連退兩步,驚呼:“是你!”
袁行初。
他以爲已經死了的袁行初。
然後,他立刻發現,袁行初其實已經死了,至少這個妖怪的心已經在那一天就死了。
袁行初神態木然的看着他,問了一句話:“我在找大老闆,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看着他,老鬼忽然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酸酸的居然想落淚。
他比袁行初幸運,因爲他沒有投入這麼多的感情。因爲他得到了一個比刑大老闆更好百倍的林大老闆。
他是這麼的同情袁行初,可他有立場:“你爲什麼要救我,你知道我的老闆和刑老闆是對頭。”
“我們以前是朋友。”袁行初木然,像是在地獄打過滾回來:“我還欠你老闆一個放生之情,我記得,我會還給他。”
老鬼鬆了口氣,只要他真怕袁行初還是那麼忠於刑老闆,進而找林離的麻煩。
他迷惑的看着他:“你的氣息,你怎麼成大妖的。”
想了想,他猶豫道:“我也許知道刑老闆在哪裡。”
袁行初的眼神一下子來了神采,如果之前是黑白,是灰色的。這一刻,就突然變成了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