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在這個世界中重聚的可能】
虛無的世界。
那是應該空無一物的空間。
是所有[存在]成形之前的所在, 也是所有[存在]失去形態之後的歸屬。
在這裡的一切,理應都是無法描述的[虛無]。
然而。
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地行走一片鋪天蓋地的晦暗當中,不知道走了多久, 只知道這一路上, 安安靜靜地, 誰也沒有說話。
在猶豫和忐忑中沉默了許久, 一直跟在對方身後不遠處的一騎, 終於忍不住鼓起勇氣,惴惴不安地朝前頭的那個存在提問:“吶、總士,爲什麼……你願意幫我離開這裡?”
聽到一騎這個來得小心翼翼的問題, 前頭的那個存在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轉身回去, 只是平淡地回答:“大概是, 因爲你也是[一騎], 另一個我——他應該很心急地等着你吧。”
見到對方願意搭理自己,而且還說出了安慰自己的話, 一騎的面上閃過驚喜的神色,暗暗鬆了口氣後,他連忙追問:“那你回去麼?”
誰知道,這下子,一騎得到的結果卻是沉默。
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什麼, 但直覺知道些什麼的一騎瞬間就有點急了, 不自覺就提高了聲音繼續追問:“爲什麼?”
前頭依然是沉默。
一騎緊緊盯住前面的那個存在, 不死心地等待着。
雖然哪怕是一騎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麼。
另一方面。
沉默了半晌, 一直走在前頭的那個存在只是不冷不忍地朝一騎招呼一句:“走吧。”
絲毫沒有要回應一騎剛纔那些問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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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識落入睡眠之後,總士在這個世界的第二個晚上, 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一早醒來……
呆坐在牀鋪上,不得不說,總士是有些失望的。
那是因爲,在昨晚的睡眠裡,總士他不僅沒有見到自己的一騎,同時也沒有見到這個世界的那個自己。
這跟他的預料有些出入,並且莫名其妙地……覺得有些對不起這個世界的一騎。
“早上好……總士?”注意到總士神情的萎靡不振,早早就在廚房中忙碌地準備早餐的一騎隨即關心地問,“沒事吧總士?是昨晚睡得不太好麼?”
總士慢慢地搖了搖頭,抿出微笑迴應對方的招呼:“早上好,一騎。”
猜測總士這樣大概只是起牀氣還沒過,一騎有些緊張的語氣隨即放柔了些許,不過還是試探着問一句:“那……我煮一壺咖啡給你吧?”
總士依然是沒多少精神地一個點頭,不過還是應道:“啊、麻煩你了,一騎。”看起來,只是單純地還沒睡醒而已。
“不麻煩啦。”見到對方並沒有拒絕自己的好意,一騎開心得露出了笑容,然後繞到廚房那邊,熟門熟路地拿出了咖啡機和豆子,開始打點起來。
沒多久,真壁宅的廚房和飯廳就瀰漫出一陣美妙的咖啡香氣。
由於一騎一如既往地堅持不需要幫忙,因此總士唯有坐在飯桌前,安靜地看着在廚房中忙進忙出的一騎……十分神奇地,總士那個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漸漸在咖啡和早餐的香氣中,逐漸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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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第四次[蒼穹作戰]結束後,最終成功阻止了Azazel型-Vagrant(流浪者)同化[世界樹]的、名爲Mark.Nicht的這架法芙娜,就一直呆在[世界樹]的樹下。
說來神奇,明明作爲救世主型法芙娜,Mark.Sein也好、Mark.nicht也好,理應都有着強大的機體再生能力——當初就是因爲這個能力,以[皆城總士]爲首的行動隊,始終沒辦法挖除這架機體的核心。
只不過,在駕駛卵艙內的[皆城總士]迴歸到虛無的世界後,Mark.Nicht也像是掉線那樣,一直都沒有發揮出任何能力。
至於海神島Alvis方面……
不是說他們不想把這架傷痕累累的機體回收封存——事實上,他們是迫切地希望能把這架無法由普通人控制的機體妥善安置好,只是……無論是[世界樹],還是這架機體的本身,它們都具有十分強大的同化能力。
除了小部分強力的Esperanto以外,就只有甲洋和一騎,以及新生的總士才能靠近——準確來說,甲洋也只能是走到外圍,只有一騎和總士,才能走入到晶體林立的[世界樹]樹下。
其他人一旦試圖靠近,都會即時爆發出致命性的同化現象。
因此,這一次行動,當然是由一騎帶着總士,實施靠近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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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行動是需要通過海神島Alvis的申請批覆,但實際上,行動的執行很簡單。
說白了,就是讓總士去查看一下Mark.Nicht這架法芙娜而已。
跟當初走入[無人區]的Festum森林那樣,越往[世界樹]靠近,四周的景色就越是蒙着瑩綠色的光彩,感覺十分夢幻。
因爲一騎是帶着總士直接朝向機體的所在進發,所以沒過多久,他們兩個就來到Mark.Nicht倒下的位置。
眼下,神情謹慎的總士一稍微靠近傷痕累累的紫綠配色的機體,瑩綠色的晶體猝然冒出,並且以肉眼可見的快速往總士的方向蔓延過去。
由於是意料中的事情,因此,總士只是神情變得慎重,身體卻沒有躲開。
於是,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總士就被這大片結晶給覆蓋了。
大概沉寂了五秒……
砰的一聲巨響從新生的晶體中傳出。
伴隨這聲突發的巨響,瑩綠色的晶體猝然碎裂,繼而自內部炸開,成就漫天散落的星星點點。
總士就站在這片光雨當中,安安靜靜地合着雙眼,看起來安然無恙。
看到這一幕,一直在旁看着、爲一切突發情況待機的一騎終於暗暗鬆了口氣,放下心中如同大石壓制的擔心。在稍微調整過表情後,他往對方的所在地邁出腳步。
另一方面。
在閃亮的璀璨光雨中緩緩地重新張開雙眼,總士首先是趕緊把卡的中心圓窗對到眼前,沒想到裡頭看到的,只有一個身影。
那是一隻大型飛鳥的影子,體色是紫色和綠色的搭配,就跟總士和一騎眼前的這架巨型法芙娜感覺相似——不過,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當中的同一個存在,實在難免會如此相似。
像是注意到總士的視線,原本是安安靜靜地呆在迷彩空間中的身影張開了眼,然後是簡簡單單地提了提自己的那雙翅膀,順便衝着總士的方向很是隨意地鳴叫了一聲。
看樣子,狀況還是挺好的。
有些恍惚地垂下拿着卡的手,腦袋難得一片空白的總士雙眼是止不住地抖動。只見這時候的他傻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呢喃:“Mark.Nicht……爲什麼只有你?”
——那麼,一騎呢?!
在總士呆立在原地若有所思的期間,像是擔心自己會打擾對方的思考,一騎靠近的動作是不帶出多少聲響。
說起來,明明四周錯落地矗立着具有同化能力的尖銳結晶,但一騎是毫無在意地行走。
輕鬆地走到總士的身邊,看清楚總士手中拿着的是什麼後,一騎的神情看來感覺有些微妙,然後不甚確定地問:“一張……卡?”
總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補充說明:“這就是我所在那個世界的奇怪因素。”
緊縮着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
“哦哦……”雖然是應了聲,但顯然,傻愣着雙眼的一騎,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同樣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的,還有總士——“很奇怪……裡面只有Mark.Nicht,一騎並不在裡面。爲什麼呢?果然應該要去一趟[牽牛星]那邊嗎?”
明明灰黑色的卡面上依然印着K這個名字——那是一騎在[金融街]上分配得到的名字。
這樣的話,是不是意味着,一騎他依然存在,只不過是暫時不知道在哪裡而已?
留意到總士習慣性地隱藏在神情中的沮喪和凝重,一騎愣愣地眨眨眼,然後偏着目光似乎想了想,忽然沒頭沒腦地問:“總士你真的要給我看麼?”
聽到一騎的問題,心事重重的總士終於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頗爲無力地說:“就算想,感覺也沒有辦法,只有[企業家]才能看得見卡內的空間……”
一騎小小聲地提示了他一句:“我有辦法哦。”
總士聞言一定,以至於表情看起來有些滑稽,“……哈?”
似乎總士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的樣子逗樂了自己,一騎十分不厚道地調皮笑笑。
然後,一騎合上雙眼……
當他的雙眼重新張開後,一雙眼瞳泛起了總士所熟悉的燦爛金色。跟一騎雙眼變化一樣的,還有一騎的右手——也是涌動着彷彿有生命的璀璨金光。
之後,一騎往總士那邊走前幾步,動作輕輕地把自己的額頭貼到總士的額頭前。
——像Festum的讀心那樣嗎?
看着一騎這一連串變化發生得如此理所當然,儘管被貼着額頭會令自己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但總士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隨即,總士的內心感覺一陣複雜。
就這樣保持着額頭貼着額頭的姿勢,總士和這個一騎同樣安靜了五秒。
之後,一騎慢慢張開了雙眼,恍惚的表情看起來感覺有些新奇,“誒——Nicht變成這樣了麼?像一隻大鳥那樣,感覺挺可愛耶。”
總士怔了下,真的是很意外,問:“真的看得見?”
“嗯,”微笑着的一騎十分乖巧地一個點頭,擡頭間順勢露出了微笑,然後帶着笑意的話音開始輕鬆地講述自己在剛剛那個瞬間看到的一切,“我也看到了,總士你那個世界的那個我。”
總士看起來還是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只能是愣愣地看着對方,看着對方帶着微笑複述自己的所見所聞。
只不過……
邊搜索着剛剛接收到的一切情報邊慢條斯理地說着話,忽然間,一騎的話音停下來了,並且猛地瞪大了雙眼。
雖然眼前的一騎忽然間變得沉默,但看着一騎難得定住了的樣子,不知道爲什麼,總士就是知道,一騎他已經看到了,前天晚上出現在他的夢境裡的,那個總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