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爲了儘量不碰到傷口,這澡杉萸洗的很是艱難。等敷完了藥,包紮完畢,她才覺得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走在去看望慕採卿的路上,洛杉萸一邊聽着暗六暗七帶來的消息,一邊捋着現在的情況。

暗六:“王妃的病情已經穩定,御醫說不出意外兩三日便可醒來。另外,屬下已經派人通知了世子,世子正在回府的路上。”

暗七:“從王妃出事,至今日上午,白小姐都待在自己院中,並無任何異常。今日晌午時分,白小姐的貼身丫鬟曾出過一趟門,於一藥房停留一盞茶的時間。”

杉萸聽了後微微皺眉:“派人去查那家藥房,至於白茯芸,她院中的事一絲一毫都不要放過。”

“是。”

幾句話的時間,杉萸便抵達了東廂主院鞠萃閣。

作爲世子府的主人家,阮陵爵、洛杉萸和慕採卿都住在東面院落,彼此院落之間的距離並不遠,方便互相探望。而西面主要是客廂,白茯芸就住在那裡。

行至門口,杉萸放慢了腳步,輕輕地推開了門。房中很是安靜,她屏退了左右,獨自坐在牀邊。

牀上的女子面色蒼白,卻依然可見當年的綽約風姿。堪堪三十出頭,正是一個女人褪去青澀最有味道的年紀。歲月並未在她的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而那夾雜在三千青絲中的少許銀髮,杉萸知道那代表着她對亡夫深深的思念和緬懷。

時光帶給她更多的是一種沉靜、釋然的通透,是千帆過後依然保有的淡淡芳華。看着她,你就會明白什麼叫做歲月靜好……

杉萸真的好喜歡這樣堅韌又有氣質的女子,她想,就連她身上的味道也該是充滿佛香的吧。

這樣想着,她果然忍不住湊上前去,俯身將頭埋在慕採卿的頸間。

很好聞呢,有淡淡的藥香,還有媽媽的味道……

就這樣待了一會兒,杉萸突然起身,脫下了自己的鞋襪,小心地翻進了雕花梨木牀的裡側。

她沒有直接鑽進被窩裡,只是在靠近牀頭的一側,後背虛靠着牆壁坐下來。

爲了不驚動慕採卿,也爲了錦被下的暖意不散失,她僅將一雙小腳丫子塞進了被褥中,輕搭着並沒有碰到牀上的病人。

這是她在前世養成的習慣。

杉萸從小便失去了父母,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兩人相依爲命,關係十分親密。

還記得外婆第一次生大病躺在牀上的時候,小小的她失了分寸,只知道站在牀邊哭泣。連着兩夜都端茶遞水,在牀邊守着,生怕再也看不到外婆了。

外婆沒法子,故意板着臉說:“魚寶已經兩天沒陪外婆一起睡,躺在牀上聊聊天了,是嫌棄我這個老太婆,怕過了病氣去?”

杉萸聽了這話,急急鑽進了被窩,卻是小心地掖緊了兩人中間的空隙,防止冷氣侵入。

外婆笑得慈祥:“魚寶可是外婆的福寶,從小健健康康的,好養活。只要魚寶像這樣多親近外婆,陪陪外婆,讓外婆沾沾魚寶的福氣,外婆馬上就好了。”

雖然杉萸知道外婆只是爲了讓自己睡個好覺才這樣說的,但她卻是上了心。

從那以後,每當外婆生病在牀,杉萸都會在牀上陪着她,不是一起躺着也可以隨意坐着。只要是在一張牀上,總覺得互相間的暖意、生氣都能傳遞,而外婆的確也在那之後依然陪了她多年光景。

杉萸看着慕採卿柔和嫺靜的臉,心頭微微一軟。

想起來也真是巧,不管是前世的自己還是忠勇公府的洛杉萸,關於家庭,她們的遭遇似乎差不多,就連現在生活在世子府也是如此,她好像一直都沒有得到過完整的親情和愛……

不過,以後她會有一個母親,也會有一個哥哥,沒準在不久的將來還會收穫更多呢?

杉萸曲着腿,上身前傾,一雙柔荑搭在膝蓋上,讓自己受傷的背部不至於太過緊繃。形狀姣好的下巴輕靠在指縫間,額前的幾縷青絲靜靜地掩在明亮澄澈的眸前。

她咂咂嘴,用舌尖去探受傷一側臉頰的口腔內壁,嗯……沒啥感覺,再往外頂……酸了。

雖說酸了,但她依舊轉着圈探着,因爲她相信多舒張舒張傷處組織有易於活血,能夠好得更快……

就在杉萸樂此不疲時,房門急匆匆地被人從外面推開。

她不由一驚,心間閃過一絲慌亂,呆呆地不知該如何反應,而這種慌亂在看到出現在眼前的男子時便真的只剩下空白了。

她終於知道原主爲什麼會這麼執着於自家哥哥了,這顏值,這身材,這氣質,簡直是有生之年系列啊……

她彷彿看到了冰澗流水淙淙,冷而不失暖融的契機;又好似聞見清風穿過梅山,帶來清香陣陣……

雖然已經在記憶中領略過阮陵爵的如玉形象,但親眼目睹的簡直不要太令人震撼好嘛。

精緻的眉眼,高挺的鼻樑,深刻的下頜線,就連冷漠的眼神都散發着惑人氣息。

咳咳,如果忽略掉那沉悶的氣壓和肅穆的神情的話……

這樣的人,有顏有才有家世,挑人的眼光怎麼會不高?不怪原主輸的慘,實在是對手太過強大。

所幸她自己對於男人沒有那方面的渴望,那些丟人的糟心事就讓它隨風遠去吧。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

但是,買賣不成情誼在啊,這麼個絕世哥哥,帶出去多有面兒啊!

杉萸回過神來,暗暗計算着心中的小九九。然而,她也沒忘記自己身上還揹着的鍋,那鍋隨時會引來暴風雨。

她面上一副害怕驚慌的模樣,放在膝蓋上的手不安地絞着衣衫,像個犯了錯等待懲罰的小孩。

正熱情演出呢,卻見阮陵爵身後跟着一個人,正是白茯芸。

長得倒是標緻,螓首蛾眉,眸中帶水,瓊鼻小嘴,溫婉可人。要不是她有着原主的記憶,怕也是會被這皮相騙了去。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着和阮陵爵一道來,她這慫樣怕是要被瞧走了。

阮陵爵一進門便見着某人佔着部分牀位、滿臉驚慌的模樣。鼓鼓的臉頰上有着他所留下的掌印,那雙忐忑的眸中泛着水,帶着滿滿的歉意和乞求。

他感覺胸口壓着一塊石,正堵着即將爆發的岩漿口。

阮陵爵緊握的雙拳慢慢松下,白玉般的臉上閃過一絲掙扎。最終僅是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略過去察看慕母的情況。

當那雙帶着凌厲鋒芒的瞳孔望向她時,杉萸的心不由緊了一瞬,隨着視線離去,她也沒有放鬆下來。

完蛋……前路漫漫……

不似阮陵爵的一語不發,白茯芸皺着眉,語氣中暗含責怪:“萸兒怎的坐在牀上?快快下來,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若是驚擾了王妃便不妥了。”

小孩子脾氣?!坐在牀上就叫耍小孩子脾氣了?驚擾?她安安靜靜地坐着,動了嗎?出聲了嗎?人還昏睡着呢,這要是弄醒了是不是還能記一功?

洛杉萸沒心思搭茬,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的。她轉過頭去,臉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神情中帶着瑟縮,漂亮的杏眸怯怯地注視着阮陵爵:

“哥哥,母妃該是無礙了吧?萸兒很是害怕,所以纔想更靠近母妃些,並不是無理取鬧。而且,萸兒乖乖的,沒有打擾到母妃。”

這嬌軟的聲音,簡直了……說得自己都牙酸……

原主非要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家哥哥說話嗎?害她一時半會兒改不了。“陵爵哥哥”啥的她是真的喊不出口,這聲“哥哥”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阮陵爵並沒有理她,也沒有多餘的表情,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在慕採卿枕邊微頓,隨後直起身子,白色錦緞長袖從被面輕輕掠過。

確定母妃果真脫離險境後,他才真正從最初的情緒中沉靜下來。

“沒事了……”

一道鼻音緩緩的,沉沉的,似是安慰着自己,飄過洛杉萸的耳邊。

雖然沒有得到回答,杉萸還是覺得……這聲音好有磁性呀!

啥也不說了,她一定會把這假哥哥攻略成親哥哥的!

至於成親……雖說複雜其實也簡單……

說到底,系統佈置的什麼鬼任務,夫妻哪有兄妹來的好。

杉萸的眼睛裡泛着光,而剛纔的一切看在白茯芸眼裡便是個笑話。一個害王妃昏迷不醒的罪魁禍首,再怎麼蹦噠也只是個跳樑小醜。

“世子,晚膳已經準備妥當。”

阮陵爵聞言眉頭皺起,想要說些什麼,但在看到牀上的慕採卿時,終是未言語。

杉萸自是注意到了這一點,想來是阮陵爵不喜和她用膳,但礙着親親孃親以往的勸言和希冀,便又放棄了。

真是孝順啊……

她都想開口說一句:其實當面一套背面一套也不是不可以,她十分不介意……反正最後都得給她掰回來……

以往都是他們一家三口一起用的膳,阮陵爵再不喜歡她,也會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出席,儘管他在席間一言不發。

這還是第一次離了慕母和阮陵爵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心裡有點緊張。

更何況,目前還在高壓期……

看着已經向門口走去的兩人,杉萸不動聲色地掙扎了一下,隨後快速又厚臉皮道:“哥哥先去,妹妹一會兒便來。”

她簡直欲哭無淚,沒想到起個身都如此困難。原本還想幹脆利落些,無奈力不從心啊!

坐下容易起來難,現在她要是想站起來,那動作幅度肯定大。爲了自己紮實而穩固的淑女形象,說什麼也要單獨行動。

沒想到,人家壓根兒沒理她,杉萸再次擡頭看到的就是某人飄揚的後衣襬。

她的臉皮啊……

白茯芸很少和他們一起用膳,這次自然不會放過機會。

她柔和了眉眼,溫婉地道了句“那我們在前廳等你。”便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