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林迦都會時常想起江淮亦隔着被子聲音發悶的和她說的這句話,她其實清楚他說這話時更多是隨意和安撫她的成分,但她卻不受控制想把這句話當成一個承諾,當成一個他們之間無數不多的承諾。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六點多,她掙扎着睜開眼睛,迷迷糊糊便看到面前站着的男人正在拆着一個裝着早餐的餐盒,她掃了一眼裡面的東西,十分清淡,沒有食慾。
林迦撐着坐起身靠在牆上,額頭上的痛意已經散了不少,她下意識的想要擡手去摸一下,還沒碰到便又被某人喝止:“別亂動。”
說完便起身走了過來,傾下身體靠近她的額頭仔細看着,動作十分輕緩的碰了一下紗布,神情嚴肅。
林迦的視線正好在他的下顎處,稍稍向上挑一下便能看到他清俊的臉,好像和三年前沒什麼變化,又好像比三年前成熟了很多,眼角處多了幾條不易察覺的細紋,但是眼神中的不羈和冷冽卻仍然是記憶中的樣子。
“你多大了?”她忽然開口,歪頭看着斜上方的男人,得到的迴應是一記白眼。
她也不惱,轉過頭自問自答:“你比我大兩歲,那你今年都27了,可真老。”
江淮亦直起身後退一步,擡手挽着自己的袖子,斜眼看她:“是不年輕了,怎麼,你後悔了?”
“那倒不是。”
林迦還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擡起頭正色看他:“我在書上看說男人的精.子質量是會隨着年紀的增大而下降的,成活率也低。”
江淮亦手中的動作一頓,咬了咬後槽牙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臉無辜之下掩着滿滿的挑釁,要不是看她現在有傷在身,他真應該立馬就讓她好好試試他的成活率。
警告的瞪了她一眼,江淮亦沒有順着她的話說,指了指病房洗手間的方向:“洗漱的東西我都給你放好了,去簡單洗一下,出來吃飯。”
他這麼明顯的轉移話題的態度讓林迦有些不悅,她坐直身體,不甘心的再次開口:“喂——你聽到我說話了麼?”
江淮亦隨手將旁邊的建議拖鞋拿過來仍她的腳下,擡起頭視線望過去,表情仍然沒有什麼變化:“你現在是覺得你手裡的砝碼不夠,想要再生個孩子來威脅我麼?”
林迦正在下牀的動作頓了一下,心裡所有惡作劇的心思跟着全都消散,只剩下滿腔煩悶,冷眼瞪過去:“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江淮亦挑了挑眉,上前想要扶着她的手腕,卻被她直接推開,站起身自己緩慢的走向洗手間。
因爲這一句話,林迦一早上的好心情全都給着消失不見,腦子裡只剩下江淮亦那一臉懷疑的表情,所以吃飯的時候也沒什麼好臉色,繃着臉一句話都不說。
反倒是江淮亦,在看出她心情不爽之後表情竟然愉悅了起來,任由林迦摔摔打打將他買的早餐嫌棄了個遍,竟然也沒有開口反駁一句,直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他是出去接的電話,時間不長,但回來時臉色已經又沉了下來,站在她面前交代:“我要回公司一趟,你好好在這待着,下午我過來陪你做檢查。”
林迦朝着他拿着手機的右手邊揚了揚下巴:“是要去處理肇事司機麼?”
江淮亦沒吭聲,轉身拿起自己的外套,眼看走到門口又停下,回頭警告似的開口:“等我回來,不許亂跑。”
“……呵。”
林迦發出一個不屑的單音節,翻過去背對着他重新躺在牀上。
身後房門開了又關,病房中很快剩下他一個人。
林迦貼着柔軟的枕頭,忽然就想起了她在車上昏過去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安雯琪詭異的笑容中帶着狠意,彷彿真的想在那一瞬間要了她的命一樣。
她知道安雯琪恨自己,但是卻不知道她竟然能這麼恨自己,竟然來命都捨得出來,和三年前的自己多像。
冤冤相報。
這個詞突然跳進了她的腦海中,她甚至還來不及解讀是什麼意思,另外一個想法便也隨之出現,如果——只是說如果,如果她能一直有江淮亦在身邊,或許那些對過去的執着,是不是也可以慢慢學着放下呢。
*
江淮亦剛到公司樓下,他的秘書助理便從前臺邊跑了過來,一邊大步跟上他的步伐一邊語速飛快的和他彙報:“江總,林氏酒店的林茗馨女士已經在會客廳等了您一上午,喬助理和她說過您今天不回回公司她也不相信,而且還給沈總打了電話,現在沈總正在趕來的路上。”
“知道了。”
江淮亦擡起手腕看了下時間,聲音冷清:“半個小時之後讓法務部的人到會議室開會,另外把之前我們和林氏合作的那個旅遊區開房案的計劃書送到我的辦公室。”
“是。”
助理應聲離開,江淮亦快速走進私人電梯,看着上面不斷變大的數字在自己所在的樓層停下,他大步走出來,直接邁向會客室。
林茗馨的耐性已經因爲長時間的等待而有些消磨殆盡,看到江淮亦進門的一瞬間,她真是強忍着自己發怒的聲音沒有吼出來,強制鎮定的開口:“江總。”
沒有叫淮亦,看來沒想走感情路線。
江淮亦表情不變,走過去在林茗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表情自然:“林總。”
“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吧?”
林茗馨有些沉不住氣,見江淮亦剛一坐下便忍不住開口,畢竟到現在她的女兒還在警察局拘役,她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和麪前的人客套。
江淮亦勾起脣角,對於林茗馨直白的開口並不意外,故意挑眉:“林總是來和我談賠償的麼?”
“你說一個數字,我願意賠償。”
雖然她並不喜歡用這樣主動低頭的方式和一個小輩談條件,但是如果用錢能解決現在的場面,她可以低頭。
江淮亦嗤笑:“林總,你看我像是缺那點醫療費的人麼?”
“那你想怎麼樣?”
“我想讓你女兒知道敢動我的人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江淮亦擡起頭,看向臉色難看的林茗馨:“順便也想讓你看清楚,什麼是你能動的,什麼是你不嗯能夠碰的。”
“啪——”
林茗馨聞言拍桌而起,臉上跟着升起一陣寒意:“江淮亦,你別把事情做的太過。”
“那也要謝謝你女兒肯給我這個機會才行。”
江淮亦面不改色,冷聲回擊,坐着的姿勢動也沒動,氣勢卻一點也不少。
林茗馨咬了咬牙,眼神懾人:“看來你這是想要和我撕破臉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跟着繃緊,一高一低兩道目光都互相盯着彼此,誰也沒有半點要退讓的意思。
江淮亦拿着手機的手在面前的桌子上晃動着,視線稍稍轉向一旁,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緩了幾分:“如果林總不想把事情鬧的這麼嚴重,我可以給你提供其他的解決辦法。”
“你說。”
林茗馨見還有緩和的餘地,也半點不猶豫,直接開口。
“你把原本屬於林迦的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還給她,我答應你放過安雯琪。”江淮亦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林茗馨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仰頭笑了出來:“江總,你這算盤是不是也打的太響了點,小琪不過是酒後意外事故,主動配合調查又自首,就算你的律師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讓她超過拘役期十五天,你敢一開口就找我要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做夢!”
“酒後事故的確不會有太大的後果,而且我和林迦都沒有什麼大礙,傷的很輕,她要付的責任會更少。”
江淮亦仍在敲着面前的手機,說到這忽然眼神一轉看向林茗馨,無比鋒利:“但如果她嗑.藥呢?”
林茗馨聞言表情僵住,臉色驟然鐵青,她雙手攥緊,滿臉不可置信:“你想做僞證?我告訴你如果你敢這麼做我一定會去揭穿你,我絕對不會讓你把這樣的髒水往我女兒身上潑!”
“如果我沒猜錯,你從昨晚出事到現在,應該還沒有見到你女兒吧?”
江淮亦聲音冷靜,起身從座位上站起來,在林茗馨身邊站定:“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只是你口中小小的意外事故,憑你在寧城的人脈,怎麼會連人都沒有見到一面,不覺得這有點誇張麼?”
林茗馨身形一晃,的確,她也一直在納悶這件事,爲什麼這一次的警察規矩格外的多,甚至連她的律師都不能進去,她原本還以爲是江淮亦在背後耍的手段,原來,原來……
“我給你半個小時的考慮時間,等沈泰出現在這間會客廳中,你就算是想把股份給我,我也不會要了。”
江淮亦下了最後通牒,擡起手腕再次看了下時間。
“爲……爲什麼?”
林茗馨有些不死心:“我就算是現在不給林迦,這些股份早晚也都是沈氏的,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不爲什麼,是誰的東西就該還給誰。”
江淮亦劃開手機屏幕,郵箱頁面跳動出窗口,多張照片都是安雯琪昨晚在ktv聚衆嗑.藥的畫面,他重新合上屏幕,再次看向林茗馨:
“而且你記住,我和沈泰,永遠都不會是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