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美人如花隔雲端》(十二)

靜漪悶聲不響地將臉埋進他頸窩處。

“嗯?”陶驤卻不想就這麼放過她。她柔弱溼潤的呼吸讓她的氣息纏繞在他頸間,若有若無的……

“你纔沒有醉呢……”靜漪悶聲悶氣地說着。喝醉了的人,哪兒還能這樣……這樣……“壞蛋……虧我還以爲……”

他的脣似觸非觸地在她身上游弋,這裡一點、那裡一點……真讓人焦躁難耐。

靜漪咬了脣。

“以爲什麼?”陶驤直了身子,依舊側身躺了,輕撫着她背上滑膩的肌膚……柔滑的彷彿絲綢一般,讓他捨不得放開。

“你還說!”靜漪翹了腳,在被底踢他。

被子沉重,她就有點施展不開,等她的腳尖觸到陶驤的腿,已經全無力道,又像是撓着癢癢似的,十足挑?逗的意味……果然陶驤撫在她背上的手,都停了下來,繼而滑下去,讓她貼着他的身子。

她躲開些,把他的手臂拉下來,瞪了他。

透過帳子,燈影暗淡,她的面容卻加倍的明豔動人似的,全因她似嬌似嗔的模樣,和她亮閃閃的眸子……陶驤見狀,哪會輕易放了她呢,不禁仍湊近些,低聲道:“那你打我那一拳,不是因爲信我醉了才惱了?”

“是你先嚇我……”靜漪立刻說。那一都拳她都要忘了……不過的確是惱的。可她纔不想承認呢……這麼久沒見,他不止喝過了量、讓外祖父和父親醉倒、自己個兒還糊里糊塗的……哼,換了誰不惱呢?

她眼梢一飛,斜了陶驤一眼。

虧外祖母還誇他性子好……分明是狡詐。在外祖母面前乖的像貓兒似的,在她面前狼相畢露。這確然是他早預備好了的……可憐她還替他擔心,怕他喝多了酒傷身。

“我纔不惱呢。你醉了,我剛好睡個安穩覺。”靜漪嗔道。

“照我看,還是有一點惱的。”陶驤握了她的腰,讓她一時動不得。大長腿一蜷起,膝蓋靈活地將她緊閉的雙腿分開,再進一點,她就完全動不得了。

靜漪覺察他身體的變化,臉上又燒起來,可仍嘴硬道:“誰讓你……”

“怎麼?”陶驤問道。

“讓你……”她剎住了話頭,點着陶驤挺直的鼻樑,忽然就卡住了他的頸子,用力地晃着,說:“讓你這個壞蛋……裝醉騙人……”

陶驤捉了她的手,說:“就是我騙人,你也別痛下殺手,你可知道格鬥術一招致命,都是按着這裡的。”

靜漪發覺,自己下手沒輕沒重,果然剛剛是按在了陶驤頸上要害處,“我不是成心的……”

“不是成心的?”陶驤點着她的鼻尖兒。

“就是成心的又怎樣!壞蛋……”靜漪抽出手來,這回照着他身上肉多的地方捶。

陶驤笑起來,將她摟在懷裡,任她捶着他的肩膀……這花拳繡腿,只當是打情罵俏了……等她打夠了,慵懶地蜷在他懷裡,他才蹭了她的發頂,說:“今晚我怎麼能爛醉如泥?”

靜漪輕哼了一聲。總覺得他這句話哪兒不對,彷彿不像句好話,可是一時之間,又說不出什麼來……她一定是倦了。還是,看着他,她就會變笨呢?

“傻瓜。”陶驤看她這又呆又傻的樣子,將手掌印在靜漪額頭上,揉了揉。

“你才傻……”靜漪這回反應倒是快了,拉下他的手來,瞪了他。

兩人臉對着臉,歪在同一個枕頭上,孩子氣地鬥着嘴。

“嗯,這說到傻麼,”陶驤也米米眼,從枕頭上挪過來幾寸。靜漪向後撤了幾寸,不然陶驤的鼻尖兒都要碰到她的了,她就看不到他的眼睛了……“你竟然敢說我是傻姑爺,嗯?”

靜漪吐吐舌尖,心知他既是沒醉,她嘟噥的那些話,自然是都聽到的……可是他就是傻啊。她想到這兒,又不禁來氣,再攥拳捶在他肩上,說:“真是傻的可以……哪兒找你這樣的……姥爺和父親一齊被你灌醉了……都不知道讓着些,以後他們不待見你可怎麼辦?”

她說着,兩道柔亮的細眉果真蹙到一處來,像是的確在爲他發愁似的。

陶驤好笑地看着她。

像個小孩子,自己喜歡的,也巴不得人家都喜歡呢……他一念至此,頓覺心裡暢快。過了好一會兒,似是要享受下這種暗暗的歡喜,他才說:“你纔是傻子。”

靜漪嘟着嘴。

陶驤撥開她額上汗溼的劉海。她額角的胭脂痣,在暗暗的燈影中顯露出來,他指腹觸着那痣,微笑着,說:“我早就說了,姥爺就是不待見你,也不會不待見我的。”

瞧着他自信的樣子,靜漪哼出聲來。

“不信麼?”陶驤微笑着問。

靜漪團着手指,在他胸前打着圈兒,慢條斯理地說:“姥爺哪兒有那麼好哄……就是父親,若不是這次事出緊急,怕也是難得同姥爺見一見的……牧之?”

陶驤正聽着靜漪說話,見她鄭重地望着自己,點點頭。

“姥爺姥姥雖然答應了要轉移到後方,依姥爺的性子,自是不會同程家住在一處,少不得另覓住處……按理說他們跟着咱們是最好的,可也沒有這個道理。我想先同你商議……”靜漪看着陶驤。

陶驤瞭解她的想法。

只是她與母親和遂心在滬上,租界裡是安定些的,但她工作繁重,若是外祖父母再過來,恐怕她會更辛苦……不過不讓她照顧他們,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靜漪的脾氣他太知道,是不會以自己爲先的。

他雖心疼,還是說:“他們跟着咱們,自然你是放心了,也應當應分。不過也得聽聽父親的意見,再有,更要緊的是聽聽姥爺和姥姥的意見。我怎麼聽着姥爺話裡的意思,是願意去西南的呢。現在的形勢,當然是大後方更爲安全。就是你……”

靜漪聽到這裡,知道陶驤要說什麼了,她忙掩着他的口,說:“你又要發表演說了……母親很能幫助我的,遂心全是她在帶,我們都很好。你不用掛着我們。我會見機行事,一定不讓她們有危險。”

陶驤無奈,暫時沉默。

靜漪想了一會兒,說:“姥爺能去大後方更好。我雖想他們,知道他們更安全,也就安心。”

陶驤望着她——她平躺在他身邊,邊說話,靈巧的手指邊纏繞着她的髮梢,輕聲同他念叨着、商議着事情……多是瑣碎的小事了,也並不是非要他拿主意的。關於母親、關於遂心……遂心有多麼乖巧懂事——他自是知道遂心的乖巧懂事的。

他的寶貝遂心嘛……

“我們再給囡囡添個弟弟好呢,還是妹妹好?”靜漪忽然問道。

陶驤沒出聲。

“嗯?問你話呢!”靜漪見他閉着眼,彷彿在欣賞音樂似的,對她的問話顯然心不在焉,便碰了碰他。“牧之?”

陶驤低頭,含着她的脣,吮了好一會兒,彷彿是要把這個念頭給她吸走。

她果真呼吸困難起來,他才放了她,低聲道:“現在想都別想。”

靜漪恨恨地握了拳,翻身將被子全都裹在身上,往旁邊一滾。陶驤身上一涼,笑着過來扯被子。靜漪就更將被子裹的緊些,偏不給他。陶驤索性將她連人帶被子都抱在懷裡,道:“回頭我着涼了,你還不是心疼?”

被子還是被他扯開一角,他鑽進被底,將她溫熱的身子立即摟緊。

不過這麼一會兒,他身上帶着寒氣,皮膚也微涼,靜漪果然有點後悔,也就不說話了。

陶驤笑着,輕輕搔着她的肋骨處。

她瘦嶙嶙的,肋骨根根分明。

他的手指彈琴樣地在那裡輕輕敲打,並且果然哼起了曲子……靜漪輕輕按住他的手,曲子便戛然而止,可那音韻仍在她腦中迴旋……

“靜漪,”陶驤反握着靜漪的手,“我知道你的心。”

靜漪頭動了動,沒有回過臉來看他。

陶驤從她柔軟下來的身子知道她已經不那麼惱了,便說:“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次見姥爺的情形?”

靜漪愣了下,這纔回過身來,問道:“什麼?”

陶驤躺好,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靜漪瞪他一眼,無可奈何似的躺了過去。

兩人規規矩矩地靠着,被子也蓋的整整齊齊的。

“說呀。”靜漪催促他。

陶驤嗯了一聲,說:“倒也不算是正式拜見……”

因爲知道就算是正式遞拜帖求見,馮家也不會允許他登門拜訪,他也便沒有那麼辦。除卻馮孝章的身份,和馮家門第高貴的緣故,只因馮孝章斷絕父女關係一項,同女兒有任何聯繫的人,都已經被隔絕在馮家門牆之外。

他那時從關外返回,本該直接回蘭州,卻不顧同行的段奉先等人的反對,繞了個彎,回北平處理一番雜事。進出北平都甚是秘密,不但沒有住進陶家在北平的落腳地陝甘寧會館,也沒有去怡園。雖然那是他和靜漪新婚後頭一個小家……也是她長大的地方。說起來和她的淵源比別處更深,她也更喜歡那裡。可他還是沒有去。

從南京來的消息,告訴他靜漪仍不知所蹤。說是已經分開了的,也說了各自珍重,但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他雖然嘴上不講,還是想着或許她悄悄回了北平,那麼也許他這一來一去,能遇上也說不定。但是他在北平幾日,也沒有獲得任何蛛絲馬跡,表明她在北平或者至少來過北平……跟着他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向他彙報,誰也不挑開這層窗戶紙。

後來段奉先說,牧之你再想想靜漪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他也不知道她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想來想去,覺得她也許她會去她母親墓上看看。

他去了程家的墓園。程門馮氏墓被守墓人管理的很好。他問起守墓人,最近有沒有人來祭拜。守墓人說並沒有。他直覺守墓人並沒有撒謊……但或許是她去過,又很小心地隱瞞了行蹤。

她是那麼有勇氣。

在他得知她果然毅然決然離開了那些能夠依靠的親人之後,他想能這麼做的她,真是夠有勇氣的。

但是他在馮氏墓前立了好久,總覺得空氣中隱隱約約有些香甜的氣息。那香甜的氣息過於熟悉,不是任何一種香精能調製出來的……除了她身上,他再沒有嗅到過任何一種相似的味道。在墓園裡徘徊良久,天黑透了,才離去。那香甜的氣息就像是沾在了他的衣襟上,一直隨着他。

回到住處後段奉先就催他離開北平。爲了安全起見,還有回西北後等着他做的那麼多事情,他也該離開了。不過他突然做了一個決定,去趟天津——段奉先後來說,牧之你有時候果斷絕然地冒險行事時那副德行,真讓人恨不得宰了你——可是段大哥仍然陪他一道去了天津。他們預備從天津返回金城,這一次,接上了奉先的妻子兒女。

奉先是不知道他爲何非要去天津,旁人也都不知道。甚至拿了厚厚一沓子密報給他的情報官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他會對一個前清遺老、如今寓公有興趣。即便是這位寓公仍然有着巨大的影響力,可顯然他是不太會同這位老先生輕易攀上什麼交情的。

他把密報翻了個爛熟,到天津的第二日他便去了興安茶樓。天津的茶樓裡興安不算最有名的,但是出入這裡的多是老派名流。因多是熟面孔,彼此見了面少不了寒暄。他一去,就顯得有些各色。

馮老先生像密報裡說的一樣,他的汽車在早上九點準時停在了興安茶樓的門前。老先生看上去儒雅斯文,眼神卻銳利的如鷹隼一般——許是他果真在濟濟一堂的中老年茶客中惹眼了些,老先生進門往他的包間去時,瞥了他一眼——也就是這一眼,他覺得馮老先生是把他打量了個通透。

彼此間不過是目光有片刻交會,待馮老先生從他身旁一過,他身上的緊繃感半晌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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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抱歉因爲卡文從昨晚卡到今天才更新從早上改到晚上。明天晚上更新這番的最後一章。(這回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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