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漪出了杏廬腳步就加快了。舒嘜鎷灞癹秋薇跟在她身後,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之慎住的遠。靜漪心急,抄了條近路去之慎那裡。這一來就必須經過三太太住處梅園的院牆外。裡面傳來笑聲,她辨得出是七姐之鸞八姐之鳳,院子裡還不時的有“嘭”“嘭”的響聲,大概是在練習打網球。之鸞在天津迷上了打網球,還說要教她,這幾日正在興頭上,天氣這麼熱依舊要練習的……靜漪走到院門口,跟兩位姐姐打聲招呼,她們正是在庭院的草坪上打球。靜漪看到三太太也換了運動裝坐在一邊看兩個女兒打球,便走近些給三太太請了個安。
三太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靜漪一下,笑着問她這是要去哪兒。
靜漪說是要去九哥那裡借書還書的。
三太太就笑了,轉臉對着之鸞之鳳說:“你們倆就只顧着玩兒,看看人家十小姐。湎”
之鳳杵着網球拍撇了下嘴,沒說什麼;之鸞就說:“媽您就只管拿十妹擠兌我們,我們哪兒能和十妹比呢?十妹唸書一個頂我們倆,這可是父親說的。”
三太太笑着,說:“就有你們說嘴的,除了唸書,你們倒有點兒別的什麼也能比過十小姐呀?”她說着輕巧的笑。
之鸞和之鳳也輕巧的笑黑。
三太太說:“快去吧,等有空兒了也來三娘這裡坐坐嘛,和姐姐們打打球也是好的,女孩子也要運動運動,如今就時興健康美。你看我都要趕時髦呢。”許是三太太在天津住了這一個多月受了些影響,口音都有點兒天津腔。
靜漪聽着三太太說話,她倒忍不住笑出來。上回三太太在上海住的久了些,回了北平言談間不留神還是伊呀儂的,杜氏母親聽着心裡不受用,說了她一句,她還在父親面前因爲這點小事告狀,被父親斥責她慣會磨牙,不尊重杜氏母親,討了個沒臉……
三太太見靜漪笑,倒也不知道靜漪笑什麼,她心緒正佳,便也不做他想。
靜漪告退了帶着秋薇從院子裡出來,仍樂呵呵的。秋薇倒覺得奇怪,問,靜漪是不說的,卻笑的更厲害,到了之慎那裡,看之慎在他的書房裡歪着,午睡未起,便將他拉起來,一股腦兒的都和他說了。
之慎才睡起來,正覺得口乾舌燥,正好吃靜漪帶來的水果。屋頂的電扇搖出來的風呼呼的吹着,靜漪笑嘻嘻的和他說話,他不知不覺的就半盒沁涼的水果下了肚。
“九哥,你晚飯還吃不吃了啊。”靜漪這才發現之慎已經連吃了三隻懷柔蜜桃,更別說還剝了這一大堆荔枝皮了。
之慎笑着,拿了溼毛巾擦手,說:“吃啊。你和我一起吃吧,等會兒讓小廚房給咱倆送炸醬麪。我想吃炸醬麪了。”
靜漪搖搖頭,說:“媽讓我快點兒回去。你不過去母親那兒吃?”之慎若是在家吃飯,必然是去上房母親那兒吃的,不然他就會直接出門,吃過晚飯就找地兒消遣去了,非到下半夜不會回家來。
“不去,母親說這幾日身上乏的慌,天氣又熱,她就讓各房自己開火了。”之慎看看靜漪,問:“你不知道?”
靜漪剝了顆荔枝。
之慎看了她一會兒,說:“你這兩天就沒心思吃飯。”
“哥!”
之慎嘆口氣,皺着眉,看看在打扇的秋薇,揮揮手讓她下去。
靜漪把荔枝的殼剝掉,也不吃,細細碎碎的,把荔枝殼一點一點的捏碎。她的手白的很,與透明的荔枝肉幾乎不相上下。
“早知道呀,當初怎麼也不開那個口,竟拜託孟元照應你。只想着你也進了聖約翰,他也在聖約翰,略微照應下,總歸是好的。”之慎說。
靜漪迅速的看他一眼。
“父親已經幫你在協和遞了申請表,馬上轉學籍過來。”之慎說。
“都不問問我願不願意。”靜漪並不意外父親的獨斷專行。
“問是會問的,不過你願意不願意,結果也是那樣。”之慎說。
“就跟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都得去公司一樣,是麼?”靜漪問。
之慎笑笑,說:“在旁人看來這還是巴不得的福分呢。竟然輪到要培養我來經營這份兒家業。”他抹了下鼻子。程家他們這一支只有老三之忱和他兩個男丁。之忱作爲長子本是責無旁貸,可是偏偏選了條別的路……父親專制了大半生,也拿和他性子最相像的老三毫無辦法。況且之忱根本不着家,父親想抓也抓不住,只好退而求其次。
他才二十來歲的年紀當然是能玩則玩,在大學堂選個輕鬆的專業混跟個文憑也就過去了。大部分像他這個年紀的少爺們都不過如此。可是他們程家畢竟不一樣。別人家可以那是別人家的父親允許,在程家,想都別想。
他再不願意,也擋不住父親的威逼,母親的哀求——尤其是母親,她養育了五女二子,女兒們嫁的嫁、死的死,之忱又遠在南京,唯有他在身邊。
何況他閒時盤算下,也不知道將來有誰能幫幫父親。
靜漪是女孩子,遲早要嫁出去的,她也沒有這個心思。他不一樣,對程家。他是有責任的。
“我在公司,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也看出來父親有父親的難處。”之慎說。
靜漪只道她的九哥依舊是在吊兒郎當的在公司出入打發時間,不想他竟這麼說,一時無話。
“不過小十,”之慎伸手過來點了點靜漪的鼻尖,笑了。他和小十從小最親近,有什麼事小十都是找他商議的。“在父親和母親面前,能幫你,我是儘量幫你的。”
“九哥,我……”靜漪低聲,“如果實在不行,我是要離開這個家的。”
程之慎抱着手臂,靠在身後的夾紗靠枕上,看着靜漪,半晌不言聲。
他心想靜漪是做的出來的。
她總不知何時就會冒出來一股子狠勁兒,嚇人一跳。
“你可唬不着我,逃婚離家的我也算見過幾個。”之慎開着玩笑,漂亮的眼睛閃閃發光,“雖然有個別衣錦還鄉被家裡容下的,多的還是狼狽不堪過不下去又回家來的。我不是嚇你,到了那日,可不是親事盡着你挑了。”
“九哥,就這門親事,什麼時候給我機會選了呢?”靜漪問。
之慎笑了下,說:“你說的也是。”
“再說,我一個庶出的女兒,嫁給陶家庶出的兒子已經是上上之選,不是嗎?”。靜漪有點激動。
“胡說什麼呢。”之慎突然的不高興了,“什麼庶的正的,這家裡誰把你當庶出的?父親雖然嚴厲,女兒裡最疼你,你不知道嗎?”。
靜漪不語。
最疼她……她不要他以他認爲最好的最適合的方式安排她的生活來疼愛她,她要的只是自己相信的幸福。
“三哥過陣子會回來。你的事,我會寫信給三哥,看他能不能幫上忙。在父親那裡敲敲邊鼓也行。只是,孟元同你,要有一樣的打算纔好。他如此熱衷於革命和主義,我怕他眼下根本無心成婚。依我看,你若指望能夠說服父親,孟元必須對父親做出保證。不怕跟你說,就因爲這個,我也拿不準到底應不應該幫你。你要退婚,我當然是支持的——你要嫁給孟元,這事必須從長計議。他一心鬧革命,靠什麼來養家餬口?空談主義嗎?”。之慎冷靜分析。這也是他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考慮的。
“可……那是他的理想。”靜漪有些猶豫。她無疑是欣賞戴孟元的才氣、激情和勇氣的。可她也會擔心他的安全。
“小十,如果他看重你,他知道怎麼辦。你當然不一定要靠他養,但他是男人。”之慎說着,看了看時間,“你來找我,想必是想辦法出門見他是麼?”
靜漪點頭,告訴之慎,戴孟元已經訂好了時間。
之慎一聽,頓時皺了眉。想說什麼,但見靜漪的眼睛裡,滿是期待的看着他。他心念一轉,既然是一早伸手幫了靜漪……他就說:“明天過晌,你等帔姨休息了,就從後門出去,程僖會開着車在後巷等你。後門的鑰匙,我還是讓四寶想辦法弄出來。你務必快去快回。”之慎交代着。
“九哥!”靜漪驚喜。
“哎!”之慎阻止靜漪過分高興的舉動,他很嚴肅,“我可不同意你私奔。如果你那樣,休想我再認你做妹妹。”
“九哥……”靜漪還是伸出手臂來攬住了之慎,“就知道九哥你最好了。”
“還不快鬆開,大姑娘家的,這像什麼樣子。”之慎掰開她的手臂,板起臉來。
靜漪一笑,道:“九哥,你這會兒真像三哥。”兩個哥哥長相本就相似,只是年歲相差的大了些,之慎的模樣就彷彿年輕十歲的三哥之忱。
她覺得好像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三哥了。
“胡說,我哪兒有他那麼老。”之慎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