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惶惶如喪家之犬,三十餘憲兵再無來時的氣勢,他們夾起尾巴逃得飛快,所謂的武士道精神,此時被他們拋入車輪後面的濃濃煙塵中,屁都不是。
其實,以中方現在的兵力優勢,荒村根本沒機會逃出去。不過在放他一條生路這一點上,蕭逸、錢向林還有黃來英卻表現出了極度的默契。
打掃戰場的工作,因爲蕭逸的建議,最後交給了太湖游擊隊。蕭逸是這個意思:不能讓人家白來一趟,就算是還人家一個人情吧。軍人之間的關係,遠比社會上要純潔。雖然大家沒有挑明,但是錢向林也好、郭戴還有陳家俊也罷,卻都默認了這樣一個事實——蕭逸將成爲這支起義部隊的最高指揮官。
黃來英也沒有客氣。太湖游擊隊不比中央軍所屬的游擊隊,有着穩定的補給,也不像狐瞳特工那樣有着寬裕的資金來援。太湖游擊隊的發展,百分之九十得靠戰場上的繳獲。
荒村等人想必是嚇破膽了。不管他們表面上表現得如何強大,面對生死,他們卻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兩樣。他們跑得飛快,郭戴看着他們的背影,不甘的問蕭逸:“爲什麼要放走他們?”
蕭逸笑了,看向錢向林還有黃來英:“這裡都是錢大隊長還有黃隊長的人,這話,你不應該問我吧?”
郭戴在這次反正行動中體現出了驚人的軍事天賦,不過事關計謀,而且是陰謀,他卻顯得稚嫩了。錢向林覺得有必要說明這個問題,以免在郭戴心中留下陰影,他解釋道:“老郭,你不覺得,荒村活着,會發揮更大的作用嗎?波田支隊中,可是還有幾大千臺灣人呢!”
林海峰怕郭戴還不開竅,補充道:“荒村回去,肯定會添油加醋的述說這裡發生的一切,如此一來,小林疑心肯定會更重,以後應該都不會再啓用臺灣兵了。”
郭戴一愣,隨即就明白過來,他擔心的問道:“那他們會不會有危險?這一切,畢竟是因爲我們。”
“不會的。除非他們想放棄臺灣,”黃來英說道。
郭戴想了想,終於想明白了,他眼睛一亮說道:“這麼說,荒村逃回去,等於帶給了小林一個難題。”
衆人都笑了。
此戰戰果頗豐,別的不說,光是軍卡就繳獲了幾十輛。看着那麼多軍卡,蕭逸做出決定:“挑選三十輛車況最好的,再將其它車的燃油放出來,再準備一些備用件,咱們撤!”
太湖游擊隊打掃完戰場——主要是收集武器彈藥,然後,黃來英便和蕭逸他們告別了。“蕭長官,希望我們還能一起並肩作戰!”他最後握着蕭逸的手如此說道。
太湖游擊隊隊員們裝備不怎麼樣,但是精神風貌卻絕佳,戰鬥力也不錯。在蕭逸眼中,這是帶着點神秘的部隊。太湖游擊隊在太湖縣一帶已經闖出了不小的名頭,很是讓日軍頭痛。蕭逸很敬佩他們,他認真說道:“肯定有機會的,只要日本人還在,我們就有機會。”
太湖游擊隊帶着豐利的戰利品沒入了山野中。目送他們離開,錢向林還有陳家俊等錢向大隊主要的中低層軍官圍着蕭逸,他們剛纔已經就部隊以後的去路商量過了,此時得出了共識,認爲部隊想要很好的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陸生存下去,只能投靠學兵軍了。錢向林看着蕭逸說道:“蕭長官,我們商量過了,以後決定跟着歐陽將軍打鬼子,就是不知道學兵軍會不會接納我們。兄弟們心中沒底,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答覆——拜託了!”說完,他恭敬的鞠了一躬。
也許是在波田支隊呆得久了,又或者和日本人打交道太多的原因,錢向林他們現在的行爲習慣受日本人的影響很大,這讓蕭逸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當然了,這和原則性問題沒有關係,所以他也僅僅是皺了一下眉頭而已。
關於錢向大隊的去留,歐陽雲早在“雙曹計劃”制定之初就有了設想。蕭逸接到的任務電報裡有此說明,他看了衆人一眼,緩緩說道:“你們有此決心,很好。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總司令一直關心着你們的情況,他有過交代,要我們竭盡全力保護你們的安全,一旦你們脫離波田支隊,就要想方設法將你們安全帶過江去。我現在有幾個問題,希望你們誠實回答。你們是想繼續留在軍隊呢?還是要回去臺灣?”
在雙方並沒有多少信任基礎的情況下,這個問題有些尖銳,很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偏偏這個問題,錢向林他們剛纔並沒有討論到。他看了其他人一眼,說道:“我想留在軍隊。不管從前如何,現在,我視自己爲一箇中國人,作爲一箇中人,值此國難當頭,我當然要履行軍人的職責。”說完,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衆人。
“我們唯大隊長馬首是瞻!”錢向林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幾乎都是同一個腔調。
蕭逸的眼睛眯了眯,爲錢向林對這些臺灣軍官的影響力。不過,因爲錢向林之前的表現他並沒有多想什麼,他繼續問道:“留在軍隊,那你們就要和日本人作戰,甚至可能會對陣臺灣來的軍隊,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了嗎?再者,你們對以後的待遇有什麼要求?”說完這話他看了衆人一眼,又補充道:“你們不要有什麼顧慮,我們總司令爲人很開明,而且言出必踐,你們有什麼要求的話儘管提,只要我們有這個條件,我們會盡量滿足。”
錢向林立刻說道:“蕭長官,您這個問題其實沒必要問的,我們剛纔就已經和日軍交火了,這應該算是對您第一個問題最好的答案了吧?至於將來戰鬥時可能遇到由同胞組成的部隊,我想,既然他們執迷不悟,那麼就應該有倒在我們槍下的覺悟。條件?我沒什麼條件,我知道的,學兵軍福利很好,如果說我還有什麼要求的話,那麼我代表大隊全體官兵,不,還包括郭戴他們提一個要求,我們希望像一個普通學兵一樣得到一個學兵該有的尊重和權利——僅此而已!”
錢向林的話滴水不漏,其他人聽了紛紛點頭附和,他們的目光,隨即聚焦在蕭逸的臉上。
蕭逸笑了,點頭道:“如此的話,沒有問題。”然後他向錢向林伸出右手,含笑說道:“歡迎加入學兵軍!”握着錢向林的手,他向衆人說道:“從此以後,你們就是臺灣義勇旅一份子了,你們將隸屬總司令部直接指揮。”
錢向林低下頭來,說道:“非常榮幸成爲學兵軍一份子!”
蕭逸鬆開他的手,說道:“我來之前總司令有過交代,爲了防止日本人惱羞成怒,對你們採取比較偏激的行動,要求我儘快帶你們過江——”
他話沒說完,被郭戴打斷了,郭戴說道:“林大哥之前說過,會讓太湖游擊隊的黃隊長幫我們渡江,可是他們現在已經離開了。”
蕭逸看着他,笑笑:“太湖游擊隊對這裡很熟悉,有很多渡江的辦法,不過,要想渡江並不一定就非要依賴他們,只要我想,我們隨時都可以安全過江。但是,剛纔聽了錢大隊長,不對,現在應該是錢旅長了。錢旅長剛纔那番話我很贊同,大家既然已經成爲了中人,那麼就有義務爲這個國家做出一定的貢獻,我因此有一個想法,在離開之前,我們是不是做點什麼,也好將我們臺灣義勇旅的名頭打響?這只是我的一點不成熟的建議,最終決定權在錢旅長手中。”
蕭逸最後一段話說出,錢向林的臉色微變,不過,很快,他就看着手下們正色道:“蕭長官的建議很好,兄弟們,我們即使爲了感謝歐陽總司令的關心,也應該有所表現。嗯,在過江之前,我們就整他一點動靜出來。”
歐陽雲給蕭逸的命令其實很簡單,就是幫助林海峰儘量擴大“雙曹計劃”戰果,然後安全的將反正臺灣兵帶過江而已。然而,以蕭逸敏銳的嗅覺,一旦覺得在這事上還能做點文章,他卻如何肯就這麼簡單的完成任務呢?
長嶺鎮,波田支隊指揮部內,小林覺醒一聲不響的聽完了荒村的彙報,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眼中冒出熊熊的怒火,那表情,登時就駭得指揮部裡的所有鬼子噤若寒蟬,而荒村更是低下頭,一張臉變成了慘白色。
按照荒村的講敘,錢向木一郎早有反叛之心,不僅是他,錢向大隊的所有人都心懷不軌,他們之前之所以一直表現得中規中矩,不過是在等待機會而已。這一次即使沒有淳爾一郎等人的反叛,以後他們逮到機會,依舊會造反出去。小林由此聯想到支隊中其它的臺灣官兵,忽然驚恐的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對支隊的控制,現在波田支隊中的臺灣人,他們不僅不再是可以信任的部下,甚至已經成了可能葬送他性命的敵人。那麼,接下來,他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