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較量

終於,要直面這段舊感情了!

葉萱不是不敢說,而是,一直以來,不願說。還是那話,費雲軍帶給她多少痛苦,就曾帶給她多少歡樂,她不想評價真情的對錯,也不想,就那些你情我願的事有所指責或埋怨。

但是,如果能籍此幫着大少拾起男人的信心,她,卻也可以不惜一切。

她將他的手放在臉上輕蹭着,緩緩啓言:“我念過書,有見識,可是,生活圈子卻是一個封閉而保守的小縣城,憧憬與現實的衝突在費雲軍追求我時,達到了頂點。現在想來,與其說我愛上他,更勿如說是愛上了他描繪的那番兩情相悅、比翼雙飛的未來。可是……。”

葉萱嘆口氣,結局,就不用說了吧。

“不能說他虛假,我相信,說這些話時,他也是深信不疑的,只不過,是我自己太幼稚了!其實如果兩人曾經努力追求過,就算失敗了,我也無怨無悔,但是,他自私,自己說愛時就要我放棄親情,得到愛後卻要我成全他的親情。”說到此,憶起那些難過的日子,葉萱有些哽咽起來。

見此情景,大少脫口而出:“好了,打住,我們不談這些了。”

“沒關係,”她吸吸鼻子,勉強提起個笑意,“這些個事,老憋在心裡也有夠難受的,我願意說給你聽。我們從縣城回到他家,那一大屋子人當我是個拾回來的乞兒般輕視,他妹妹不喜歡我,媽媽更是反感我的出現轉移了兒子對她的愛,回憶起來,連自己也不敢相信,那時的我遇着她們挑釁,立馬象個刺蝟般豎起所有的刺回擊過去,甚至連費雲軍也不放過。都是年輕惹的禍!”

葉萱嗟嘆一句。

大少啞然失笑:“丫頭,你今年高壽呀?說得那麼老氣橫秋的。”

她有些紅了臉,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臉色更紅豔,說就說吧,自己真正要告訴他的,不就是這些嗎?葉萱咬咬脣,將臉埋入他的手心裡,閉上眼睛,鼓起勇氣說:

“你老問我是什麼時候愛上你的,其實,我真不知道,打從做你的私助始,天天呆你身邊,你性子沉穩溫良,處理事情睿智而又冷靜,

我仰慕你的才幹,不自覺地要求自己能幹一些、周全一些,合得上你的步子,這,就是最初時天平上的‘比重’。到後來,雖然你從不說,但我知道,你心裡是有我的,我暗自歡喜,更暗自鼓勁要做得更好、要讓你心目中我的份量更重。想念到這些,突然驚醒:這纔是愛呵,有傾慕、有憐惜、有牽掛、有容忍,更有比翼翱翔的志向!兩相比較,我想,與費雲軍的那段情,不能稱之爲愛,不過是年少虛榮,沉醉於他狂勁的追求裡迷失了感情而已,至於他描繪的那些未來,確實是我所追求的,只不過,能給我的,不是他,是你。你總說我好,瑁,你從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我有多渴望能做得更好一些,來匹配唯有你才能給我的幸福感。所以,你千萬別再誇我了,我只是因爲那個人是你而已,換作是別的人,我的尖銳和計較,依舊不會比對着費雲軍時少多少。”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伏在他腿上的那個小身子顫慄了開來。大少慢慢自手心擡起她的臉,仔仔細細地研讀着那上面滿滿的認真與堅定,他終於信了,信了女孩那純淨的愛慕,信了自己於她而言無以倫比的魅力與誘惑。

他將她扶站起身,滿臉肅目地仰望着她:“小萱,你知道…..,可是,如果你要,我也可以跪下來說:嫁給我吧!”

就算沒有戒指、沒有鮮花,但大少知道,機會,稍縱即逝。今時的葉萱,真有心答應,什麼都不會在乎。

女孩驚愕兩秒,接着,她笑起來:“你,讓我享受享受戀愛好不好?”

“那和我回鏡苑吧,我要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會是陳氏的少夫人。”

她溫婉的笑容下自是無可置疑的堅定:“瑁,我愛的是你,不是林林種種的頭銜和物產,我們這樣不好嗎?”

“你到底在擔心什麼?”他終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葉萱多情的目光投入了陽臺外廣闊的湖面,那望不到頭的水域映襯着略顯迷茫的聲音:“我擔心什麼?我擔心越是純粹的愛情越經不起外界的紛擾。瑁,費家只是不喜歡我佔據了費雲軍而已,尚且會排斥我至分手的地步,陳氏,陳氏複雜的家族關係,更涉及到龐大的資產,你覺得,我們置身其中的愛情,能經得起多久的考驗?”

“所以,你寧願選擇做我身後的一個無名無份的女人?”大少的問話刺耳卻給了她足夠的警醒。

無名無份?葉萱頭痛了起來。哪個女子不想要一生中最美的那套婚紗,不想讓親朋好友與自己共證那句驕傲的承諾,可是,現在的自己,若是連愛情都握不住,縱是有了這一切又能保證能燦爛幾天?豪門夫婦分分合合的故事,報紙、雜誌幾乎天天都有,哪一對在執手時不是真情相許,但是,又有多少對,能夠在物質與人事間,相守到永遠?如果,非要她在名份與陳瑁輝之間作個選擇,答案,還用得着猶豫嗎?

她展露出一個炫爛的笑靨:“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

回答,在大少心裡掀起了比感動更甚的驚濤駭浪,果然如此,她單一卻執着的追求、爲着愛情不惜離經叛道的追求,究竟有多少是愛,又有多少,是懼?不管哪一種多,總是,明確地拒絕了他!

他低頭沉吟,葉萱卻是想要結束這番對話。她起身,伸了個懶腰:“好了啦,我去做晚飯了。”俯身在他額頭上印上個吻,離開陽臺。

大少看望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葉萱對陳氏產業的無慾無求,陳怡心並不知道,其實,就算她知道,也不可能爲此改變些什麼。

陳先生關於“退休”的安排,是長房一脈揮之不去的噩耗;

“高息攬儲”一事,大少在葉萱的幫助下,不僅很快摁平了風波,順帶還收了單輝的股份、砍掉了秦懷勇,失財失勢,可謂是偷雞不着蝕把米;

更有陳大少先人一步,伏下新柴氏10%股權的暗棋,害得怡心運籌帷幄,卻功虧一簣,還連帶着痛失與柴俊那麼多年的愛情。

新仇舊恨,如山般壓在怡心及長房心中,加上葉萱越來越彰顯的才幹,無疑更加劇了這種危機感,就象大夫人所言:“他們是小,就應該一輩子作小,如果真讓他們作了大,這家裡、這企業,會容許兩個大嗎?”說完,深深地看了看怡心,千萬希望和依賴,全都溶入那眼光中植入她體內。

怡心吸口氣,告訴自己:不氣餒,既然,情,已無所歸,那,就一門心思捍衛至親的利益吧!

二太太原以爲現在兒子週末纔回,自己的日子會更顯無聊,卻沒想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大夫人她們一掃不相往來的習氣,時常串門不說,偶爾,還端些湯水與她共享。

這不,剛吃過午飯,大夫人、怡心和怡芸便笑嘻嘻地過來了。

“老二,這些個男人們,整天要不就忙工作,要不就忙着喝花酒,沒一個顧家的,咱們也別虧着自個,趁今天怡心、怡芸放休,打麻將吧!”大夫人的和藹和周全可是她以前從未奢望過的。

“是啊,二姨,”怡心一貫的溫和,只不過,現在終於肯給她了,“以前大少是最乖的,老是推了應酬回來陪你,可也不象我媽說的,這年代變了,兒子倒成了給別人養的了,大少還算好,週末總回,我們鴻餘別說回他家,連電話都懶打兩個去。”

這番話使得二夫人心裡的失落感更重,她的手無意識地擺弄着麻將,沒有吱聲。

“最近大少身體還好吧?”怡芸最煩敷衍爸爸的這個老二,她想速戰速決演完戲收工。

桌子下,大夫人和怡心各踢怡芸一腳。

“還好。”二夫人還在想着來日如約的孤單,答得有些恍惚。

“有葉萱照顧,應該是很放心的。呵,說起來真是浪漫啊,漂亮、貧窮的女私助征服了我們富有、寂寥的CEO,你們別笑我是事後諸葛,其實大少提撥她當總裁助理的時候,我就知道葉小姐可是‘能幹’得很的咧。”這些個似是而非的話,只有怡心才說得好。

怡芸接話說:“什麼總裁助理呀,姐,你消息太閉塞了,現在全行誰人不知葉萱裡外一把手,大少把瑁輝交給她打理已經很長時間了。聽小舅舅說現在蓋章什麼的,若是沒有葉萱的簽字,門都沒有,大少見着她的簽名,閉了眼蓋都行。”

“啊?”

“啊!”

怡心與二夫人齊齊驚呼,只不過,一真一假罷了。

二夫人從不過問銀行的事,乍聽之下,很是驚愕:“怎麼會這樣?從沒聽瑁說過呀!”

“老二,”大夫人沉聲說道,“現在的年輕人,心計,比起咱們當年來,可是隻有多沒得少,你也是過來人了,阿瑁的情況,更不用我提醒,爲他也好爲陳氏家產也好,這個媳婦,可是得掂量清楚喲。”

“聽依依說,葉萱最近叫停了大少用藥,改服她不知從哪弄來的大蜜丸。二姨,我們都知道三弟每年不知要用多少藥才能壓住他的病,這一停……”。

怡心話音未落,二夫人忽地站了起來,她已被這三人說暈了頭,葉萱在她眼裡,剎時變成了個深沉陰險的壞女孩,不行,怎麼能由着她亂停兒子的保命藥,母親保護兒子的天性涌了出來,她張惶而憤怒地說:“什麼蜜丸?這葉萱真是狗膽包天,叫車!我現在就把行裡把她轟走,真以爲哄着瑁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三人互遞個暗喜的眼色,怡心衝着怡芸嚕嚕嘴,示意她去叫車,又似勸似催地說:“二姨,別衝動,讓媽和怡芸陪你一起去,問清楚清況再說。”

見着母親和妹妹陪着二夫人上車直奔行裡而去,怡心輕鬆地活動着頭頸回屋。今天週四,下午正是總行的例會時間,她清楚地知道要開一個汽車按揭業務的月度總結會,一個全行周度業績彙報會,時機是算準了的,可貴在這個蠢蠢的二夫人的極度配合替她省了不少事。

這個點去大鬧天宮……,她擡腕看錶,算了,不用去揣度撞上的是哪個會了,隨便一個都足以令葉萱在公司顏面全無,開玩笑,CEO的生母親自去炒人魷魚耶!陳瑁輝,想起她的這個弟弟,怡心玩味地笑笑,你不可能當衆忤逆你的母親吧?那麼,就捨棄你的愛將吧!

全行人都相信葉萱是大少的至愛,一度,陳怡心也認可了他“情感白癡”的綽號,可是,經過那麼多的事,她知道自己錯了!陳瑁輝,身上流着與她相同的血,她沒情,那他又怎可能有?是的,他沒有!怡心冷冷地想,他對葉萱的心思,無非是先相中了她的才幹,其次纔是感情,看穿了,其實與她待柴俊是一樣的,只不過,他以爲陳怡心得不到的雙收,自已能得到。

不可能的,陳瑁輝!

怡心呷了口方嫂遞上來的咖啡,嘴裡縈繞着濃濃的、卻是自已心甘情願孜求的苦澀。心裡,暗自低語:這場名利之戰,我輸掉了柴俊,那麼,陳瑁輝,現在,輪也輪到你輸了,只不過,你可以選擇是輸情,或是,輸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