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惠娘帶着補上的料子回來, 江晚芙也只看了眼,便讓收進庫房了。

看那三個小丫鬟年紀小,也不過七、八歲的樣子, 便一人賞了個十個大錢。

也沒多給, 府裡規矩再好, 但下人裡, 總是還有高低的, 像這種剛留頭的小丫鬟,幹不了什麼重活,是下人裡最低的, 也就是十個大錢,教她們的婆子看不上, 真要給什麼貴重的, 肯定是要“上供”的。

這種事情, 都是私底下的,明面上很難管得住。

小丫鬟們收了錢, 還愣愣要給她磕頭,江晚芙沒讓她們磕,直接讓她們回去了。

惠娘看着有些不忍,道,“還這樣小呢。”

江晚芙倒是搖搖頭, “多是家裡養不活了, 纔想法子送出來的。能到國公府, 總算是個正經地方, 以後贖身嫁人, 也容易些。”

說過幾句,江晚芙便沒再管月例的事情了。

下午的時候, 大夫來了一回,給她請脈。這回來的不是鄭院判,是府裡常用的大夫,姓吳,叫吳別山,五十幾了,祖上三代從醫。這回倒是摸着鬍子,語氣也鬆快了,道,“夫人已經大好了,再不用吃藥了。”

惠娘幾個聽了,自是高興不已。

江晚芙聽了,輕輕頷首,想到大夫冒雪來府裡,便朝惠娘道,“等會兒包匹素緞,一併給吳大夫帶上。”

說罷,朝拱手要推辭的吳別山道,“您別急着推辭,上回聽說,您家裡萱姐兒要出嫁,權當我給她添的嫁妝了。”

要是別的,吳別山指不定還不敢收。東西好拿,人情欠下可不好還,但他快四十才得了萱姐兒,老來得女,疼得不行,如今要出嫁了,自然盼着她能風風光光出嫁。世子夫人送出手的東西,肯定是差不了的。

他遲疑片刻,到底是恭敬謝過,“老頭子受之有愧,那就多謝夫人了。”

江晚芙搖搖頭,寬慰他幾句,便叫惠娘送他出去了。

等到了夜裡,用過晚膳,丫鬟放下帳子,吹滅了燈,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夜裡又落了雪,屋裡靜悄悄的,只有角落處爐子正燒着的炭,發出輕微的噼裡啪啦聲響。江晚芙側躺着,正想着問問陸則,要不要把綠竹和紅蕖放到屋裡伺候,既是一等大丫鬟,就不適合一直在屋外伺候。

正在心裡盤算着的時候,卻忽的察覺身旁的陸則似乎動了一下。

陸則睡覺一貫很端正,今日怎麼了,江晚芙疑惑睜開眼,視線卻驀地撞進男人的眼裡。陸則的眼睛很好看,目光清朗,很深邃,但不顯得陰沉,非要形容的話,有點像冬夜裡的寒星。

兩人視線交纏在一處,雖一句話都沒說,江晚芙卻感覺,自己面上似乎是紅了,手心也汗涔涔。

陸則語氣淡淡,彷彿只是隨口一問一樣,“聽丫鬟說,白日裡大夫來過了?”

江晚芙強作鎮定,若無其事點頭,“嗯。”

陸則繼續問,“如何說的?”

江晚芙抿抿脣,老老實實答道,“大夫說,不用吃藥了。”

陸則“嗯”了一聲,沉默下來。

江晚芙下意識揪着錦衾,心裡莫名的緊張,她大概知道陸則要做什麼,無非是敦倫之事,按理,她是陸則的妻子,自然該滿足他的。陸則這個年紀,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他又不碰丫鬟,先前是體諒她還病着,如今她都病好了,自然該……

江晚芙想着,面上燙得厲害,簡直猶如燒起來一樣,想起新婚那一晚,心裡有點怕,但到底是鼓起勇氣。

這種事情,躲不過去的,說不定就像惠娘她們說的,習慣了就好。

做足心理準備,江晚芙抿抿脣,軟軟喚了句,“夫君——”

話音剛落,男人搭在她腰上的手,驟然縮緊,一把將她帶進懷裡,額抵着她的額,兩人的脣幾乎碰在一起,卻又沒完全碰到。

氣息交纏在一起。

陸則垂下眼,望着身下的小娘子,見她白皙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整個人也繃着,分明緊張得不行了,方纔還主動喚他,眼下他要碰她,她又緊緊閉着眼,一副怕的不行的樣子。

她要是不願意的話,他指不定今晚就放過她了,偏偏她那樣柔柔喚他一聲“夫君”,眼下又這樣一幅任他施爲的樣子。

他傾身,在她溼軟的脣上,親了一下,手也順勢解開她的衣帶。

江晚芙閉着眼,卻沒躲,甚至是微微仰着臉,全然一幅任陸則欺負的模樣。

“別怕,不會欺負你的……”陸則語氣還算剋制,說這話時,連氣息都是沉穩的。

他覆身下來,溫熱的軀體,緊緊貼着她,在她耳側、臉頰、眉間落下吻,那吻很輕,便顯得很溫柔。

在這種溫柔的觸碰下,江晚芙漸漸放鬆了身子,氣息也跟着紊亂了……

……

不知過了多久,屋裡的動靜終於停下了,守在門口的纖雲面色通紅,屏息等着吩咐,過了好一會兒,終於聽到屋裡叫水的聲音。

是世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熱水自是早就準備着的,僕婦進進出出,纖雲也跟着翻找出自家娘子的裡衣,走進內室,帳子拉得嚴嚴實實的,什麼都看不見。

她也沒敢擡頭看,將裡衣送進盥室,跟在僕婦身後退出去,臨轉身關內室門的時候,擡眼瞥見世子抱着娘子,下了牀榻。

娘子的臉埋在世子懷裡,烏黑細軟的長髮垂落肩背,世子微微低着頭,一貫冷淡的面上,眼裡彷彿有淡淡的笑意,整個人顯得很溫柔。

纖雲沒敢多看,忙把門給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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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官員婚假,只有九日。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真過起來的時候,卻也是一眨眼的功夫。

送岳父和小舅子回蘇州的第二日,九天的婚假就結束了。

大梁各級衙署均在卯時開放,但官員們自然要趕在卯時前到,今日又恰是半月一回的早朝,陸則就起得更早些。

外頭天還沒亮,他便起了,守夜的菱枝聽見動靜,忙進來點燭。

江晚芙也跟着醒了,見陸則站在帳子外,郎君背影高大,肩寬腰窄。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出了帳子,取了擺在架子上的緋紅官袍,要伺候陸則更衣。

陸則聽見腳步聲,聞聲回頭,輕輕皺眉,“吵醒你了?”

江晚芙走上前,搖搖頭,柔聲道,“昨晚睡得早,本就醒了的。我服侍夫君更衣吧……”

陸則垂下眼,見小娘子面上的確沒什麼睏意,才“嗯”了聲,展開雙臂,任由她替自己更衣。

丫鬟僕婦進出,朝盥室送熱水、早膳,瞥見二人在屏風後的模糊影子,世子生得高大,長身而立,夫人微微低頭,替他整理着腰間的革帶,兩人貼得很近,雖誰都沒說話,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但就是叫人看得面紅耳赤。

僕婦倒好些,那些正值妙齡的丫鬟們,卻是個個都低了頭,不敢擡眼看了。

繫好革帶、佩玉、佩綬,江晚芙又擡起手,替陸則整理着衣襟。

因陸則高她許多,她替他整理衣襟的時候,便不得不仰着臉,她一門心思,手上動作細緻,倒是陸則,被她蹭得有些心猿意馬,微微低頭,目光落到小娘子的面上。

天還沒亮,屋裡雖點着燈,但還是有些暗,柔和的光,籠着小娘子的側臉,將她的眉眼,照得格外溫柔,讓陸則想起記憶那些美好的事物,譬如夏夜的月亮,柔柔的月光,徐徐的夜風。

然後,他環在小娘子腰上的手,驟然收緊。

江晚芙一怔,正想開口,熾熱的吻便落了下來。

……

良久,腰上的手才鬆開。

屏風後就是僕婦丫鬟窸窸窣窣的動靜,隔着這一道屏風,壓根什麼都擋不住。

想到這裡,江晚芙面上泛紅,久久壓不下去,始作俑者的陸則,倒是如和往常一樣淡然,甚至表現得很“體貼”,等江晚芙緩過來了,才擡步走出屏風。

用過早膳,陸則便出了國公府。到了南午門外,下馬車,離卯時還有一刻鐘,南午門東西兩側掖門外,文官列東,武將列西,已經站了不少人。

卯時正,鐘鼓司鐘鳴三聲,文武百官便從東西兩側掖門,依次入內,走了一段不短的御道,便到了崇德殿。

主持早朝的照舊是內閣首輔張元。他立於文官隊列之首,手中執象牙笏,說話不快不慢,將近十日的朝政緩緩道來。

宣帝照例是沒什麼意見的,只道,“內閣商議就好。”說罷,環顧殿內,“若無別的事,今日就到這裡吧。”

張元退回班列之中,垂首執象牙笏。

連他都沒話說了,宣帝自然以爲今日的早朝就到這裡了,負責唱“退”的鴻臚寺官員剛準備開口,一個年邁的聲音,打破了崇德殿內的寂靜。

“微臣有奏!”

出列開口的是左都御史謝紀。宣帝一見開口的是他,頓時皺起了眉,但卻沒說什麼。

能讓皇帝這麼討厭,又連訓斥一句都得忍着的,也就只有都察院的御史和言官了。這羣人最是牙尖嘴利,且個個不怕死,還個個都是進士出身。尤以謝紀爲首,固執己見,偏偏謝紀是先帝提拔的,宣帝還不好動他。

沒人開口,謝紀卻是毫不在意,當即洋洋灑灑一長串話。

“臣參鑾儀衛指揮使胡庸,越職弄權,干涉三司,壞祖宗百年只之基業……”

謝紀是正正經經的進士出身,言辭不飾,卻句句尖銳,以胡庸抓捕刑部尚書周桓爲例,指責鑾儀衛不該插手刑獄之事,名義上是爲了查案,實際上就是爲了構陷罪名,陷害忠良,排除異己。罵的雖是胡庸,連帶着寵信胡庸的宣帝,也沒落得什麼好,得了句“長此以往,奸佞弄權,祖宗基業,毀於一旦,還請聖人自省”。

宣帝一貫算得上好脾氣,被這麼指着鼻子罵,也沉了臉。

崇德殿內,一片死寂,文官之首的首輔張元,卻是垂眼執笏,眼觀鼻,鼻觀口,不置一詞。

直到被彈劾的鑾儀衛指揮使胡庸出列開口,一句“微臣有奏”,打破大殿的寂靜,張元才無聲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