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平陽暗叫不好,連聲責怪自己粗心大意,不曾設防。他倒不是懷疑公冶長和仲由居心不良,而是覺得此處既然圈養了一批惡鬼,難免有居心叵測者,前番被辱,心下不甘,極有可能趁機跑過來惡意報復。
孰料那個鳥女並未猛然下口,反倒吟吟作笑,“先生不必驚恐,在下是鶴靈彩羽待者,特奉公冶先生差遣,前來教先生識別鳥音的。”
嶽平陽聞言,心下平定,“學鳥語?”
“正是,教先生識別鳥音,以資修爲!”
嶽平陽聞言再次苦笑,自己腦子不算笨,但語言天賦實在不咋地,連英語都學不利落,怎麼可能學會鳥語?
“先生不必爲難,辨識鳥音,重在經脈貫通,要在安定神識,你可將意念集中於心,足少陽膽經氣走懸鐘穴,足少陰腎經氣遊照海穴,手少陽三焦經氣沖天牖穴,再衝旋於額部絲竹空穴!”
嶽平陽搖頭,“不行,我此刻運不了氣!”
鶴女細聲安慰道:“不忙,你剛纔吃了百羽雲糕,喝了鳳露鶴涎,自然需要消化,靜心片刻,待我誦唸咒語完畢即可!”
鶴女隨即用鳥語吟唱起來,其聲清越悅耳,宛轉動聽,彷彿也依轍合韻。聲音入耳,就像當初聞聽龍吟之聲一般,筋脈都受其震動,尤其是腦下耳後一片區域,發麻發涼。
嶽平陽深吸一口氣,意念凝住,按她所說穴位,行氣駐穴,三五遍後,已然駕輕就熟。
鶴女恢復人形,左腿單立微曲,右腿橫架於左膝,輕聲道:“人生有六道輪迴,天地間也有六道音區,地下十二丈爲蜇蟲鳴區,地面上起十二丈爲走獸音吼區,再上十二丈爲人言聲區,人言聲區涵蓋三部音區三十六丈;自人言聲區向上十二丈爲禽翅鳴區,再上十二丈爲羽化啼區;再上百二十丈爲罡鳴音區。調氣之後,將意念上舉至頭頂四十八丈處,使靈氣披娑如樹冠狀,感應鳥啼之聲……”
不知過了多久,嶽平陽睜開了雙眼。
鶴女微笑頓首,“先生聰慧,命中文采之氣,與我輩紋理闇然曲通,又經多識廣,多與異類交接,故辨識鳥音之功竟能速成,可喜可賀。只是最後‘羽音三嘯’的功法,不可輕用,我可徑直向公冶先生覆命了。”
嶽平陽微笑道:“有勞鶴仙傳授,古人有‘書生不出門,便知天下事’一說,我今天算是真正明白了!”
“心正則敬,萬化有情,除夢除幻,懇應精誠!天地本爲一體,萬物各有所長,善待蒼生萬物,自能有所補益,望先生靜而識之,篤而行之,安而得之!”
這幾句話,鶴女說得極快,聲音又小,再兼是成串的古文,若不是嶽平陽練習了辨識鳥音,聽功大進,根本聽不明白。
“等等!”嶽平陽將鶴女所說的話暗自重複了一遍,覺得很是耳熟,心頭靈光一閃,似有所省。
“心正則敬”四句,讓他想到了黃老太太教的化變口訣,兩者很像。只不過她的口訣是:‘心誠則靈,萬化有情,如夢如幻,肯定能行’。黃老太太坦陳,最後一句是自己猜補上去的。
聯想到那道表功奏章,嶽平陽敏銳的感到,她的化變咒訣也應是這裡的人傳授給她的。現在看來,黃老太太不但最後一句沒清楚,連第一、第三句也聽差了,將‘心正則敬’聽成了‘心誠則靈’,把‘除夢除幻’聽成了‘如夢如幻’。
幾字之差卻有云泥之判,她用了錯誤的咒語還能化變一番,如果用上正確的咒語,豈不是化變的威力更大?
“先生有何話說?”鶴女問道。
“你剛纔那幾句話,是不是——”
“隨口一說,先生不必記掛,在下告辭!”鶴女打斷他的話,再度一笑,轉身而出。
鶴女的態度說明了一切,嶽平陽瞭然會意,待她走後,急忙將幻光獸皮拿了出來,貼在臉上,對着一面銅鏡,念起咒語。咒落形變,立刻化身成了南商雨,神情酷似。
嶽平陽數息完畢,再看看身上,不出所料,身形也變成了女人體,而且連衣服也一同化變成了她的樣子。
嶽平陽大喜,黃老太太告訴自己:這幻光獸皮只能變臉。如此看來,她的話並不準確,確切地說,她也是一知半解。因爲沒能掌握正確咒語,所以幻化功力不全。
嶽平陽又改變意念,化成了古青田,照樣如願以成,臉色身材和衣服都全部變化了。心中不由大喜,有了化變之功,無疑於如虎添翼,再不懼青鋒堂的人找麻煩了,也不用青紅他們費勁把拉地爲自己化妝了。再加上剩餘的兩顆隱身丹丸,簡直就能橫行平趟!
激動之下,嶽平陽再度變身爲狐女,又自我欣賞了一番。還是覺得不過癮,靈機一動:既然連頭帶身都能化變,是不是也能化變成一隻動物呢,如果這個功能開發成功,那簡直牛奔到閃電啦!
變什麼?嶽平陽一咬牙,變就變個厲害點的,變龍!反正咱也見過實物,用勁變變。他閉上眼睛把龍頭仔細想了幾遍,對住鏡子,口唸咒語,靜待着奇蹟出現。
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鳴吼,像是馬的嘶鳴,但又遠比馬鳴高亢雄勁。
靠,龍氣動了。嶽平陽一陣激動,他幻想着自己飛龍在天的壯麗身姿。如果真能變龍飛起,就載着南商雨上天兜一圈,讓她知道一下什麼叫乘龍快婿!
嶽平陽睜開眼,嚇了一大跳,鏡子之中一張牛頭馬面,牛蛋大的鬥雞眼,大牛鼻子,豬腰嘴,牙齒倒沒變化,只是變得稀鬆起來,順嘴角淌着哈拉子。
見此情況,趕緊唸咒收功,猛勁搓臉,看來,變個人物還行,變動物不靠譜。
正在鬱悶間,猛然聽到外邊樹上傳來說話聲。
“這人沒見過,他在幹甚?”這是一隻雌鳥的聲音。
“變臉!”一隻雄鳥答道。
“他要變什麼?變豬八戒嗎?”
“不像,應該是變牛魔王!”那隻雄鳥嘆了口氣,“做人多好,可他們不知足,總想搞怪!我在城裡見過許多人,尤其是女人,變得比妖怪還可怕!”
“哼,女人變妖怪有什麼可怕,男人變心纔可怕!”雌鳥口氣中帶着憤然,“你剛纔在邊界,是不是同界外一隻金絲雀勾搭上了?”
“啊?噢,同她說了兩句話!”雄鳥若有所思。
“說話?要不是有陣牆阻隔,我看你們就要雙棲了吧?”雌鳥的語氣尖酸刻薄。
鳥類的語言不似人類,聽調不聽音,它們的聲音往往短促,語不成句,表達的意思也不清晰,想明白它們的意思,必須要用心感受翅羽的抖動和周圍空氣的震盪,那是一片很微妙的磁場信號。
嶽平陽聽着,不由搖頭苦笑,動物跟人一樣,同樣吃醋。這隻雌鳥的反映讓他想到了南商雨。而那隻雄鳥的回答則讓他心中一緊。
金絲雀?會不會就是那隻金絲雀鳥精?
“不是啦,它很厲害了,已然成精了,可以變化成人。這次過來她是要尋找一條蛇精的,只是向我打聽一下的!”雄鳥不緊不慢地解釋着。
“騙人,我又不是沒長眼,哪見一隻蛇精了?”
雄鳥解釋道:“那隻蛇精變成了人,是一個穿紅衣的女子,據說,她手裡還抓着了一匹狐子,那狐子也是個女人哩!他們又是來找一條狗的,不對,是找一匹馬的!”
“你就編吧你——”雌鳥撇下半句話,生氣地飛走了。雄鳥緊跟着追去。
嶽平陽聽聞此語,心頭一震,他自然理解雄鳥所說的意思。那個紅衣妖女竟然跟到了這裡,而且還抓了狐女?只是不知這狐女是妙靈還是她妹子妙兒。不管是誰,都必須去看看!
嶽平陽摘掉幻光獸皮,簡單收拾一下,急步走出門外,卻正見公冶長走了進來。
“公冶老前輩,晚輩朋友有難,我必須要離開!”嶽平陽這麼說着,深施一禮。
很明顯,公冶長先生並非腐儒一個,反倒是洞悉世事。他將自己留於此處,就是想傳授辨識鳥音之功,好助力降魔,但又不動聲色,不恃師恩,謙謙君子之風,讓人折服。
嶽平陽在禮拜的同時,已然暗下決心,不管多難,也要將羊妖收伏,完成他交給的任務。
公治先生急忙還禮,“休息得如何?”
“聖境人傑地靈,靈氣已然充盈!”嶽平陽再次施禮。
“夫子說過‘逝者如斯,不捨晝夜’,世人皆道是傷感語,錯解了夫子本意,不捨晝夜者,即是源源不斷、自強不息之勢。人道即天道,自強即君子,平陽勉乎哉!”
“學生謹記!”
公治先生掏出三粒玉石遞給嶽平陽,“君子比德於玉,這金絲軟玉,雖非天上神寶,卻也是世間稀有,贈之於汝,以示留念,凡事都須中行,牢記恕道,率可全身!”
他衝身後的白衣童子點點頭,“送他一程!”
白衣童子伏地變身,竟成一隻紅頂白鶴,曲頸揮翅,邀請騎坐。嶽平陽別過,飛身縱上鶴背。鶴鳴一聲,緩飛離地,繞院一週,直奔東南方而去。
嶽平陽俯瞰大地,心中飄展如旗,頓感壯志如山嶽:除掉紅衣妖女,似在易如反掌間。
突然間,前邊突然飄出一束黑白相間的長髮,約有丈餘,飄擺如煙。
嶽平陽登時驚了一下:我的乖,這可是半空呀。沒頭沒腦,哪來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