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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晴朗,不過是又一個西伯利亞寒流到來之前的一次緩衝。第二天,氣溫再次驟然下降,陰沉的天空下,海水從深藍變成了暗藍,街上的行人全換上了厚厚的羽絨,裹得嚴嚴實實低頭疾行。
驗收基礎設備是領導們的事,驗收完,還要開會,左修然一天都不在辦公室。陶濤難得有一天清閒,趴在電腦前喝茶、聽歌、瀏覽網頁。
歌是一首韓文歌,旋律舒緩、綿軟,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只是把歌詞翻譯成中文就有點感傷了。
可以這樣喜歡你嗎
不知爲何我覺得不安
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你是特別的
我並不懼怕愛情
即使分手會緊隨其後
如果靠近
如果去想
如果去愛
我能緊緊抓住這份愛情嗎
。。。。。。
她捧着茶杯,看着熱氣蒸騰。不知怎麼,聯想到自己目前地處境。心也慼慼的。喜歡上一個人很容易,可能結婚也很容易。可是將一份婚姻經營到老,真地挺難。婚姻中。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沒有任何人敢篤定用上“永遠”這個詞地。
只是投入多的人辛苦點。投入少的灑脫些。
昨晚,季萌茵過來和他們一塊吃晚飯,飯桌上說她最近認識了一位產科醫生,很談得來,什麼時候介紹帶陶濤去檢查檢查。陶濤一口粥含在嘴裡,許久才嚥下,她扭頭看華燁。
“媽,快過年了,我和小濤都很忙,實在沒有精力要孩子。”華燁幫她解了圍。
季萌茵眼簾低落,淡淡地說道:“哦,看來是我多事了。”
桌上的氣氛立時靜默。
精心熬出來的粥吃着什麼味道也沒有。晚飯一結束,季萌茵就走了。陶濤幾乎是賠着小心把她送到大門口,好象自己不要孩子有多對不住她似的,看着她上了出租車才轉身。
季萌茵降下車窗喊過她,“你知道孩子在婚姻裡起什麼作用嗎?”
她迎風站着,鼻子凍得通紅,想擠出一絲笑,凍僵的面容都不合作。
季萌茵長嘆了一口氣,讓司機開車。
陶濤覺得季萌茵並不是那種急於抱孫子的奶奶,從她的話中依稀聽出要個孩子,是爲了鞏固她和華燁的婚姻。
她與華燁之間需要這樣嗎?
“喂,喂。。。。。。”她想得太入神,飛飛進來都沒發覺。
飛飛伸了五指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又晃去晃來,她這纔回過神,“事情做完了?”
“我自己的事早做完了,不過我現在還得幫曾大小姐做點事。搞什麼東東,到現在連汽車平面圖都看不懂。切!”飛飛嘟着嘴,拉了把椅子在她辦公桌前坐下,“平安夜幾家大商場打折很厲害,我們一塊去逛街?”
“平安夜?”她點開日曆,“還有十幾天呢,急啥?”
“平安夜一過,就是新年,新年過後,左老師就要回北京了。唉,我要是想他怎麼辦呢?”
她一怔,是呀,時間過得真快,她去機場接左修然時,還穿着秋裝呢,現在毛衣、棉內衣、羽絨服,多了多少層。主設備安裝只要一週,再加上其他事,新年生產線差不多就可以運作了,左修然任務完成,當然就會離開。
“我聽曾琪說,他爸找人把她調去總公司,這樣就能經常見到左老師,說不定兩人真能成。”飛飛歪歪嘴,有些憤憤不平。
“謝飛飛,電話。。。。。。”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一會一塊去吃飯。”飛飛擠擠眼,忙不迭地跑了。
“去北京很好呀!”她一個人自言自語,不然她還得擔心回技術部後坐哪呢!
下午四點,接到葉少寧的電話。“小濤,我晚上約了周子期一塊吃飯,你也來吧!我還有個會,不能去接你,你下班後到我公司吧!”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想不到葉少寧辦事效率這麼快,茶杯捧在手中,水都晃了出來。
撥了電話給華燁,想問醫生的事,也說下晚上吃飯的事。
“我正要打給你呢,我晚上有事不回去吃飯了,你早點回家,別在街上亂逛,晚上好象又要下雪。喔,歐陽醫生聯繫上了,但他人目前在國外,半個月後回來。如果着急,咱們再換別的醫生?”
陶濤沉吟了下,“媽媽這兩天情況還好,既然都聯繫上歐陽醫生,我們就等等吧!你晚上是客戶應酬嗎?”
過了一會,才聽到華燁輕輕嗯了一聲。
“不要喝酒,晚上要開車呢!”她叮囑。
掛了電話,纔想起自己什麼也沒說,不過,不重要了,她肯定會在他前面到家。
下班時,左修然還沒回辦公室,她不等他了,打車直接去了泰華。泰華大樓位於市中心,夜色裡,一擡眼就看到“泰華”兩個字熠熠閃爍。
帶着一股冷氣推門進去,門口的接待小姐掛了甜美的笑容站了起來。她說了葉少寧的名字。
“葉特助打電話過來問過幾趟了,我現在送你去他的辦公室。”接待小姐做了個請的手勢。
“售樓廣告嗎?”她看見接待小姐辦公桌前放着一張印滿彩色圖片的報紙。
“是軍區歌舞團的演出海報,我朋友弄到兩張票,一塊我們晚上去看。”小姐擡眼看看陶濤,把海報轉向陶濤,“主要演員都有介紹的,這個唱美聲的有參加過張藝謀導演的歌劇〈圖蘭朵〉,這個,你熟悉吧,去年上過春晚。這個。。。。。。”小姐塗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指向一個站在大提琴邊的長髮女子說道,“是拉大提琴的,剛從法國回來,今天說是她在國內的首演,她會在第一個出場。真漂亮,氣質也好,看得我羨慕死了。”
陶濤笑笑,“我們該上去了。”
葉少寧辦公室在二十樓,出了電梯,一入眼,便是寬敞的大廳,擺了幾套黑色的真皮沙發,紅木的低茶几,襯托着米色的大理石,氣派大方。天已經黑了,天花板上所有的燈都開了,一時間,璀璨奪目。
葉少寧一身黑色的條子西裝,配了條暗紫紅的領帶,正在和一個看似他下屬的人講話,看到陶濤站在門口,他笑了,回身拿了大衣。
“你先說事,我坐那兒等。”陶濤說道。
“明天一早,修改後的標書一定要放在我桌上,好了,忙去吧!”葉少寧把下屬送到門口,轉過身看向陶濤,“已經說完了。”
“特助的權很大嗎?那人好象怕你,恭恭敬敬的。”
葉少寧大笑,“我和他們也一樣,都是替樂董打工的。樂董出去度假,我不敢怠慢。這不,標書出了點問題,下午臨時召開緊急會議,現在總算能緩口氣了。”
陶濤皺皺鼻子,“別太謙虛,我知道你混得不錯。幸好我是女子,不然我媽媽一定覺得在你媽媽面前擡不起頭,我們差不多大,我還是小職員一個。”
“你不需要這樣拼。”葉少寧揉揉她的頭髮,“要不要我帶你參觀下大樓?”
“不了,看得我更受傷。”
“也好,周子期那傢伙是個急性子,不肯等人。”
兩人並肩上了電梯,遇到幾個一同下去的職員,意味深長地瞟瞟陶濤,笑道:“葉特助,介紹下,女朋友嗎?”
葉少寧搖頭,“別亂開玩笑,同學而已,已經是人家的老婆了,這輩子沒戲。”
有一個職員輕聲哼起“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我們死也要在一起。。。。。。”
電梯裡哄地一下笑了,陶濤也落落大方地笑着,“你們特助眼光很挑的,象我這樣的,入不了他的眼。”
衆人又笑,唯有葉少寧輕輕地嘆了口氣。
陶濤印象中周子期是有點胖,一見面,發覺他不是有點了,而是堪稱重量級。特大號的稅務制服緊繃繃地綁在身上,讓人覺得他稍微喘口氣,這制服便會裂成碎碎片片。
“果然不是傳說,**的油水真是養人。”陶濤打趣。
周子期呵呵地笑,拍拍腆着的大肚子,“主要是我吸收功能好,喝涼水都胖。”
“明明就是敲詐勒索的成果,還不承認。”葉少寧掃了他一眼,“菜點了嗎?”
“點了,都是特色菜,我原先在這個區呆過,和老闆熟。”周子期說道。
“熟呀,那好,一塊你買單。”
“當然,當然,陶同學可是我想請也請不來的。好象我們有好幾年沒見了。”
陶濤笑笑,“中學畢業後就沒碰到。”
“你那時可是班上數一數二的美女,暗戀你的人多呢!有一次我還幫一個人給你送情書,沒想到,在你家院子前被你爸爸看到,搶過信就撕了,還說要打斷我的腿。”
“哈哈,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你幫誰送的?”
“別閒扯,說正事。”葉少寧不太自然地插話道。
周子期嘿嘿地笑,“好吧,陶濤,你想打聽的是那家叫海岸線的小超市的老闆嗎?”
陶濤愣住,那天晚上,她又慌又亂,只看出是個超市,沒有看店名。“我不清楚,反正是最後一家,過去就是景區山路。”
“對,”周子期一拍大腿,“人家超市一般都起什麼榮什麼發的名,他家的起這麼雅,我印象很深,老闆是個瘸子,拄柺杖,對吧!”
陶濤放緩呼吸,記得微胖的男人旁邊是有一幅柺杖,她點點頭。
“老闆叫許傑,別看現在落泊了,以前可是響噹噹的人物,電子業的老工程師。市場分開時,他以技術入股一家電子公司,後來不知怎麼,人家不承認,只付他一般技術員的工資,他一氣中風了,癱在牀上好幾年,恢復後就成了現在這模樣。和他一起的那女人,是他請的阿姨,照顧他起居,也在超市裡乾乾活,兩人也算半同居,但沒扯證,呵呵,他原先的老婆聽說被他打跑了,因爲和別的男人生了個野種,到十歲時有次輸血,血型不對,他才知道。”
“這不等於是雪上加霜嗎?”葉少寧震嘆。
“誰說不是。他還算硬氣,重新振作,開了一家小超市,把女兒培養成才。他現在算是熬出頭上,女兒從法國留學回來,現在軍區文工團拉大提琴,算是藝術家,未來女婿是開律師事務所的,對他很孝訓。”
“他。。。。。。女兒叫什麼名字?”陶濤聽到自己平靜地問道。
“他給我看過他女兒的獲獎證書,名字和人一樣的美,沐歌,一聽就是搞藝術的。”周子期笑起來的樣子,象憨態可掬的彌勒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