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客棧驚魂

我們最終選擇了在“一品堂”客棧落腳。

一品堂的特色就在於它有幾間單獨的院落,位於鬧市而不喧噪,環境幽雅舒適。

店小二見三個布衣女子走進來,衣着寒磣,也就懶懶地靠在一旁疏於招呼。

當啓雲扔下一張銀票後,情形就完全變了。

掌櫃的立刻滿臉堆笑迎上來,殷勤地問候:“小的這還有兩間小院,東邊的竹園和南邊的荷院,一樣的乾淨舒敞,不知姑娘想要哪間?”

堂裡掛幾幅山水丹青,茶香嫋嫋,只有三兩客人在喝茶,兩個跑堂的肩搭汗巾,偶爾添一回開水。廳中空落得緊。

啓雲拉住要說話的月落,自己溫和開口道:“有勞掌櫃了,就要竹園,另外還請燒一桶熱水,方便我等侍候小姐沐浴。”

掌櫃點頭哈腰忙不迭應允,領着我們朝後院走去。“姑娘請先到房裡歇一會,小的這就遣夥計們去準備。”

一路左彎右拐,遇上幾個小二模樣的人,皆點頭向掌櫃致意。

掌櫃幾次回頭,假笑客氣地攤手,“姑娘,這邊請。”

好搞笑啊……我偷偷撇一眼那副嘴臉,覺得自己好像在看古裝電視劇,不都是這麼演的掌櫃嘛!

一路無話,沿走廊越向裡走,除了三兩點燈火,鮮有人聲,顯得安靜幽邃。

不知爲什麼我有點不安起來,小道邊竹影斑駁,隨風搖曳,黑黑的看不清究竟,彷彿隨時會有猛獸撲出來吃人。

嗨!肯定是小紅帽看多了,自己嚇自己,胡思亂想些什麼啊……我安慰自己。

不多一會兒功夫,掌櫃領我們來到一座小小的院門前,推開院門。

他立在門邊打了個手勢,笑眯眯招呼:“姑娘,請進,瞧瞧小的這院子可否還滿意?”

我定神回他一個微笑,當先上前跨進門檻,正想好好觀察一下環境,背後風聲乍起,響起啓雲的警喝:“小姐!”

她伸手要拉住我手臂往後拽,我沒站穩,磕到門檻——

“啊——”

我身體控制不住,向後倒,驚得尖叫起來。

緊接着身後傳來噼噼啪啪幾聲,勁風颯颯。

閉着眼睛準備後倒頭破血流,我還沒來得及思考發生什麼事,背後被人重重拍了一掌,“嘭”沉悶的一聲!

沉重掌力擊得我復向前撲,胸腔窒悶氣息翻騰狂涌,跌跌撞撞向前邁了幾步。

眼前一陣發黑,哇塞,是不是遇上降龍十八掌了!

媽呀,怎麼這麼痛,脊椎都要斷了!

那一掌震得我昏頭轉向,腳一軟跪倒在涼如水的地上,一股腥甜從喉嚨深處洶涌到嘴裡,“噗”噴出脣邊。

我大驚,意識到事情不妙,“啓雲,月落——”

我顫聲大叫,回身看到黑暗中啓雲月落正跟十幾個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黑影交手,招式交疊,快速疾迅,沒有刀槍撞擊的聲音,但更令人覺得鬼魅。

我半坐在泥地上,腦子飛快且混亂地轉着。

這裡非常僻靜,即使喊破了嗓子外面也聽不到,我猛然明白剛纔不安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即使有“店小二”聽到打鬥呼救聲,恐怕也是“自己人”吧。

我忍着背後的劇痛咬牙爬起來,好不容易站穩,一旁殺的分外眼紅的幾個人渾身散發無形氣勁逼得我幾乎又要跌倒,胸腔似乎受不了這重荷,“噗”又一口黑血咳出,撕裂般疼痛,挺住!我緊壓心臟,不讓自己痛出聲。

“啊——”短促的慘叫尖銳刺進耳朵,我的心一顫,啓雲的聲音……她受傷了!

“你們走哇,不要管我,快走!”

顧不得割臉的掌風劍氣就在身遭遊走,我朝那兩個拼死保護我的倔丫頭大叫。

“他們找不到東西,不會殺我的,逃了纔有希望——啊——”

我右臂上受傷的地方被人抓個正着,痛得我失聲尖叫,只來得及回頭看到一雙死氣沉沉的眸子。

“嘶——”

骨肉分離的聲音,熱乎乎的液體濺我一臉。

我傻了一般低頭,那隻抓我的手……已經和主人的身體……分離了……是月落閃電般的一劍割斷殺手的手臂……

不能控制的噁心襲來,想嘔吐……

活生生的殺戮,殺人……南京大屠殺,日本鬼子,煮小孩子吃,大掃蕩,焚書坑儒,細菌戰,黑太陽,旅順大屠殺……

亂七八糟的念頭一股腦兒衝進來,我僵着不能移開眼神,毛骨悚然地看着還掛在我手臂上的半截男人胳膊,有着粗大的指關節,厚厚的繭子,汩汩鮮血還在斷口處向外冒。

突然一股力道將我甩出包圍圈,腦中的魔障嘩啦啦潮退消失,猛然現實又回到了眼前。

奮力搏殺的月落怒吼:“別愣了,翻牆快走,小姐你一定不能出事!”

我愣愣看了看兩人高的牆壁——

“糟了,小姐連武功都忘了,月落帶小姐走……”

茫然……

“走啊!”

“雲姐姐……”

我幡然醒悟過來,啓雲是要月落和我先走,她一個人留下來抵擋,巨大的恐慌蔓延,攫住顫抖的心胸,“不要,啓雲——”

我還沒嚎完,忽然人影一閃,身影輕如燕子飛了起來,掠過牆頭。幾個縱身,我看見房屋在我底下迅速後退,懵了一會反應過來,我離開那地獄般的院子了?這就是輕功?

“啓雲,啓雲呢?”

我不要命地哭喊起來,抓住挾持我飛縱掠飄的人亂搖。

“月落,我們不能丟下她,她會死的,月落,我們回去……”

月落沒有答話。

我覺察到她身體微微的顫動,微弱月光下她的眼睛泛紅,但是緊抿的脣角是異常的堅定,像最高峰的險峻山棱,尖銳冷硬。

我驚恐地發現她也受傷了,耳朵下邊正滴滴答答滲着血珠。

無力垂下手,不再掙扎,我任由月落帶着我倉惶逃離,啓雲,對不起……

追兵緊逼不捨,月落的輕功縱然絕頂一流,終究帶着我一個動都不會動的大活人,還受了不輕的傷,加上她纔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啊。

追上來的七八個殺手不是泛泛之輩,月光下神秘影子嗖嗖飛縱過屋頂,陰森可怕。

我能做的只有緊緊挽住月落的手。

月落迅疾無比的身形攜着我一路盲逃,慌不擇路,似乎已經出了城門,來到荒郊。

眼前是寬闊的官道,身後的黑影距我們只剩十幾丈遠了。

我推她一把,“月落,你走吧,不要管我了,這樣大家興許都有活路。”

月落臉色寒得可怕,緊咬牙關連續幾個騰躍飛進了官道旁的密林中。

眼前閃過數不清的參天古樹影子,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手裡一涼,似乎多出了一小塊木頭和一塊破布,還有壓低的嘶啞聲音,“這是那些殺手身上的和老爺留給你的,奴婢去引開他們。小姐,您一定好好活着,爲喬家,爲啓雲月落……”

“不——”我驚恐擡頭,伸手想抓住她,卻只摸到一片衣角,月落已經閃身飛離了,抽噎的氣息還包圍着我,她人卻不見了。

藉着朦朧月色我低頭一看,差點暈死一頭栽下去,月落竟然把我放在離地面十幾米高的樹丫上,周圍枝葉茂密,黑黢黢僅窺幾點星辰。

天啊,我有恐高症呀!

我大氣不敢出,抱着樹幹顫顫巍巍看了一眼手中的木塊,輪廓像一塊令牌,那破布上面密密麻麻寫着字,天太黑看不清楚究竟。

林間突然傳來唰唰幾聲動靜,心一驚,我連呼吸都摒住了,暗暗爲月落流淚。聲響離我遠去,隱隱約約有月落的嬌吒,最後黑夜連一點聲息都淹沒了。

我獨自一人人呆在漆黑的林裡,幾聲動物的悄悄聲響都能將我嚇個半死,惶惶不知所措。

“啓雲,月落,我對不起你們……你們千萬不要有事……”

我喃喃哭泣着說。都怪我太有恃無恐,那麼那麼地痛恨自己沒用。喬竹悅好像還會武功,我連武功是什麼都不懂,該死的我連跆拳道都不會。

穿越女主不是很神奇什麼都會的嗎?那真是騙人的,我實在只是普通的女人。

這般任人宰割連累身邊之人的事,經歷兩次就夠了!

“如果你們不測,我一定要爲你們報仇!”對這黯淡的星辰,我咬牙發誓,用我的血和淚發誓,我保證……

胸口和脊骨好痛,穿了一個洞般漏風的感覺,剛纔背後受的一掌,應該引起了內傷。

我無力靠在樹幹上默默流淚,黑夜寂靜,樹木棟棟似搏人猛獸,蟈蟈蟲子隱藏在看不到的角落,在恐懼無助的煎熬中時間是那麼難過。

也許過了一炷香,許是一盞茶,突然聽到不遠處的官道馬蹄聲和車輪轉動聲。

寂靜的環境中人的聽覺特別靈敏,我可以肯定那是一支龐大的車隊,至少有好幾十匹馬呢。

有人來了!

有權力在官道上行駛的,一定是身份極其顯貴的人。會是新皇黨,洛陽王黨,還是楚澤王黨?

按下亂跳的心,伸長脖子向官道那邊張望,果然有明亮的燭火透過層層密密的樹林枝葉射進來,人聲沸沸,正從遠處駛來,像是要進入橫縣城內。

要不要求救?

心裡急速轉念,看着黑黝黝的林子,黯無光亮的天空,我把心一橫,那羣殺手發現我不見,一定會回來搜查。與其在這裡等死,不如放手一搏,自己撞上槍口去。

纔打定主意,忽然一陣昏眩襲來,我這才記起我在發燒,本能摸索着去扶樹幹,一抓,空的,心臟登時嚇停了!

“啊……”

直直摔下樹丫,本能地伸出右手想抓住點什麼止住下墜之勢,不料猛烈的劇痛從右臂傳出,糟了,忘記那個恐怖的刀傷了。

手再沒力氣抓住枝條,身體直直向下掉,我嚇得閉上眼睛,呼呼風聲從耳邊刮過,硬生生碰斷了幾根叉出的樹枝——

“嘭!”

我重重摔在地上,還好,地面是厚厚的落葉,沒有頭破血流,頭一次慶幸古代沒有水泥這物事,否則……

我艱難地掙扎起來,尖利的樹枝將衣服劃破得亂七八糟,滲出血絲,頭髮也扯亂了,頭皮幾處被劃破流血,右手纏的白布條鬆開,傷口裂開,好痛好痛。

第一次受這麼大的苦,我狠心逼回眼淚,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扶着樹幹站起來,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走向官道,每邁一步全身的骨骼都要散架,刺辣地痛,好幾次我都差點暈倒。

我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意志力是那麼堅強,居然撐到了林子邊緣。

眼看那隊人馬就馳到了,我不顧一切往官道中央撲過去,倒在地上,睜大眼睛看他們。果然是龐大的車隊,起碼有五十匹好馬,中間那唯一一輛的馬車裝飾得異常華麗,高高的車輪,寬大的車廂,赤兔踏雪馬打着響亮的鼻聲,昂揚傲氣。

說我不害怕是假的,牙齒幾乎要打戰。那粗大馬蹄就要踏在我已經不堪一擊的身上,傳來一聲暴喝:“誰人竟敢擋道!”

馬隊終於在踐踏到我身上之前停下來,我心裡籲一口氣。

擡頭一看,馬隊向兩邊分開,一直裂到華美馬車前。馬車掛着厚厚的毯子,看不到裡面的情形,連窗子也是密密用光亮的水綢布圍着,楞看看那門簾窗簾,不用想都知道是好貨色。

一青衣男子騎着白馬上前,着裝像個侍衛領頭,身材高大,濃眉大眼,不過三十歲,自有一股逼人氣勢。

他翻身下馬,沒有走過來,冷冷問道:“你是何人?敢擋我家少爺的道!”

我大口喘了幾口氣,就是你了!

好不容易蓄一點力氣,我帶着一身傷撲過去拉住他的衣襬,幾要虛脫,哭着說:“求你……救救我兩個姐妹……求求你,求你……”

我使勁嚥了一口水,沒想到聲音這麼喑啞,快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生平第一次下跪這樣不要臉地求人,渾身發抖,顧不上羞恥。

見他冷冷不說話,一把抱住他的腿,用盡力氣叫喊:“大哥,我求你了!她們要被那些禽獸殺了,我做牛做馬報答你都可以!”

我眼神流露出來的悲愴不是假的,可是那倨傲的青衣男子眸子裡一點波瀾都沒有,是隱藏太深,還是本來就沒有感情?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吩咐旁人:“來人,將她拖到一邊,讓馬車先過,別驚了少爺。”

說完他揮腳輕而易舉把我甩到一邊。劇痛從胸口一直蔓延到背部,眼前一陣發黑,我絕望了,陡然間惡念橫生,我不能讓月落啓雲白白送死,就是死也要拉人陪葬!

我猛地拔下青絲上別的羅玉桃花簪。

“呀——”

我衝上去,沒想到自己動作還能如此迅猛,一把扳過青衣男子,冷然把簪尖抵在他咽喉上,陰森惻然慘笑,“去救我的姐妹,否則我殺了你!”

聽到周圍家丁刷刷亮武器的聲音,我又是惡毒一笑。

青衣男子卻一點害怕的神色都沒有,斜眼睥睨我,滿是不屑。

又驚又恐,我抖着手把桃花簪往前一鬆,簪子尾部很尖,刺破了他的皮膚,立即有鮮紅的血珠滲出來。

我知道我現在很狼狽,髮髻散落,亂蓬蓬沾滿泥沙,全身是血,衣服又破又爛掛滿泥屑葉片,手臂上還纏着髒兮兮的紗布,活生生一個瘋子。

青衣男子眼睛無聲的嘲諷徹底讓我淒厲尖叫起來。“說呀,你開口啊,叫他們去救我的姐妹,不然我一定殺了你!”

大概沒有女子如我這般狂相,我慘然笑着。

一陣夜風吹過,那邊馬車上的窗簾動了動,一把很好聽的男子聲音夾帶着濃濃倦意傳來,只輕輕喚了兩個字。

“水琪。”

僅僅兩個字的輕聲呼喚,一把陌生男子的好聽聲音,一切都那麼詭異。

我不認識車裡的人,但我卻能清清楚楚明白他呼喚的意思,甚至還能聽見他心裡的嘆氣。

不知道爲什麼,只是直覺,我能明白他話裡的蘊意,那一霎,心裡突然泛起一絲暖意。

他的意思是,叫青衣男子去救人。

我保持着慘笑,心一鬆失去了所有知覺。

很久以後,我還是奇怪,那種危急情況下,連親生兄弟都未必可信,爲什麼我如此信賴那把聲音?

這就是緣分麼?

78.天子壽筵(下)58.兵符現身70.新科探花89.行雲流水48.皇帝家事90.花間田裡43.黑夜聽琴44.巧計誘供91.青樓求疑64.婚嫁閨情75.月落拒親54.雪中重逢53.雪地對決34.新皇親審54.雪中重逢4.初遇兄妹29.金香闖進57.掉包毒計4.初遇兄妹28.節日早晨26.離瀟怪人67.初見太后65.駕崩之謎36.嚴刑逼供8.再見阿牛38.催眠大法69.雲薰霧繞(下)41.御前當差91.青樓求疑47.驚言點醒67.初見太后92.滿月酒席(一)95.移情/驚變29.金香闖進69.雲薰霧繞(下)20.芳草雲怒85.西垂落霞62.借貸方式78.天子壽筵(下)64.婚嫁閨情26.離瀟怪人34.新皇親審18.陰謀叢生76.流言始末32.平地驚雷70.新科探花71.啓雲失蹤73.狩獵風雲27.瑾夕妹妹8.再見阿牛77.天子壽筵(上)31.鬼焰靈蛛101.皇陵求蛛101.皇陵求蛛30.疑慮重重87.過渡過渡15.笛聲悠然89.行雲流水78.天子壽筵(下)36.嚴刑逼供30.疑慮重重70.新科探花34.新皇親審74.秋夜遇險67.初見太后70.新科探花48.皇帝家事18.陰謀叢生30.疑慮重重58.兵符現身41.御前當差85.西垂落霞90.花間田裡84.重兵突圍83.疑雲叢生32.平地驚雷70.新科探花88.水琪番外(一)83.疑雲叢生25.伊人飄零92.滿月酒席(一)55.除夕之梅26.離瀟怪人8.再見阿牛83.疑雲叢生83.疑雲叢生57.掉包毒計65.駕崩之謎41.御前當差64.婚嫁閨情35.消容蔽貌53.雪地對決91.青樓求疑2.初穿追殺71.啓雲失蹤34.新皇親審50.遊說愧疚5.客棧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