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蘭仁義來說,蘭豆豆這個小名註定要隨着他從河南老家來到魔都上海。
這個可愛的名字讓他增色不少,他學會普通話之後,就從那隻後廚的辛勤小蜜蜂調到餐廳的大廳成了一名服務員。在這裡看着都市男女形形色色的模樣,他的眼中充滿了求知的渴望。他如飢似渴的閱覽各種實用性書刊,學習電腦手機知識。充滿憧憬的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有一臺蘋果MAC,一臺土豪金5S。
不過手頭緊巴巴的工資,讓他感覺這個東西很奢侈。
每個月兩千多塊錢的工資,儘管餐廳管吃住。但是買一件衣服,買點生活用品,就要好幾百。而且餐廳吃飯也不太好吃,葷腥比較少。他有時候自己去開一次葷,就要一百多。所以,他來這已兩個月,只存下了兩千塊錢。對於他來說,這是一筆讓他自己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的底氣。
有了這筆錢,他的脊背不用在傴僂,不用再低着頭。他能昂起頭,告訴這座上海,老子不會在這裡餓死了。
可是他也知道,兩千塊錢,在這裡就是一條狗,一隻貓的價格。他見到過許多城市人,帶着貓狗來餐廳裡面吃飯,他們親暱的叫這些畜生兒子女兒。剛開始的時候他就疑惑,管狗叫兒子,那自己不也是狗了嗎?後來他才知道,這些老人的兒子女兒都出國在外,沒時間回來看他們。
於是,蘭仁義惡狠狠的咒罵那些人:“果然連一條狗都不如,爹媽養你這麼大,都不知道陪陪父母。”
不過,他聽說那些在國外的人每個月都能拿好幾萬歐元之後。果斷就閉嘴不在說話,他連人民幣都賺不到,更何況是歐元呢?
“豆豆,一份蟹黃包。”吧檯小妹在叫他了,蘭仁義趕緊放下幻想,飛快的去後廚端過來一份蟹黃包,遞給一個經常在這裡吃飯的老上海女人。這是一個老婆婆,經常拖着蘭仁義聊天,剛開始蘭仁義聽不懂老婆婆說的上海話,時間久了,依稀可以和老婆婆聊上一段時間。
“阿蘭婆婆,儂的蟹黃包,儂還好伐。”蘭仁義放下蟹黃包,熟稔的與老婆婆聊天,一口上海話流利的讓老婆婆嬉笑開眼。儂還好伐的意思就是你還好嗎?剛開始蘭仁義也不懂,聽的多了,見到就學,慢慢也就能說的有一股上海味兒。
和阿蘭婆婆聊上半天,蘭仁義才又去忙。
等他忙過飯點之後,他才準備吃飯,餐廳提供的飯菜就是最簡單的米粥和饅頭。以及顧客們剩下的包子,不過媽媽味的包子很好吃,顧客一般都選自帶走,而不會剩下。蘭仁義忙活了半天,一口氣喝了兩碗粥,吃了兩個饅頭。可是還是感覺吃不飽,不過他尋思過兩天就要發工資了,到時候再去吃滷肉。一想到滷肉,蘭仁義就感覺饅頭米粥索然無味,於是就出去幹活。
他沒想到阿蘭婆婆竟然還在那裡坐着沒走,蘭仁義上去和阿蘭婆婆聊天,阿蘭婆婆卻拿出一百塊錢,放到蘭仁義的手中說:“儂可以的。”
說完,阿蘭婆婆就離開了。蘭仁義看着手中的小費,激動的放到自己的兜裡。並沒有還給阿蘭婆婆,他心想今天晚上就可以吃肉了。想到這裡,他的涎水就流了一嘴。晚上下班之後,蘭仁義弄了兩斤滷肉,回到住處倒了一杯熱茶,喝茶吃肉,兩斤肉被他飛快的解決,吃過之後還有些意猶未盡。
不過他也是個豁達人,將筷子丟下,拿出來那副從老家帶來的象棋,從一旁弄來棋盤。將棋子放上,自己跟自己下棋。他的工友也有會象棋的,但是蘭仁義不願意與他們下。因爲他感覺那樣會侮辱自己的智商,而且他也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自己會下象棋。
彷彿他到了上海之後,就失去了這個愛好。
下了兩個小時棋,已經到了深夜兩點。蘭仁義隨便衝了個澡,就倒在牀上睡覺。第二天醒來時,是早上八點鐘。他還沒來得及看時間,就衝出了家門。到店裡時,幸好沒遲到。早飯是湯麪,昨晚上蘭仁義吃了一肚子肉,看着白麪條,不願意吃,於是也就沒有吃。
他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忙碌着,差不多也就在我決定要動手的那一天。這家店裡面來了一位老人,老人進來之後,走到蘭仁義的附近,問蘭仁義要一份媽媽味原味湯包。蘭仁義讓老人坐下,給老人上了原味湯包。做完這些之後,蘭仁義就繼續去忙,而老人則慢條斯理的吃着包子。老人一直坐了三個小時,蘭仁義也沒有過來催促。
等吃過之後,老人才告訴蘭仁義,他忘了帶錢。
蘭仁義有些頭疼,這一份包子三十多塊錢。他一天工資也才六十塊,這要是替老人出了,那今天算是白乾。蘭仁義看了看老頭,有些無奈地說:“那我給您付了,您回頭給我送過來,您要是不給我送過來,我以後可就再也不會幫別人付了,您是希望這社會上少一個好人,還是希望這社會上多一個薄情寡義世態炎涼的人,全看您。”
說完這番話,蘭仁義忍不住偷笑,感嘆自己的口才有他媽的好了。
老人點頭同意。
於是蘭仁義很愉快的付了錢,並且期待着老人的再次光臨。
可是……
一天!
兩天!
三天!
一週過去了,老人還沒有來。蘭仁義很受傷,三十塊錢啊,能吃一份河南燴麪了。草,就這麼白送出去。心眼本來就不大的蘭仁義恨不得找出那老頭的祖墳,去挖了。今天是再一次開工資的日子,媽媽味高層管理團隊的馬副董視察蘭仁義這家店。
點名表揚蘭仁義,給他多發了五百塊的工資。蘭仁義拿到工資之後,激動的不行。他沒注意到,馬曉丹看到他激動的模樣時,眼角有些紅。曾經,她也不是像現在的蘭仁義一樣嗎?馬曉丹是故意將蘭仁義丟在這裡不聞不問的,如我一樣。可是她終究是在媽媽味工作的,再不聞不問,也知道蘭仁義的生存現狀。
這五百塊錢,差不多算是馬曉丹一種變相的贖罪。
錢給蘭仁義,蘭仁義當即就決定請假一天。
馬曉丹沒問他幹嘛就恩准了。
晚上,蘭仁義在夜市花一百塊錢買了一套嶄新的衣服。第二天一早,蘭仁義就坐上了自己想坐幾個月的公交車。經過三次轉車,兩個小時,蘭仁義終於到了傳說中的光華大學。來到那座刻有‘日月光華,旦復旦兮’的大樓下,蘭仁義一雙小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來這裡,是要尋找他的姐姐。
在光華大學讀大一的蘭慧心。
蘭仁義一路詢問,找到姐姐所在的金融系。可是金融系這麼大,他往哪裡去找姐姐?蘭仁義只好詢問有沒有認識蘭慧心,她今年大一。在詢問了四十五個人之後,蘭仁義終於在第四十六個人問到了蘭慧心。並且這位男生還特別熱心的幫蘭仁義聯繫蘭慧心,蘭仁義百感交集,姐姐不知道自己來上海,並且也不知道爺爺去世。
自己現在終於有時間來看姐姐,心情是激動的。
蘭慧心!
人不如其名。農村出來的女孩子,能漂亮水靈到哪兒去?像馬曉丹那樣的,在農村就已經算是妖孽了。更何況是比馬曉丹更次的蘭仁義家裡呢。蘭慧心是一個帶着鋼牙套,穿着過時衣服,梳了兩條大辮子的農村女孩。看到姐姐,蘭仁義差點沒哭出來。而蘭慧心則驚訝萬分,不顧周圍人的詫異目光,衝過去抱着弟弟,來回摸着看着說:“弟,你咋來了?”
蘭仁義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蘭慧心帶着蘭仁義到學校食堂,兩人坐下來之後。蘭仁義將爺爺去世的消息告訴了蘭慧心,蘭慧心聽了之後,眼睛紅彤彤的,喉頭有些哽咽。蘭仁義卻是沒心沒肺,他說:“爺爺走的時候,是我送的,走的很安詳,一點痛苦都沒有。我現在在上海有人照顧,就是你常說的那個郝仁,他給我找了個工作,每個月好多錢,等回頭我天天來看你。咱姐弟倆,以後就紮根在這上海了,再也不回窮山溝了。等啥時候有錢,就回去給爺爺翻修一下墳,用最大的青磚,給爺爺弄一個最氣派的墳頭,再弄一個石碑……”
蘭仁義侃侃而談,蘭慧心淚水卻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旁邊幾個拿着iPhone手機的小妹妹看着這一對奇怪的農村姐弟,瞠目結舌。農村與都市,猶如隔着千山萬水。
蘭慧心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堅毅的看着蘭仁義說:“弟,爺爺臨走之前說什麼了嗎?”
蘭仁義仰起臉想了半天,說:“他對我說,我比你小,但是我是男人,所以我要先闖蕩,我要照應着你,不讓別人欺負你。其實這話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不管在哪兒,哪怕是什麼中南海,只要別人敢欺負你,我都敢提着刀上去砍。誰讓我是你弟,咱就是橫,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