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丹丟下手中的一個破爛揹包,面帶微笑看着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
楊洋再也忍不住了,衝上去給了馬曉丹一個熊抱。我站在後面,頭默默低了下去。楊洋對馬曉丹說:“曉丹,以後再也別進去了。”
馬曉丹似乎心情非常好,開了一個玩笑說:“我也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馬曉丹鬆開楊洋,走了過來看了看我,叫我的名字:“郝仁。”
我擡起頭看着她,她衝上來給了我一個擁抱,我下意識的抱住了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們沒有矯情與寒顫,直接帶着馬曉丹上了車,楊洋又拿出手機,連接上汽車音響,對馬曉丹說:“曉丹,放首歌給你聽好嗎?”
坐在後排,正在看車窗的馬曉丹點了點頭,楊洋放了一首《最初的夢想》,馬曉丹轉過頭說:“怎麼是這首歌?”
楊洋問:“不好聽嗎?”
馬曉丹猶豫了一下,說:“換一首吧。”
“你說聽什麼。”
馬曉丹思考了好久:“最熟悉的陌生人。”
音樂縈繞在我們三個人的心頭,馬曉丹看着車窗外的景象,眼睛裡面全部都是迷離,快到W市區的時候,馬曉丹對我們兩個說:“其實我原本不想告訴你們我會提前一個月出獄,我想來一場不辭而別。可是後來想想,沒有必要,該面對的事情永遠都要面對,正如同在高牆之內,我回顧我的這一生一樣,我是那樣的挫敗,那樣的頹廢。這一生,我沒有對不起誰,包括你郝仁,我並沒有對不起你。可是卻有一個人對不起我,我想着出獄之後,或許我可以放下所有事情,去開啓一段嶄新的生活。”
我和楊洋都沒有說話,在等着馬曉丹宣佈結果。
馬曉丹說:“在W市把我放下吧,謝謝你們能來接我。”
馬曉丹的聲音很輕,就好像是說我們一起去吃個飯一樣。
車廂裡面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只有那一首《最熟悉的陌生人》依舊在高亢歌唱,終於楊洋壓抑不住,問:“爲什麼?曉丹,我們現在完全可以一起拼搏,一起努力,你爲什麼要離開,去開始什麼嶄新的生活?”
馬曉丹轉過頭看着楊洋,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秀髮說:“你放心,我不會想不開,也不會不善待自己。”
楊洋還要說,我則攔住了楊洋,說:“好,你去吧,到W市我就將你放下來。”
馬曉丹衝我笑了笑,我則從兜裡面掏出來一塊地璞玉,遞給馬曉丹說:“送給你,希望這塊玉能保護你。”這是我媽讓我給孫曉青的璞玉,可是我現在卻送給了馬曉丹,不是我喜歡她,而是我知道,馬曉丹要開啓一段救贖之路,這條路或許很難走,但是我要給她一塊可以信仰的東西,也許這快璞玉會對她的作用很大很大。
馬曉丹不拒絕,接了過來,不再說話。
楊洋坐在副駕駛上面,生氣的將歌換成了《最初的夢想》,然後不去看我們兩個。
如果驕傲沒被現實大海冷冷拍下又怎會懂得要多努力才走得到遠方如果夢想不曾墜落懸崖千鈞一髮又怎會曉得執着的人擁有隱形翅膀……
……
歌聲迴盪在我們所有人的耳邊,這熟悉的旋律,陪伴了我們高中整整三年。那個時候,每一次聽到這首歌,我們總會說,我要考上某某某大學。而當初我的目標是考入光華大學,可是我卻沒有堅持最初的夢想,可是那個時候這首歌代表着夢想,現在只能代表曾經。
市中心很快就到了,快到讓我感覺到如同一晃眼一樣。
馬曉丹推開車門走下車,對我們兩個說:“再會。”
我對她說:“珍重。”
馬曉丹笑了笑,轉身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我知道她身上沒有一毛錢,但是我也沒有打算給她一毛錢。楊洋問我:“你爲什麼不挽留她?”
我對楊洋說:“留不住。”
楊洋憤怒不已,說:“你肯定還恨她。”
我轉頭看了看楊洋,說:“恨之入骨,愛之切膚。”
楊洋狠狠瞪了我一眼,說:“你是個混蛋。”
“我不是混蛋,楊洋,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如果馬曉丹跟我們一起回去,那麼她這一輩子,都要生活在陰影之中,因爲她會感覺她比我們低上一等,她不是走了,她永遠都陪伴在你我的身邊,她永遠都是我們的馬曉丹,她只不過是去尋找她那個最初的夢想罷了。”我近乎咆哮地說道。
楊洋……怔了。
她最初的夢想呢?高中時代,她會笑着對我說,我要當一個大明星。而現在呢,當上了一個算是老鴇一樣的經理人。不過楊洋知道,她不能像馬曉丹一樣,因爲她還有一個媽媽。
楊洋說:“其實,可以理解曉丹爲逃避,逃避生活。”
我苦笑不已:“她逃避的好苦,逃避了整個高中,逃避了整個大學。”
楊洋撅着小嘴,問:“那她爲什麼不和你回去。”
我笑着說:“她走上了一條救贖道路。”
楊洋,若有所思。
人生總是這樣,曾經你不珍惜的人或者事,等你想要珍惜的時候,卻驀然發現,你不配去珍惜他們。天空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回去的道路並不平坦,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我累了一天,又困又餓,最後還是先選擇吃點飯再睡覺。
楊洋已經回洗浴中心去了,青語似乎還在書店,劉薇薇在奶茶店,我給自己下了一碗麪條。匆匆吃過之後,我就準備去睡覺,可是躺在牀上,我卻睡不着了。人就是這麼奇怪,有些時候很困很困,躺在牀上腦袋卻越來越清醒了,知覺告訴我,或許我今晚上又要失眠了。
以前曾經渡過的一幕幕出現在我的眼前,我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可是我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到了最後,我驀然發現,原來這麼些年,我都活的這麼累,可是人活着,不就是這麼累嗎?
人不能總爲自己活着,我已經過了十七八歲,說我要活出精彩的年紀。因爲我上有父母,下面或許還有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