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落這一場哭的很徹底,再沒有絲毫的保留,什麼自我、矜持全都不要了,就只是在痛痛快快地哭。
趙羽常常會想人生的意義是什麼,甚至也和楚雲落討論過,而實際上,楚雲落自己有時候也會想這個問題。
那麼,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此時此刻,楚雲落才突然發現了另一個情況,那就是思考這個深刻的問題之前,先要保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必須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如果你不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那麼,絕對不可能有思考這種問題的閒情逸致。
而在她失去趙羽的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是什麼?
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什麼“人生的意義”、“活着的意義”都不重要了,她感覺自己已經永永遠遠地缺失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沒錯,就是永遠!
她就在那裡哭啊哭,從白天哭到黑夜,連嗓子都哭啞了,卻還是止不住。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趙羽對她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
可是,一切都晚了。
當哭到意識模糊,楚雲落便記不清吳不克是何時找到她的,又是怎樣帶着她匯入了返回仙界腹地的人羣……
回到仙界腹地的三天後,她又和吳不克暫時分別,一個人回了渭城。
這裡有太多關於她和趙羽的回憶,不過她卻已經不敢哭了,她怕讓家人擔心。而她又並不願意離開這個明明讓她很傷心的環境,於是便只能強忍着,大多數時候一遍遍地回憶着與趙羽的過往,少數時候則在思考自己到底哪裡不對……
如此一天天過去,大約半個月後,她看起來好了很多。可是沒有人知道,她還遠遠沒有邁過那個檻。
這天傍晚,楚雲落又一個人來到了渭城西南的小溪邊,一個人緩緩度步。
某一個時刻,她停了下來,看着前方的空處開始出神。
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她的視野裡,越來越清晰,是趙羽!但是,這個趙羽卻不是最後分別時刻的趙羽,而是才只十八九歲還明顯很稚嫩的趙羽。
這個稚嫩的趙羽正看着她,平生第一次向她表白着。
“雲落,我喜歡你。”
“嗯。”
“已經有許多人向你表白過了吧?”
“沒有,才十幾個吧。”
這一切其實都已經過去了七八年,可現如今卻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回憶着回憶着,無聲地,楚雲落眼角又有眼淚滑落。這裡沒有人看得到,而且她還要隔很久纔回家,所以她還是可以讓眼淚流一會的。
“我喜歡你,不是單純的喜歡你的相貌、身材、性格,我想,我喜歡你,放不下你,可能同時也是對自己的這段時光的捨不得、放不下吧……”
“我喜歡你,想抓住你,就是捨不得放不下這樣的時光,捨不得放不下這樣的感情。至少現在我是這麼覺得的,如果這些年所經歷的一切以及心中的情感就這麼消失無蹤,那生命的意義又是什麼……”
“但是說了這麼多,當離近了看着你笑的時候,我卻又會覺得你其實是超越這一切之上的。你就是你,你就是所有的意義所在,如果能得到你,也就得到了整個世界,完整了整個人生……”
楚雲落早已淚流滿面,直至她實在忍不住,又一直哭出聲時,一股厭惡的情緒忽地就完全包裹了住了她。
這時候的她十分厭惡她自己!
“呼!”
“啪!!”
楚雲落毫不留情地擡起右手,一個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自己臉上!
“呼!啪!!呼!啪!!呼……”
左右開弓,一連抽了足足十幾下,楚雲落才終於停了下來。可是,那種對自我的厭惡被她抽沒了,悔恨卻依然在。
“爲什麼……爲什麼啊……”楚雲落帶哭着道。
此時此刻,她滿心裡都是一個問題,那就是爲什麼她從來沒有害怕過!
但凡她有一點點害怕失去趙羽,都不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可事實卻是,她確實從來沒有害怕失去趙羽過!
她一直都認爲趙羽就是她的,只要她想要!
原來,以前的她竟是那麼的自以爲是!
這樣的她算哪門子的愛人?
連朋友的身份放在她身上都是侮辱好嗎?!
趙羽的那些朋友都比她更能體諒趙羽!
而她,幾乎從來沒想過去講究趙羽的內心!
這一切念頭、情緒都折磨着楚雲落的身心,日復一日。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把自己的遭遇和另一件事聯想起來,她竟突然有了厭世情緒。
那就是,她想起了她孃親的遭遇!
她娘實是心爲心氣太高,不甘她爹還要被別的女人分享,這才鬱鬱而終,而她也受她孃親的影響,心理出現了一定問題。
她覺得,她娘真正希望找的人,也正是她真正希望找到的。
其實也沒什麼,只需要滿足兩點就夠了:自己喜歡,同時只喜歡自己。
趙羽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所以,她錯失的竟然是一個自己從小就想找的那樣的人……
然而,這個人卻被她活生生地作死作走了。
這樣的人生,還真是……
開玩笑!
如此刻骨銘心的痛讓楚雲落逐漸看淡了別的一切感情,她開始覺得這一輩子好像也沒有什麼意思。
苦痛永遠多於歡樂,不是嗎?至少她這一輩子是的。
她有點想出家了,但這又是不可能的。
當一個月後,吳不克來到渭城,再看到楚雲落的時候,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眼睛。只從氣質上看,楚雲落竟像是換了一個靈魂一樣!
她完全沒了往日的青春活力,倒像是一個心靈經過了無數年沉澱的老人家!
然而,誰又說得清這到底是好是壞?
吳不克其實一直都很清楚一點,那就是太過熾烈的性情會阻礙一個人在修行路上的發展。越是性情淡漠,不留戀世俗間一切的人,越是容易達到較高境界。
仙不是人,神更不是人,在修行路的盡頭站着的要麼是仙要麼是神,豈能寄希望於帶着熾烈的人性走到修行路的無限遠處?
所以,經歷了這一情劫,楚雲落其實又走回了原點。
最初,她其實就是一個一心修行的女孩!
而今,厭世的她真正能一心修行了!
只要不中途夭折,她的成就一定會無法估量!
實際上,楚雲落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想起舊事時她依然會悔恨,可終歸越來越是平靜。
很偶爾地,她也會覺得也許這樣也不錯,至少她在修行路上看到了越來越多的原本不曾看到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