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空向下望去，茫茫草原上並肩而行的商素顏和趙羽幾乎不可辯認，就連那成羣成羣的飛馬也只不過是一朵朵移動的棉花團。天地浩渺，不見始終，在天地間生活的所有生靈，也不過是這天地的過客罷了。
“呼啦啦……”
高空中忽有一羣飛馬飛過，那聲勢一點也不亞於戰場上真正的戰馬衝鋒，而且速度更快。
帶頭的飛馬正是那匹商素顏情有獨鍾的干將，在高空中看到了商素顏後，它眼中閃出狡黠的光，而後忽地發出一聲奇特的嘶鳴。
“嗚！！！”
再飛時，不僅僅是干將，就連它身後的那些飛馬也全都降低了飛行的聲音。在這個過程中，它們一起調整了方向，最後來到了商素顏和趙羽的正後方。
再接着，干將又是一聲嘶鳴，猛地張開了雙翅，卻不再震動。
“呼！呼！呼！！呼……”
聲間就像是同時有上百把傘猛地撐開，所有的飛馬都完全張開了翅膀，不再拍動，完全靠着氣流的承託向前滑翔！
這一刻，這羣飛馬依然飛得極快，但是，竟不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在干將的帶領下，它們一起向下俯衝，距地面的高度由千丈變八百丈，五百丈，三百丈……
若有人的視角能隨着衝在最前的干將一起移動，一定覺得那實是一個非常刺激的過程，眼看着高度迅速下降，大地越來越近，大有一下直接拍死在地上之勢，任誰都會心跳加速。
可干將沒有，它身後的那些飛馬也沒有，因爲它們本就是天空的舞者。
一百丈，五十丈……
直到從後方距地面的商素顏和趙羽只有三十丈時，干將才猛地一震翅膀，同時四蹄虛踏。再不震翅真的就晚了，它們絕對會直接撞在地上！
“轟隆隆……”
百餘匹飛馬在極快的速度下猛然振翅，所發出的聲音簡直就如打起了悶雷，驟然在商素顏和趙羽身後響起。
正並肩而行的商素顏和趙羽全都沒有任何準備，前者被嚇得一個激靈，後者則是以最快的速度轉過身，身體半蹲，儲物手鐲上光華連閃，六合齏雷劍一股腦飛了出來。
“唏律律！！！”
這時干將剛好來到了距商素顏和趙羽頭頂，離兩人不過一丈而已，發出了一聲得意的嘶鳴，轉眼之間便已遠去。
商素顏心猶自咚咚跳着，看清這一幕後氣得直咬牙，朝着干將遠去的方向喊道：“壞蛋！”
趙羽也是一手拍着胸口，沒好氣道：“商姐，它真的是你親手養大的？”
“轟隆隆……”
兩人也就說了一句話的功夫，馬羣已經又在天地間奔過了一道向上的弧線，迅速遠去。
商素顏看向趙羽苦笑道：“自中干將覺醒了踏雲後，靈智也提升了一大截，這已經不是它第一次惡作劇了。”
就在這時，趙羽卻聽景哥兒道：“不得了，不得了！”
“噢？！”趙羽立刻反問。
“剛纔我也沒注意。你知不知道，魔界和妖界最高明的監視手段其實是可以針對我們體內的道力的，即使修士用了隱匿遁法，只要道力在流轉，就一定會被發現。就像鄒萬辛那種，便躲不開這樣的監測。但是，其實就算普通修士只要特意學一些隱藏道力的神通，也可以將自己的道力靈氣完全壓制下去。只是，要潛行、飛遁就肯定需要調動靈氣，所以在仙界能夠徹底隱藏靈氣的隱遁術幾乎不存在……”
“你的意思是，如果用這些飛馬帶着一批施展了隱藏道力神通的修士，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襲？”趙羽反應也不慢。
“沒錯，剛纔那羣飛馬可大半都沒有覺醒踏雲，身上連一點靈氣都沒有。它們又是比較容易控制的擅長集羣配合的馬，仙界靈獸雖多，卻連一種這樣的都沒有。”景哥兒道。
“呃……”
“趙羽？”就在這時，商素顏和趙羽說了兩句話卻未得到迴應，不由加大聲音喊了一聲。
“商姐？！不好意思，剛纔走神了。”趙羽連忙道。
“想什麼呢？”商素顏問道。
“在想那些沒覺醒踏雲的飛馬很可能有比覺醒了的更大的戰略意義……”而後趙羽便將景哥兒剛剛說的那些轉述給商素顏。
聽完之後，商素顏輕輕嘆了口氣，眉頭也皺了起來：“其實我一直都明白，受難不等於贖罪，我們商國所受的一千七百年苦難，只是我們罪有應得。對仙界來說，只有我們真正爲仙界做出了貢獻，纔算是贖罪。而我們所能指望的，其實也就是這些年來培育出的這些連仙界也沒有的飛馬等異獸了，這是整個都天世界都只有我們商國纔有的。”
“嗯。”趙羽重重點頭。
“可是……我真的擔心到時候會出事，甚至，我有種預感，是肯定會出事。”商素顏低頭看着腳下半枯的草地，皺眉道。
趙羽苦笑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卻原來，就在剛纔，商素顏已然和趙羽確定了唯一的應對之法：那就是不提前通知任何人，到了當天突然行動！
可想而知，到時商國會亂成什麼樣。這顯然大不利於集合和逃跑，因爲就算是十幾個陣道天仙一起結陣，也不可能直接就把方圓近千里的所有商國人一下都帶走，而是得提前把他們集合在一個相對較小的區域內才行。
可是，這似乎真的是唯一的辦法了，商國大部分百姓的膽魄已經被磨沒了，他們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都怪我……”商素顏有些痛苦地道，雙拳緊握的她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裡。
“這怎麼能怪你？！”趙羽連忙開導商素顏。
商素顏搖頭痛苦地道：“我一直以爲我願意爲商界付出一切，那麼，商國也一定會在我的帶領下面對任何問題，但是，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這樣，我大大地高估了商國的凝聚力。”
商素顏明顯是想起了她親見所見的那第一批得知迴歸仙界之事的百姓的反應，和她預想的實在是有太大的差別了！固然所有人都震驚、激動，但是隻有不到一半人能心態積極、保持鎮定，剩下的那些，甚至有人當場就說起了胡話！
“雖然一直都最痛恨陳天南，但是實在是不得不承認，恐怕商國任何一代國主對臣民的影響力，都遠遠及不上他。當初他雖然對絕大多數工匠都被蒙在谷裡，但是，我們陳家的人卻全都是事先知情的……”商素顏慘笑道。
趙羽也點頭道：“那可真是個梟雄人物，在那個時代，肯定會有很多人崇拜他吧？”
商素顏感慨地道：“嗯，我們的國書上有明確的記載，當時仙界有不少人都敬他如神，尤其是商人。畢竟，他是一個立志在仙界建立起一個與仙都紫府體系平行的商業體系的人，而且他幾乎就要成功了……”
“敬他如神，敬他如神……”
當商素顏說完之後，只聽到身邊的趙羽正如此機械地說着。
她轉頭向趙羽看了去，只見趙羽的眼神明顯又遊離到了別處，完全沒發現她在注視他，只是繼續在那裡一遍遍嘀咕着。
“敬他如神，敬他如神……”
這個趙羽，思維還真是跳脫！
商素顏發現了，趙羽會經常性地思路卡殼或跳轉，似乎和正常人根本不在一個節奏上。
“趙羽！”商素顏可不是普通女子，她的時間比趙羽的寶貴多了，所以直接叫醒趙羽。
“啊！”趙羽果然立刻清醒回來，但是眼光明顯和之前不一樣了，竟是激動地猛伸出胳膊，一下抓住了商素顏的雙臂，“商姐，我有個好主意！”
雖然商素顏這輩子還從來沒考慮過個人問題，但是她畢竟已是一個接近三十的女人，突然被趙羽這樣抓住，腦子裡明顯有些發矇，臉迅速變燙。
怔了一下之後，商素顏才猛地一掙，可惜卻沒掙開。
趙羽終於反應過來，連忙鬆開了手，直道：“不好意思！是我激動了，商姐！”
商素顏卻完全沒聽到，因爲她這時候仍然全身發熱，沉浸在一種非常不自在的從未體會過的感受中。她是一個身體非常健康的女人，正常女人有的反應她都會有，甚至由於從未和男人接觸過而更加強烈。
“商姐？！”趙羽又喊了一聲。
“嗯？”商素顏總算聽到了，立刻應了一聲，並倉促地掩飾着她剛纔的不自然，“你剛纔在嘀咕什麼？”
趙羽仍然處在興奮當中，匆匆道：“剛纔是我太激動了，抱歉！抱歉！商姐，我想到了一個興許能解覺商國百姓膽氣問題的辦法！”
商素顏這下聽清了，迅速道：“什麼辦法？”
“信仰！”趙羽興奮地道。
“信仰？”商素顏重複了一遍，然後凝眉思索。
好一會之後，商素顏才以不確定的語氣道：“你說的是仙界神庭的神，還是冥道的神？”
“哪種都可以，只要商國百姓肯信就可以。”趙羽道。
商素顏苦笑搖頭道：“仙界神庭的神是肯定不行了，商國史書中記載，就算仙界的人，平時也不是太信這種神，而只是當成一種傳說。來到魔界之後，商國百姓已經完全沒了祭拜這種神的傳統。而冥道的神，商國已經至少有一千年再沒有人修冥道了。”
“爲什麼？”趙羽愕然道。
商素顏苦笑道：“因爲這裡是魔界，靈氣本就稀薄，即便覺醒了道基也不易修行。冥道同樣會受到影響，就算有通幽之術，感知冥神也困難異常，感知到之後的後續修行同樣極爲不易。所以，商國到來魔界後，僅僅過了幾百年就幾乎沒人修行冥道了。”
“我去……”趙羽臉色那叫一個難看，他本來還以爲這事十拿九穩，能圓滿解覺商國百姓膽量的問題！在仙界，冥神的作用絕對是無法忽視，就看令狐墨那股神秘勁就知道了，趙羽纔不信有人天生就那樣。
商素顏不再看趙羽，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天空，喃喃道：“這也許就是商國的宿命。”
如此說着的時候，商素顏腦海中已然是出現了摩薩節當天一定出現的情況：全國大亂，到處都在戰鬥，半個國家都陷入火海之中，無數人在哭喊，仙界來的陣道天仙倉促行事，僅能帶走一部分百姓，將剩下的一切都拋在了地面……
可是，趙羽仍然不和商素顏在一個步調上，他仍然不死心。
在妖獸山那個法則崩壞的地方，楚雲落等人都靠着一篇那個叫唐的妖界女人傳的通幽之術感觸到了冥界的萬靈之主，趙羽還不信了，在商國想感受到冥神就這麼難！
只不過，趙羽之前完全沒想過讓商國的人去信他的夜行者奧娜，因爲他完全看得出來奧娜有多不靠譜，讓商國人信奧娜完全就是把商國人往火坑裡推。現在嘛，有了疑難，卻還是不得先向奧娜求助……
“商姐，你先等等我。”
“嗯。”商素顏應道，而後便眼看着趙羽閉上了眼，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經過了剛纔的誤會，商素顏此時不免多了一絲好奇，她相當疑惑，爲什麼眼前的這個傢伙只是抓住了她的胳膊，就讓她產生了那樣的感覺。
商素顏不知直視過趙羽多少次了，這回卻是第一次以一個女人的角度來細看趙羽。
趙羽個子比商素顏高半頭，身形健碩，眉眼舒朗，完全當得上器宇軒昂。閉上眼睛之後，趙羽明顯不再那麼氣勢迫人，而是顯得溫和無害，倒像是一匹成年的溫馴的飛馬。由於境界提升了體質的緣故，趙羽那健康的皮膚上雖然有少許瑕疵，但其實很光滑。不知爲什麼，商素顏竟有種伸手摸一摸趙羽的臉的衝動。
嗯？
商素顏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連忙轉開了臉，心咚咚跳着，再也不看趙羽了。
這個是一個比自己小了五歲以上的“小傢伙”啊，自己這都是在想些什麼！！
雖然沒人看着，但商素顏的臉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紅了起來。
另一頭，趙羽頗是廢了一番功夫，終於是聯繫上了明顯正陷於麻煩之中的奧娜。
“你怎麼又來了？！！”奧娜不耐煩地道。
此時冥界的奧娜確實像屁股上着火了一般，根本沒功夫搭理趙羽。
可是，她絕不會想到，再過百息時間之後，反倒是她求着趙羽說話了！甚至沒臉沒皮地叫趙羽“我未來的主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