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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早上的時間,李秋和崔秀英兩人才把野餐的食物和必須的東西準備好……
小山的階梯不是很寬,但卻曲曲折折地蜿蜒在山林之間,階梯兩旁地勢也是時高時低,一會被峭壁夾住,一會又能眺望一旁的平原;李秋每天清晨都會攀爬,一般都是小跑,每次攀爬,都是大汗淋漓,肺如火燒,今天,拿着一堆東西,跟着崔秀英身後,悠閒自如。
日本仲夏的中午氣溫很高,烈陽當空,三十多度的氣溫蒸發着大地。今天,天空雖然飄着幾片純淨的雲朵,山裡的階梯上,卻沒有一絲的風,火辣辣的太陽曬得階梯都浮現出一縷縷升騰的熱氣。崔秀英一身潔白的連衣裙,綁着雙馬尾,跨着細長的雙腿,旋着一把日本特有的紙傘,一步一步地邁着輕緩的腳步,向山頂攀援而上。
和剛纔在家裡的神態不同,此時的崔秀英似乎已經恢復了平時的爽朗,如風鈴一般的笑聲,伴隨着階梯旁的翠綠,猶如綻放的鮮花,時不時又指點着路邊草叢中飛舞的彩蝶和蜻蜓,時而又遠觀一望無際的山下田野讚歎,山下遠處的平原一望無際的稻田,已經被不斷蒸騰的水氣所瀰漫,無邊無際,再看遠處周圍的村莊,也都飄渺在熱氣之中,這座小山,就顯得如同孤島時隱時現地漂浮在熾熱的海洋裡……
停停走走,一個小時後,兩人才慢慢爬上山頂。在這熾熱的天氣裡,爬山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山腰和山地一絲涼風都沒有,但這山頂,涼風卻沒有任何保留,不斷掠過人的身體,即使距離天空的烈陽近了少許,也能感受到這特有的涼爽。選了一棵小平臺不遠處的一棵大樹陰影下,李秋把席子鋪開,和崔秀英一起坐在上面。
從食盒裡拿出早上準備的壽司、飯糰,兩人就這樣,吹着山風、欣賞着一望無際的稻田、還有一些忙碌的人們,偶爾掠過的飛鳥的鳴叫,開始了今天的野餐。
“秋哥哥,你做的食物依舊還是那麼好吃,秀英最喜歡吃了。”崔秀英很雅緻的捻起一塊壽司,輕啓紅脣,小小的咬了一口,細細回味着。
“那多吃點吧。”李秋笑了笑,揚起手撫了撫她那左邊,綁着馬尾的秀髮,回了一句。崔秀英在享受着食物,其實李秋卻感到奇怪,一般崔秀英吃東西,絕對不會如此斯文,雖然不至於是惡虎撲食那種可怕的程度,今天她吃起東西,卻如此,猶如一個矜持的淑女,但崔秀英,向來不是。李秋不想問爲什麼,她想說的時候,就會說,不想說,他也不想逼問,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秘密,或者,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變,這一年他和崔秀英也是不常見面。
崔秀英很享受李秋的輕撫,看了看手中咬了一半的壽司,想了很久,才遞到李秋嘴畔,“秋哥哥,你知道嗎?你變了好多啊。”
李秋也沒多注意,把近在脣邊的半塊壽司一口咬進嘴裡,細細咀嚼着它的美味,一股殘留在壽司上的清香,透過齒縫,滑入咽喉,“我變了什麼?”
“眉毛變了,很帥氣;眼睛變了,很明亮;鼻子變了,挺高了;嘴脣變了,性感了;聲音也變了,很暖和;耳朵竟然也變了;肩膀也變了,變寬了;胸膛也變了,看起來很安全;手臂也變了,有力了;還有,性格也變了啊,秋哥哥你喜歡笑了,嗯,總的來說,是變帥了,真好。”崔秀英依次着指着李秋的部位,一一說出它們的變化。
“沒你說的那麼誇張吧?不過,秀英你倒是變了,可愛了、漂亮了,也有魅力了,你的聲音也很好聽……”等等,聲音?是的,崔秀英的聲音不一樣了,“秀英,你也變聲了啊。”
“嗯,前段日子進入變身期了,比秋哥哥晚了一點。”說到變聲,崔秀英深情明顯一暗,轉過頭,從一旁的餐盤裡捻起一塊壽司小口小口吃着,“秋哥哥,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當然,那時候我還很矮,站在你面前很自卑來着,所以就低下頭不看你,沒想到被你誤會偷瞄你的大腿。”現在的李秋還是比崔秀英矮一些,但也不會像以前一般,矮了差不多一個頭。
“呵呵,現在秋哥哥長高了,以後就不用偷瞄秀英的長腿了,秋哥哥長得很快啊,我這一年只長了幾公分。”
“吃得多吧。”男孩子進入發育期,吃得都多,這一年,他的食量,也在猛增着。
“那我也要吃多多的,我也要長‘大’!”秋哥哥你在長高,我卻沒有長“大”,很苦惱啊,肯定是自己吃得不夠多,以後得多吃點……
“吃多點好,長大點也好,每個孩子都渴望自己長大不是嗎?我也希望快點長大。”自己也想長大啊,姐,又想你了。李秋望着山底遠處,那一片翠綠色的稻田,這片稻田似乎太過深情,只是一眼,就勾起了李秋的回憶,李孝利那張俏的臉,頓時從翠綠色中浮現而出。
“嗯,要長‘大’的。”崔秀英也跟着李秋的視線,望向那片翠綠色的稻田,“我也休學了,不去學校才知道,學校的生活真的很開心啊,還記得那個高成剛嗎?”
“嗯,那個大塊頭。”
“他喜歡上另一個女孩子了,就是那個,在班裡,戴着一副很土的眼鏡的那個女孩子。”
“她?嬌小玲瓏的那個?”雖然李秋和崔秀英一起去念書的時間並不多,但同班同學大致的臉,還是有點印象的。
“是,呵呵,秋哥哥你跟我說說你在這裡的生活吧……”
“我啊……”
山頂的涼風輕輕吹着,樹蔭底下不斷傳來兩人談話聲,還有時不時冒出的,崔秀英那猶如這山風一般涼爽的笑聲……
不知不覺,一個下午就這樣悄然而逝,時間就像是慢慢轉動的水車,嘎吱嘎吱的不斷轉動,又在嘎吱嘎吱地響個不停,西邊天際,烈陽已經漸漸沉下半個身子,沒有了下午那種意氣風發,倒是突顯出一份羞愧,就連往它身畔飄過的白雲,也被這這份羞愧沾染,染成了透紅的橙色……
“很累嗎?”經過一下午的閒聊,崔秀英已經不知不覺中,靠在了李秋的肩膀上,那綁着雙馬尾的長髮很溫柔地把李秋的背部一側,鋪滿。
“有點。”
“我們下山吧,晚了,你該回東京了。”
“我今晚留宿,明天早上再回去。”
“留宿……”李秋想了想,住了一年的屋子,一間主臥,藤木勝和山口美玲子的房間,一間客房,自己的房間,一間書房,滿滿的全是書架,一間廚房,在屋子側面,一間實驗室,裡面全是福爾馬林的味道,然後,沒有了!那,崔秀英睡哪裡?
“屋子好像,沒房間了……”李秋尷尬地回了句。
“沒關係,睡秋哥哥的房間就好了。”
一陣涼風,吹不熄的粉紅,雙雙爬上兩人的臉頰,猶如天際燒着的晚霞。
……
清晨,昨日還是烈日灼灼,今早,竟然下起了雨,不是很大,但卻洋洋灑灑的,很急,相似於琵琶急速彈奏的旋律,大珠小珠的,匆匆地撇在地面上;夏雨不像春雨那樣細雨綿綿,也不像秋雨那樣恍如仙境,即使下小雨,也是狂放不羈,豪爽無懼,李秋從客廳的榻榻米上爬起,聆聽着這場夏雨,一年來不斷訓練的疲累,似乎也像那爬在牆上的青藤,被這場雨沖刷得十分乾靜,雖然乾淨,但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卻一點一點爬上他的心頭,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一般。
崔秀英還是留宿了,睡在李秋的房內,而李秋則是鋪着一張席子,睡在了客廳,天矇矇亮,他就被這場雨吵醒了,嘴裡舌頭不斷旋繞着,每天的饒舌撐喉訓練不知不覺就已經融入了他的習慣之中,坐在大門前,皺着眉頭,望着這淅淅瀝瀝的雨……
崔秀英也醒了,準確的說,是一夜未睡,躺在充滿着男孩子氣味的臥鋪上,捨不得閉眼,直到清晨雨下了起來,才爬起身,很認真的把被子疊好,打開窗戶,望着窗外的雨滴,佇立良久,“該離開了啊,回家,我一直不是盼望的嗎?爲什麼,會捨不得呢?秋哥哥。”
收拾好東西,從包裡抽出一條巧克力,手中揣着的巧克力卻逗起了他的回憶,不由得緊緊抓了一下手中的巧克力,。
“給你,出來的時候拿的。”
“專門帶出來給我的嗎?”
“嗯,見你沒吃早餐,就順手帶了;不是餓成平胸吧……”
想到這句話,崔秀英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音,就是揚着嘴笑着,“討厭,我纔不是平胸,還在發育呢,以後吃多點,就大了……”
把巧克力放在疊好的被窩上,崔秀英悄悄走出了房間,她本想悄悄離開,奈何李秋卻早已醒過來,端坐在大門口,望着下着的雨。
“秋哥哥……”
“秀英,很早啊,你,要回去了嗎?”李秋望着從屋內走出來的崔秀英,還是綁着那雙馬尾,還是那身潔白的連衣裙,還是那細長的雙腿……
“嗯。”不得不走了,要回家了啊,出來太久了。
“我送你到車站吧。”
“嗯。”
李秋從屋內拿出一把透明的塑料傘遞給崔秀英,自己則拿了另一把淡藍色,兩人各自撐着一把傘,躲入這細密的雨中,沿着彎曲的水泥路,走遠,走遠……
村子盡頭,有一座很古舊的火車站,在這裡可以乘坐每天清晨、中午、傍晚的火車,抵達倉敷市,然後可以在倉敷轉搭新幹線,最遲六個小時就到東京了。崔秀英一般是提前一個晚上從東京到倉敷,在倉敷過一夜,然後搭乘火車抵達村子,待上一天,然後傍晚搭乘火車抵達倉敷,搭乘夜車回東京。兩人走到車站的站臺時,火車已經來了,只有幾節車廂的火車,在雨中,雖然很乾淨,卻掩飾不了那份滄桑。
“上車吧,回到東京,給我一個電話吧。”李秋來到這裡後,並沒有手機,只有家裡有一臺牽線的座機。
透明的白色雨傘,和穿着潔白連衣裙的崔秀英,站在這,一旁陷入了一個坑,邊沿缺了一個角的站臺上,背對着一輛滄桑的、只有幾節車廂的火車,就像一副有了年歲的油畫一般,唯美。
“在我回家之前,秋哥哥,我送你一個禮物吧。”崔秀英一手拿着一個小挎包,一手旋着純白色的雨傘,低着頭,噥噥說了一句,在雨滴在傘頂的響聲下,傳到李秋這淡藍色傘下。
“什麼禮物?”
“你先閉眼。”崔秀英擡起頭,隔着雨珠串成的簾子,臉頰泛起一抹淡紅,望着李秋。
李秋很配合的閉上了眼睛,陷入黑暗的感覺,讓他的腦海裡,不斷響着雨滴落在傘頂的聲音,慢慢,也有一把帶着這樣聲音的傘,靠近自己……
“嗯?”兩把雨傘被雨滴拍打的聲音,漸漸湊成一曲曼妙的曲子,最後消失了一把傘,只是,身旁多了一份溫熱;李秋撐開眼簾,卻看到一張緊閉着的雙眼的臉,微微低着臉頰,猶如一朵綻放在雨裡的水蓮花,靠近自己,迫近自己,忽然的脣與脣的觸碰,讓他腦海一片空白,沒有任何動作,任由她悄然離開……
崔秀英的身高,比現在的李秋,還高上一點,吻的時候,不得不微微低下頭。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倒是像蜻蜓點水一般,點起一陣漣漪後,就遠遠飛離,而崔秀英,也登上了火車,“秋哥哥,上次在山頂,那個吻不算,這個,纔是我的初吻,那麼,再見了,我要回家了,回韓國的家……”
待李秋回過神的時候,火車已經開始慢慢啓動,撿起一旁掉落的、純白色的雨傘,望着那慢吞吞地行駛在綠意盎然的山間,被雨滴清洗着的,不疾不徐,發出叮叮咣咣聲響的火車,李秋心裡,因爲一個吻冒起的五味雜陳,不斷飄散着,“回家,原來她要回韓國了……”
“沙揚娜拉,秀英……”
……
回到屋裡的李秋,依舊還沉浸在剛纔的那個吻中,摸了摸嘴脣,一觸即散的吻,留下的餘溫,此時依舊未散。進入自己的房間,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上,一塊巧克力,恬靜而安然的躺在上面,不說一句,就這樣,靜靜躺着……
“巧克力……”兩個女孩子在李秋腦海裡浮現,一個是如今依舊不能忘懷的,全身都透着巧克力香味的全俞利;一個是,在自己房內,留下了一塊巧克力的崔秀英,忽然又閃進了一個,一直望着那一片爬山虎、背對着自己、唱着一首中文歌的同桌,鄭秀妍……
“如果,我回去,再次重逢之時,會有幾個人,記得我,這個,曾經叫木子秋,如今卻叫李秋的人,嗯,秀英會記住我的,或許,那個喜歡上中文歌的鄭秀妍,也會記住……”
——靈感來源,徐志摩《沙揚娜拉》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象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裡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