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工作是接不完的。”莊天依輕描淡寫的轉移了話題：“還不如在家好好陪陪兒子。說起來你上回不是說有幾張特別有意思的照片要給我看的嗎？現在戲都要拍完了，照片我可還沒看到。”
“瞧我這記性。”安小池笑着說：“等上午拍完我給你看看。家裡人給孩子們做了兩套鋼鐵俠和蜘蛛俠的衣服，穿上可真是可愛死了。”
莊天依點點頭，兩個人很快又聊到其他地方去了。
十分鐘後，對講機傳來準備開拍的聲音，安小池連忙端端正正的跪直身體，低頭斂目做恭敬狀，莊天依也坐回座位上擺好姿態。
“第三十五幕第四場第三回5，4，3，2，1，Aticon！”
旁邊的女婢把金縷玉鞋放在托盤上呈了上來，若蝶慢慢站起身，雙手拿過鞋子對華裳莊重的說道：“今日你已學成出師，爲師贈爾這雙金縷玉鞋，從今而後，爾需謹遵三規五戒，發揚祖師利人之德。從茲爲匠，業精於勤，有志者事成（注①），完成前人未盡之事業。正所謂貴有恆，何必三更起五更眠；最無益，只怕一日暴十日寒，你可記住了？”
華裳雙手交疊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下頭去，之後顯示站起身來，接着又重新跪下磕頭，如此重複三次之後，才雙手高舉過頭接過金縷玉鞋。
“弟子謹遵師命。”
“Cut！OK！過了！”
張蔚在確認過監視器內容之後，滿意的點點頭，對着對講機說道：“這幾個月大家都辛苦了，現在我正式宣佈，《師徒》電影正式殺青！”
莊天依和安小池聞言都鬆了一身勁，然後一個坐在地上一個站着，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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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宴在當天晚上舉行，就在上回溫夜遙請大家吃飯的那個酒店。
安小池平時參加這種宴會一般都不會多喝，一是因爲她自己酒量也不是說特別好，二也是怕喝多了會出事，所以她一直相當剋制。
這次也沒有例外，只跟張蔚和製片人，還有莊天依喝過之後她就不怎麼喝了，任誰來敬酒她都只是淺淺一抿，好在她在國內的地位畢竟擺在那裡，也沒什麼人敢爲難她。
莊天依倒是喝了不少，不過她就酒量明顯要比安小池的好，喝下快七八兩了都不見有什麼醉態，反而有種越喝越精神的感覺。
“姐，你這酒量很可以啊。”因爲戲已經殺青了，所以安小池今天晚上也就放肆許多，這會兒正一口檸檬茶一口肉的吃着，還讓服務員給她專門上了一小碟子的炸花生米，別人用來配酒喝，她用來配檸檬茶喝。
“我以前其實也不能喝，”莊天依從她的小碟子裡捻了兩粒花生十分豪邁的扔進嘴裡，“也是後來入行後才慢慢鍛煉出來的。沒辦法啊，有需要你應酬的時候不喝不行啊。”
安小池沒說話，只是給她倒了杯茶。
“我那個時候其實環境還算挺單純的了，不像現在，沒什麼特別出挑又不受公司重視的很可能連酒桌都上不去。”莊天依這句話說的聲音有些大，跟她們同一桌坐的幾乎都聽到了。
安小池這才明白原來莊天依也僅僅只是‘看起來不醉’而已，其實腦子都已經有些不太清醒了。
“姐，不說這個了，你喝點茶。”安小池把茶遞到莊天依手裡，又給另外一桌坐着的小柳打了個電話，讓她趕緊出去買點醒酒藥。
好在莊天依也沒醉到那種地步，她乖乖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後又安靜的吃了幾口菜，半晌後突然嘆了口氣。
“小池，你知道我爲什麼會來拍這部戲嗎？”
安小池笑着說：“因爲若蝶這個角色舍你其誰唄。而且張導是你的老朋友，所以你過來幫忙咯。”
“你說的對，的確是幫老朋友的忙。但是不是我幫他，是他幫我。”莊天依夾了條青菜，可能因爲放的時間有些長了，所以青菜看起來已經沒有剛上桌時的那種翠綠。“其實去年我剛開始試水復出時，有很多劇本找過我。電視劇的，電影的，古代的，現代的，什麼類型都有。但是我一個都沒接，你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姐你接戲謹慎唄，沒有合適的咱當然不演。”安小池給她盛了碗湯，笑着說道。
“是因爲找我的，幾乎都是讓我演別人媽媽，還有找我演別人奶奶的。”莊天依苦笑着說道。
安小池心絃一顫。
“說實話，在復出之前我的團隊曾經建議過我，讓我先接觸綜藝，比如說這幾年火的不行的真人秀。讓我保持個什麼國民不老女神之類的人設，我答應了，也去了，可是去了以後我發現我還是想演戲。我做不來綜藝那種，我不行。可是我如果要拍戲，我能接的就只有媽媽級，姥姥級，或者是那種中老年失婚婦女那種角色。”
莊天依今年已經接近50，如果她一直在圈內活躍還好，問題就在於她離開的實在太久了，十年時光對於這個喜新厭舊的圈子來說，早不知道輪迴了多少次了。
所以她的復出雖然確實製造了一些話題，可惜那些也很快就冷卻，被更新鮮，跟年輕的孩子們所代替了。
“姐……”安小池剛開口就被莊天依打斷了。
“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這個年紀了，也就只能演這些了。可我確實是……不太甘心。誰規定四十好幾的女人就非得演媽媽，演姥姥？所以我問張導，有沒有適合我的工作，然後很快，他就給了我若蝶這個角色。”
“我心裡的不如意，你都知道。你是個好演員，我經常問自己，假如我們年齡相當，我會不會輸給你。然後我發現我沒有答案，因爲這個事情永遠不可能發生。”莊天依用手指輕輕划着杯沿，突然趴在桌子上對安小池一笑：“可是電影拍到今天，我忽然就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今天拍出師儀式是我第一次在想，假如我不是用我跟你同齡誰會贏這種思維來考慮，而是用‘如果你真的是我徒弟’這種思維來考慮的話，會怎麼樣。”
莊天依把手搭在安小池手上，輕聲說道：“假如你真的是我徒弟，我想，我會覺得很驕傲。”
安小池眼眶有些發熱，她和莊天依從最初的不太融洽到現在的情同姐妹，其實也不過是半年多的時間，可是她卻總覺得她們好像已經認識很久很久。
“如果我有你這樣的師父，那我可真是幸運死了。”安小池緊緊的回握她的手，“而且，對我來說，天依姐你教了我很多，已經跟師父沒什麼兩樣了。”
莊天依聞言立刻就笑了，“現在的年輕人都那麼會說話嗎？”
“我說的是真的。”安小池聲音低了下來，“我在天依姐你身上真的學到了很多，我很感激。”
莊天依靜靜的看着她，突然直起身體別過頭，然後擡手擦了下眼角。
“我知道張導把今天這場戲安排在最後一天的原因了。”莊天依回過頭，眼角還有一些發紅。“古時候拜師是爲了傳承，出師就是意味着徒弟學有所成，可以獨當一面，可以把自己手藝給傳下去了。”
“這麼一想，我們兩個不也正是如此嗎？”
“我這一輩已經是過去式了，而華國的電影未來還有你，你們。我們當年沒有做到的，沒有到達的高度，以後就交由你們去完成。總有一天，世界會對華國電影刮目相看，總有一天，華國電影會真正的獨領風騷。而這些任務，現在，就交到你們手上啦。”
莊天依從桌上的一個盤子裡拿出一朵用蘿蔔雕出來的花，然後把它鄭重的放在安小池手上。
“自今日起，爾定要發揚祖師利人之德。從茲爲匠，業精於勤，有志者事成，完成前人未盡之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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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摘自百度中一篇古代木匠出師時的祭祖文。聽說古時候出師時隆重點的會祭祖（行業祖師），然後念一篇祭祖文，意思就是告訴祖師爺，現在這個小子呢學有所成啦，要出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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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之道理我都懂
莊天依從桌上的一個盤子裡拿出一朵用蘿蔔雕出來的花，然後把它鄭重的放在安小池手上。
“自今日起，爾定要發揚祖師利人之德。從茲爲匠，業精於勤，有志者事成，完成前人未盡之事業。”
安小池：道理我都懂，但是爲什麼要給我一朵蘿蔔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