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注意到的是,從果果跟溫夜遙哭着要找媽媽開始,路子月的臉色就變得相當差,後來的一頓飯也吃的魂不守舍,心神不屬。
安小池見她好像沒什麼精神一樣,以爲她還是拍戲太累了,席間關心的問了好幾次要不要先回去。
路子月也確實有些要呆不下去了,她的心從聽到果果那幾句“媽媽”開始就一直在絞痛,果果天真無邪的笑容和對母親那種天然的眷戀讓她全身陣陣發冷。
“小池姐,不好意思掃了你們的興……”路子月強撐着說道,臉色蒼白如紙。
“說這些幹什麼,也是我疏忽了,應該早點讓你回去休息的。”安小池溫聲說道,“小星剛纔喝酒了,讓他送不安全,我讓陳哥送你回去吧。”
“不用!”路子月飛快的拒絕,這個時候她最不想面對的人就是陳維。“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我們劇組的酒店離這裡也不是很遠。”
陳維皺了皺眉,落在路子月身上的目光如有實質。
路子月挺值背脊,假裝什麼都沒發現。
“讓陳哥送吧。”小星吃飯時喝了兩杯紅酒,他是容易上頭的體質,人雖然沒醉,但是現在臉紅的跟猴子屁股似的。“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如果路上遇到粉絲或者狗仔記者什麼的怎麼辦,小王又不在身邊。”
陳維的眼神在聽到小王時閃了閃,接着他跨步向前,不容拒絕的拿起路子月的包,只說了一個字。
“走。”
路子月無奈,又實在是不敢再反抗了,只好像個小媳婦一樣唯唯諾諾的跟在陳維後面離開了。
電梯裡,陳維從電梯門後鏡子的反射裡看着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路子月,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上車後路子月剛剛繫好安全帶,眼前就出現一個小袋子。
她猶豫着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果然全都是糖。
她低頭撥弄着袋子裡的糖,小聲說道:“其實我沒有那麼愛吃糖。”
陳維“嗯”了一聲,說道:“想吃的時候吃。”
路子月盯着糖發了一會兒呆,最後還是伸手拿起一顆糖拆了糖紙放進嘴裡。
“什麼糖啊。”路子月低聲說道:“這麼苦。”
陳維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暫的停留了片刻,最後什麼都沒說的把方向盤一轉。
路子月一路上心不在焉,沒心思跟陳維說話,也沒注意車到底開到什麼地方來了,直到她都含化兩顆糖了酒店還沒到,她纔開始覺得有些不對。
“這條路……不是回酒店的。”她回頭看着陳維,眼睛裡沒有一絲慌亂。“你要帶我去哪裡?”
陳維沒有看她。
“害怕嗎?”
路子月放鬆的坐在位置上,輕聲道:“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像我這種罪孽深重的人……”
她的聲音很小,很輕,可是在這個沉默安靜的車廂裡卻顯得相當清晰。
陳維聽見了,可是他什麼都沒問,只是繼續沉默專注的開車。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車子終於停下來了,路子月認出這裡是離影視城都不遠的一處山下,很多古裝劇都會在這裡取景,她也來過幾次。而現在沒有劇組在開工,四周就顯得有些陰森可怖。
“害怕嗎?”陳維問她。
路子月沒有回答,解開安全帶就打開了車門。
但是她一隻腳剛踏出車門,手腕就被人給抓住了。
陳維的手掌很大,也很暖,掌心貼在路子月冰冷的手腕上時,讓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害怕爲什麼不說?”陳維直視她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的所有逞強。
路子月微微揚起下巴,同時手用力的掙了一下。
“我不害怕。我爲什麼要害怕?”她說着,掙開陳維的手下了車。“不管發生什麼意外,都是我罪有應得。我沒什麼好怕的。”
陳維也跟着下車,他聽不懂路子月的話,卻看得懂她眼裡的悲慼。
他很想問她到底曾經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她會變成現在這樣。
平時看不出來的傷口,只有在黑夜裡纔會露出它發膿發爛的那一面。
“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可以找我。”陳維緩緩說道:“任何時間,任何事情都可以。”
原本正在看着遠方的路子月回過頭,靜靜的看了陳維一會兒之後纔開口說道:“以後不要再接近我了。”
陳維瞳孔一縮。
“這就是我想要你做的事情。”路子月一字一句的重複道:“以後都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是所想的那種美好的人,我不配,也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憫。”
“別再來了,也……別再見面了。”
第四百二十七 不重要的過去(一更)
陳維的眼神很深,在暗夜中看起來讓人覺得有些害怕,路子月不害怕,卻莫名有些心虛,偏過頭閃躲着陳維的目光。
“不要再見面,這就是你對我的要求嗎?”陳維的聲音很沉,聽的路子月心絃一顫。
“是。”她咬着牙說道,努力裝作不在意,“我非常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關心,但是我想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爲什麼?”陳維問道,臉上是一貫的平靜。但是隻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此時他的眼裡正在醞釀着怎樣的風暴。
“沒有爲什麼。”路子月還是不敢看他,儘量冷淡的說道:“你跟我說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你幫忙,那麼我想讓你幫我辦的事情就只有這一個,那就是不要再見面了。”
“難道你以後也不見二少奶奶嗎?你只要見到她,就肯定會見到我。”
陳維是安小池的貼身保鏢,只要路子月跟安小池見面就一定也會見到陳維,這是無可避免的。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向來沉默寡言的陳維在今天晚上顯得尤其咄咄逼人,他繞過車頭走到路子月面前站定,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些許今晚如此爲什麼會如此反常的端倪。
他仔細的回想了今天晚上發生過的一切,猛然想起路子月的反常是從安小池和視屏開始。
一開始的時候都還是正常的,直到後來果果對着安小池喊媽媽,路子月才臉色大變。
難道果果跟路子月有什麼關係?
這個荒誕的想法很快就被陳維推翻了。
安小池從懷孕到孩子出生,他都一直伴其左右,也很清楚溫夜遙和安小池之間感情有多深,所以到底果果是誰的孩子,他最清楚不過。
那如果路子月的反常不是因爲果果,那會是因爲什麼?
難道是因爲那幾句“媽媽”?
想到這裡,陳維直覺自己可能馬上就要觸及到真正的真相,他不由得低下頭想去看路子月的眼睛,可是他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對方低垂的眼瞼和長長的睫毛,在夜風中不知道是冷還是怕的輕輕發顫。
如果是在平時,或者是眼前的人不是路子月而是其他人,陳維都絕對沒有那個心思和時間去打探別人的**。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是不同的。
他已經開始想要知道她的一切。
而路子月後退一步,顯然並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並且拒絕再跟他有任何更深入的交流。
“回去吧。”她避而不答,轉身把手搭在車門上準備開門上車。
陳維突然從後面抱住她。
路子月僵住了。
但是更讓她覺得慌張和害怕的是陳維接下來說的這句話。
陳維說道:“你這麼反常是因爲果果少爺的關係嗎?”
“果果是二少爺和二少奶奶的孩子,這點絕對不會錯,你不可能跟他有什麼其他關係。”
“但如果不是因爲果果,那會是因爲什麼才讓你有那麼大的反應?或者說讓你有反應的不是果果,而是孩子本身?”
“一般會對孩子反應這麼大的都是因爲曾經有過關於孩子的過去。”
說到這裡,陳維遲疑了,他心裡已經有了猜測,而這個猜測讓他異常難受。
他生平第一次有些厭煩自己爲什麼要這麼敏銳,也有些恨自己爲什麼要把在部隊學到的本事用在這個方面上。
這世界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幸福的多。
路子月渾身發抖,陳維毫不留情的猜測和剖析把她一直竭力隱藏的傷口就這麼大咧咧的被翻了出來,醜陋發臭的傷口就這麼被公之於衆。
不僅如此,他還在上面又踩又戳,痛的她臉色發白,站都站不住。
而當陳維終於說出“有過關於孩子的過去”時,她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猛的抓住陳維圈住她的手,一抓一扭,把毫無防備心神紊亂的陳維給來了個過肩摔。
自從離開部隊以後,陳維已經很久沒有試過被人過肩摔的滋味了。
其實在剛纔路子月要把他摔出去的那一瞬間,他經過長期訓練的身體已經反射性的制住了路子月的身體,他完全可以反擊,只不過那樣勢必會傷到路子月,所以他最後還是強制放鬆自己,任由路子月把他摔了出去。
他躺在地上,陸子月的膝蓋頂在他的胸口,手則牢牢的擒住了他的手臂。
陳維目光深遠平靜,沒有一點被人摔出去的狼狽,反而像是褒廣無垠的深海包容着慌亂痛苦到不知所措的路子月。
路子月看着他的眼睛,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她怔怔的看着他,眼淚一滴一滴的掉在他的臉上,帶着灼熱的溫度。
心臟上傳來陌生而尖銳的疼痛讓陳維不適的皺着眉,路子月誤以爲是自己的眼淚讓陳維覺得髒,她手忙腳亂的擦着眼淚,眼底的光逐漸暗了下去。
陳維沒談過戀愛,但是他的直覺相當驚人。在路子月開始擦眼淚時他就意識到對方似乎誤會了什麼。
他嘆了口氣,輕而易舉地掙脫了路子月的鉗制,反手把她抱在懷裡。
“哭吧。”他沒有解釋,不善言辭的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於是乾脆就把人牢牢的抱在懷裡,任她在自己的懷裡哭個夠。
路子月愣了一下想要擡頭,卻被陳維牢牢的抱着動彈不得。
她想要說些什麼,一張口就是不成調的嗚咽哽咽,根本控制不住。
她緊緊的抓着陳維的衣襟,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她也終於可以在暗夜的遮掩下肆無忌憚發泄自己的痛苦和愧疚,以來換取片刻的輕鬆和溫暖。
陳維一直抱着路子月,聽她從小聲嗚咽到嚎啕大哭,然後再到靜謐無聲的默默流淚,全程一句話都沒有說。
不管她曾經發生過什麼,或者是做錯過什麼,都沒有關係。
陳維輕輕的摸摸路子月的頭髮,沒有絲毫猶豫的放棄了自己曾經想要一探到底的想法和堅持。
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