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戴卓。
他大大方方地站在主席臺上。
他的言談幽默，話語動人，明明是很簡單，很無趣的話題，卻因爲講出來的人是他，於是，在場的所有人，上到校長，下到清理工，全都聽得入了迷。
像趙佳雪這樣，開始之前還想着要做點兒什麼別的事兒打發時間的，早就忘記自己的初衷，一雙眼睛，須臾也不肯離開臺上的人影。
這次講座的主題是‘禁、毒’，他講的也是禁、毒，把各種毒品的恐怖之處，描述的十分詳盡，那一個個關於戒、毒的故事，也是感人至深。
廖燕相信，自己聽了他的話，這一生都不會再對毒品有任何一丁點兒的好奇心。
“諷刺嗎？”
青溫容不知道什麼時候裝成學生，坐在了廖燕身後，她一回頭，就見自家這位好友，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襯衫，深藍的夾克，黑色的西褲，清爽的很。
哪怕戴卓在上面演講，周圍還是有一些女孩子忍不住偷偷瞥向他那張臉。
青溫容卻難得露出一點兒嘲諷的眼神：“戴卓曾經是聯盟的制、毒、師，他研究的天堂七號，至今還是個禁忌，現在，他到光明正大地跑到大學講什麼禁、毒……”
廖燕低下頭去，沒有回話。
她這會兒卻覺得，臺上的戴卓，說出口的話語，的確是真心的，他真心勸說自己的同學們，永遠也不要碰觸那種東西。
‘天堂七號’，廖燕也聽說過，當初路采薇千叮嚀萬囑咐，不能碰的東西里面，這種藥排在第一位，比尋常毒品更需戒備。
一般的毒品，像她這樣的異能人士，即便攝入，想要徹徹底底地排除出去，也不是件難事兒，可一旦沾上天堂七號，等待她的命運——痛痛快快的死亡就是最好的結果。
“毒品，無論是什麼毒品，你一旦沾上，你就不再是你，別以爲自己意志堅定，人這種生物，從來是最軟弱，最經受不起誘惑……”
戴卓很少用冰冰冷冷的聲音說話，但這句話一出口，廖燕忽然覺得背脊處有些寒涼。
青溫容不覺輕嘆：“……他研究天堂七號，罪責卻不該都讓他承擔……”
當年戰爭殘酷，聯盟的人越來越少，陰影位面的入侵卻越來越嚴重，怎麼讓本來就能力衰退的人，抵擋比以往更強勁的入侵，一直是個大命題。
唯一最有效的，是——毒、品！
就像很久以前的戰爭，歐洲那邊也是把毒品當成常備藥物使用，簡直沒有毒品，士兵們就打不了仗似的。
戴卓是聯盟的治療師，天堂七號就是他研究出來的特效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聯盟的人明知道那是飲鴆止渴，但如果不肯飲鴆止渴，失去的就不只是自己的生命，還有整個地球上，他們保護了幾千年的，生靈。
廖燕擡頭看主席臺上神色溫和，悲天憫人的戴卓，能冷酷地計算自己的同伴們，在自己的毒品下的生存時間，把生命當成消耗品武器，他其實也能被說一句了不起了。
演講結束，很多人圍着戴卓打轉，廖燕和青溫容緩步離開體育館，沒上前去和那個人打招呼。
廖燕送青溫容出校門，兩個人走到門口，居然和戴卓碰了個正着。
而且，還有個很意外的人物立在他的身邊。
廖燕腳步一頓，臉上也不覺露出幾分愕然來。
是商哲。
不是聽說他沒有考上大學，準備複習一年，重新備考？他以前成績很好，這次高考是意外，再複習一年，也是挺好的選擇，至於學費——高中的學費怎麼想想辦法，也能賺來，再說，他還有房子在，他自己住宿舍，把房子出租出去，也能勉強度過一年的。
廖燕注視着前方——商哲正和戴卓說話，雖然他極力抑制，但她還是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種極力壓抑的興奮，可眼角眉梢，每一處都充滿了緊張。
她實在瞭解這個人——當年，商哲申請去美國留學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表情，但遠遠比不上這一次，這般嚴重。
戴卓忽然扭過頭，衝廖燕笑了笑。
那笑容還是那麼精緻漂亮，眼睛也發亮，空虛褪去，眼底深處，濃稠的黑霧席捲而來。
廖燕一瞬間覺得從頭到腳，隱隱發麻。
“他這是又盯上誰了？”青溫容皺眉，“還是讓路采薇多看着他一點兒。”
廖燕也有心關注一二，奈何，戴卓是什麼人？他不想讓一個人注意到他的時候，便是廖燕，也無法可想。而且，她功課也忙，還得抽時間工作。
李峰又來了一次，廖燕本來以爲他是想商量商量新劇本的事兒，沒想到，這位是過來當說客的。
“你馬上十八歲了吧？就不想拍一本寫真集？並不爲賺錢什麼的，留個紀念也好。”
李峰心下也彆扭，總覺得自己這會兒的表現跟拉皮條似的。
混他們這個圈子，誰還沒一兩個處的關係不錯的至交好友，他李峰，又不是那種性情特別古怪，特別獨的，有幾個狐朋狗友也正常。
前幾日他一損友忽然請他喝酒，說是想給廖燕拍寫真集，公司那邊以沒時間爲由推辭了，結果，聽說李峰和廖燕很熟，居然託他幫忙遊說。
“您也知道，國內不流行拍什麼寫真集，再說，我也沒那個時間。”
廖燕知道這件事兒。
說起來，還和布里斯有關，當時她給布里斯的新品時裝代言，當過他公司旗下雜誌的模特。
布里斯親自選了一個攝影師，給她拍過之後，就留在了公司裡，偏偏當時落選的那個，其實在技術層面上，並不比入選的差，可布里斯非說他沒拍出廖燕的神韻，照片只是單純的漂亮而已，就是沒選他。
這小子也有一股恆心，據說回去之後，一天到晚地琢磨，布里斯要的到底是什麼神韻。
後來覺得光自己琢磨沒有用，得再找個機會，拍一拍真人，說不定就能找到感覺。
這事兒他當然沒說出口過，可青溫容別管做什麼都講究清楚明白，他那點兒小心思，又怎麼瞞得住青龍王？
廖燕沒想專門拍什麼寫真，其他的女孩子，拍寫真集，或許有爲了留住青春的意思，她卻已經兩世爲人，已經沒了這等少女纔有的小心思。
再說，如今這副皮相，還不知道能保持多久，或許幾十年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不是不可能的，青溫容從一開始就說，進入娛樂圈有一個大好處，便是你六十幾歲，還有二十歲時那般美麗的容貌，別人也只當你保養的好。
娛樂圈裡的不老童顏，雖不多見，卻也有那麼幾個的，六十幾歲演二十幾歲的演員，也不是沒有。
廖燕不大想拍，但也是無可無不可那樣的感覺，李峰一再說項，她想了想，還是不願意在這種小事上不給李峰面子，在這個行當裡，本就是花花轎子衆人擡，能給人方便，就給人方便。
聽說廖燕答應拍寫真，青溫容就道：“那就好好弄，用最好的設備，拍最精美的照片，咱們就出五十套豪華版，等《劍仙奇談》上映的時候，當做有獎問答的禮物贈送。”
這事兒他早就打算好了，當初用到的那些道具們，除了特別名貴的之外，還有衣服，配飾，手串，帕子，繡鞋，屏風，刀劍法寶之類，這些都可以拿出來給觀衆們當小禮物，也算是吸引吸引人氣。
既然答應，公司那邊的動作也快。
攝影師姓景，叫景吳，姓和名都挺罕見，今年也就三十五六歲的模樣，技術很好，還是個工作狂，一看見廖燕，整個人都處在戰鬥狀態，整整兩天，連吃飯的時候都不肯錯過，喝口水也要爭分奪秒，看到一幅好畫面，馬上就要拍下來。
偏偏廖燕不但長得好，如今又在混跡水晶宮的時候，不知不覺間養出一股與衆不同的氣質，到後來，景吳拍下來的照片好的太多，太多，完全到了沒辦法挑選的地步。
其中一組在海邊拍攝的，廖燕和青溫容戲水打球，最後都忘了拍攝，開心的不得了。
他也趁機拍下來很多，一共有六十幾張，每一張都很美，哪一幅捨棄了都會可惜。
尤其是一張廖燕從海里一躍而起的，身上只穿了一層紅色的繳銷，彷彿憑虛御空，立於海面之上，照片上光線柔和，襯得她那一張臉，簡直美的恍惚。
結果，青溫容掃了一眼，挑出一張，然後就那麼慢慢地，很認真地，把他那些剩下的照片，全傳到他自己的手機裡，再一張張全給刪除，不許留下任何備份。
嚶嚶嚶。
景吳傷心的要命，心疼的要命，可誰讓人家纔是老闆，是正主，人家不想照片隨便曝光，他也只能認了。
好在，這十張以後會出寫真集，所以他到可以留下，反正這個國家的盜版，永遠都不可能禁止，只要流傳出去，他早晚能拿得到。
對於盜版問題，青溫容他們一樣無法可想，也只有暫時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