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這裡可有二胡？”
嚴謹看着林賢，語氣謙遜。
“李野，去給他取一把二胡來。”
鍾泉示意讓李野起身去拿。
後者心不甘情不願朝外面走去。
不多時。
他手裡拿着一個二胡走回來，一把塞進嚴謹手裡。
接過二胡。
調了一下弦。
嚴謹緩緩拉動。
音質還不錯，挺清脆的。
會議室內，所有人的目光，在這時間，全都匯聚在嚴謹身上。
“柳葉那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在其位的這個明啊公，細聽我來言吶！”
“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藍靛廠啊。藍靛廠那個火器營兒，有一個宋老三啊！”
“提起那宋老三，兩口子賣大煙，一輩子無有兒，生了個女兒嬋娟吶！”
“小妞哎，年長到一十六啊，起了個乳名兒，荷花萬字叫大蓮吶！”
“姑娘她叫大蓮，俊俏那好容顏，此鮮花無人採，琵琶絃斷無人彈！”
…………
…………
唱到這，鍾泉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作爲老京劇人，鍾泉自然知道這首帝都小調的質量有多高。
用唱小調的方式，將一個故事，徐徐道來。
而且，不論是唱功還是每句話後面的語氣助詞，都恰到好處。
字正腔圓，聲情並茂。
抑揚頓挫，婉轉悠長。
一絲一弦都讓人回味無窮。
雖說是帝都小調，但卻和現代音樂，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韻味十足！！
“奴好比貂蟬吶思呂布啊！又好比那個閻婆惜坐樓想張三吶！”
“太陽它落了山，秋蟲兒鬧聲喧，日思夜想的六哥哥，來到了我的面前吶！”
“約下了今晚那三更來相會啊，大蓮我那個羞答答，是低頭無話言啊！”
嚴謹直接在這裡作了一個稍稍的停頓。
而這幾句歌詞，卻是如同一記記重錘，砸在衆人心頭之上。
一副畫面，赫然涌現在他們腦海裡。
昏黃的夕陽慢慢打西邊落下。
漫天的雲彩，鑲着金邊。
秋蟲兒，在田野裡鳴叫着。
吃過晚飯，大蓮瞞着父母，獨自一人來到河邊，等待着六哥哥的到來。
誰說少女不懷春。
只是未見心上人！
一副完整的畫面，如同幻燈片，變得越來越具象。
黃清和李柏兩人。
臉上露出一道發自內心的笑容。
從這幾句小調裡。
他們彷彿回到了年輕時候。
“一更那鼓兒天，姑娘她淚漣漣。最可恨的這個二爹孃，愛抽那鴉-片煙吶！耽誤了小奴我的婚姻事啊！青春要是過去，這何處找少年吶！”
“二更那鼓兒發，小六兒他把牆爬，驚動了的這個上房屋。癡了心的女嬌娃呀！伸出手打開了門雙扇吶！一把我是拉住了，哥哥吶我的冤家呀！”
“五更那天大明，爹孃他知道細情，無恥的這個丫頭哎，敗壞了我的門庭吶！”
“今日裡一定我是將你打呀，皮鞭子的這個蘸涼水。我定打不容情啊！”
“大蓮她無話說，被逼就跳了河！驚動了的這個六哥哥，來探清水河呀！”
如果說之前那段，刻畫是一副青澀小女孩瞞着父母約見情郎的溫馨畫面。
那現在這一段。
無疑是三百六十度的巨大反差！
大蓮被父母逼着跳了河！
恰巧這時。
嚴謹手裡的二胡，拉得更急了幾分！
時而急促，時而驟停。
時而重彈，時而輕嘆。
一下，接着一下。
一弦，連着一弦。
所有人的情緒，在這一刻，都被徹底代入到這個故事當中。
即便是李野、黃休以及先前那個中年男子。
他們也都豎起耳朵，仔仔細細聽着。
更遑論是林賢、黃清以及李柏三人。
他們更是直勾勾盯着嚴謹，目不轉晴。
一首帝都小調。
讓夏國當今戲曲界的半壁江山，全都豎耳傾聽。
邦邦邦～
邦邦邦～
噹噹噹～
噹噹噹～
嚴謹手裡的二胡，拉得更急了幾分。
哀怨、蒼涼、絲絲縷縷。
欲斷又連。
如輕雲無定地飄浮。
“妹妹呀你死都是爲了我呀！大蓮妹妹你慢點兒走，等等六哥哥呀啊！”
“秋雨下連綿，霜降那清水河！好一對的這個癡情的人，雙雙跳了河呀！”
“癡情的女子這多情的郎呀，編成了那個小曲兒，來探清水河呀！”
“編成了那個小曲兒，來探清水河呀啊！！”
一首《探清水河》，徹底結束。
淒涼、悲情的二胡尾聲，還在會議室裡迴盪着。
“嗚嗚嗚。”
“嗚嗚嗚。”
“嗚嗚嗚。”
不知何時。
整個會議室裡，響起一陣陣低沉的抽泣聲。
將近一半的人。
落下了熱淚！
即便是鍾泉，也是紅着眼眶。
保持着先前那個姿勢，整個人，如同石化一般，久久沒有動彈。
“呼！”
林賢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突然。
黃清雙手瘋狂擊打着。
一陣陣響亮的掌聲，驟然響起。
緊接着。
會議室裡，其餘的人，也都開始跟着鼓掌。
看到這，嚴謹的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
沒有給這首頂級的帝都小調抹黑！
這，
就已經足夠了。
“雖然這不是一首真正意義上的帝都小調，但……我找不到任何瑕疵和槽點。”
鍾泉的語氣，非常篤定。
“傳承中尋求創新，永遠是文化振興的根本！嚴謹，你做到了這一點！”
黃休也開口附和着。
“這是我聽過的，最感人的帝都小調，即便是《繡麒麟》、《十二重樓》、《大五更》等等小調，都沒有這麼悲情！嚴謹，對不起，之前，是我太莽撞了！”
李野凝視着嚴謹，感慨萬分。
聞言。
嚴謹深吸口氣：“多謝誇獎。”
“我想問問，現在，嚴謹夠資格加入咱們戲曲協會嗎？！”
林賢的聲音，擲地有聲，如同驚雷，好似鋼鐵。
“嚴謹，我代表戲曲協會，歡迎你的加入！”
鍾泉起身伸出手看着嚴謹。
嚴謹一愣，隨後跟他握了握。
“《赤伶》、《辭九門回憶》以及這首《探清水河》，都屬於是戲曲巔峰之作，嚴謹，的確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
鍾泉聲音平淡。
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和大家說。
“諸位，我有話說。”
林賢突然起身，目光環視衆人。
這一次。
在座的衆人，都用一種重視的眼神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