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令嘉的反擊出乎所有等着看好戲的人的意料,他沒有跟金牌娛樂搶媒體,也沒有與那些實力雄厚的大公司搶院線。而是根據影片受衆特點與全國各大城市數百家校園影院簽了合同,第一批只在這些學校首映。
這部電影面對的主要受衆就是學生,就算在正式的影院這一點也不會改變,所以金牌娛樂自以爲掐住了劇組的命脈實則不然。相反,在正式影院,電影可能還要面對無數國內外大片的排版壓榨才能殺出重圍,而在校園影院,他們播放的一般只是舊電影或快下線的電影,新電影是幾乎沒有的,在這方面沒有人能威脅到這部電影,很容易出頭。而只要打出聲勢,以後自然不愁電影院主動找來。
而且學校在對學生的影響力有着天然的優勢,學生們一般都把老師說的話當作聖旨,對學校的各種活動一向熱情度參與度都非常高,家長對於學校的事也會更加寬容一些,如果真是在正式的影院放映,通過正式的渠道宣傳,可能反而會被家長反對,從而影響上座率。但是如果學生說是參與學校活動,家長可能就會支持了。
此外,由於在拍攝接待訪問團時,請了許多作爲拍攝地的那間學校的學生做羣衆演員,電影裡各家贊助商的廣告標語也是從那個學校裡徵集的創意,使得電影在那間學校受到廣泛期待。
嚐到甜頭,蘇令嘉故技重施,在所有合作的學校舉辦各種互動活動,比如徵集就早期宣傳放出的內容寫小段子畫小漫畫等等,在網絡上建立《歌舞飛揚》官方網站,並將網址和網絡票選相聯繫,在學校內宣傳出去,讓所有學生參與投票選出最佳作品。獲獎者的作品可以讓演員以廣播劇的形式表演出來,作爲電影的番外,充分滿足對電影的yy。然後,再從參與活動與投票的人裡抽出一百名,邀請他們參加電影的首映式。
隨着互動參與度越來越高,學生們對電影的關注也越來越多,網站的點擊率也是瘋了般的漲。正統媒體看到《歌舞飛揚》受到這樣的關注也不會堅決排斥,也開始主動報道一些相關消息。
在這樣蒸蒸日上的聲勢中,終於迎來了電影首映式。首映式當天,選擇的地點還是拍攝地學校的禮堂內,而正好,這間學校也是同劇組合作的校園影院之一。
劇組人員自然要早早到位,在後臺做好準備,還要最後勘察現場,保證首映式開始不出紕漏。看着時間離開始還有差不多兩個小時,基本上都準備得差不多了,蘇令嘉、喬北宇還有其他主演們都坐在後臺的大化妝間裡休息。
這時,化妝間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一隊穿着西裝的高大男人向這邊走來,一直在外面的劇組場務想攔,可是這幫人氣場太足,完全不是他攔得住,眼睜睜看着他們闖進化妝間。
“你們是?”蘇令嘉起身迎上前,眼中全是戒備,其他演員也紛紛站起來看着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一隊彪形大漢在門口分列兩側,後面走來一個穿着一色白的休閒西裝的男子,手裡拿着一個公文夾,透着一股子倨傲的精英氣質。就在大家以爲這就是正主時,就見這白衣男子對着後面微微一欠身,又有一個男子雙手插在褲袋,很是輕鬆隨意地邁步進來。
這男子帶着墨鏡,遮住了半張臉,看不出相貌,只能看到他將頭髮用髮臘整齊地梳到後面,臉上有着特意修飾的稀疏鬍渣,顯得滄桑而野性。他穿得十分隨意,上身只有一件花得人眼暈的襯衣,只繫了兩個釦子,露出小半個結實的胸膛。他一進門直接往靠近門口的一個轉椅上一坐,衝着那白衣男子一使眼色,白衣男子領命,掛上職業化的皮笑肉不笑向着蘇令嘉等人走過來。
白衣男子向蘇令嘉伸出手:“這位就是蘇導吧,我是星瀚國際的執行總監郭濤。”
白衣男子一開口,四下皆是一驚,連在外被這幫人驚動的工作人員都收住了腳步。
國內四大娛樂公司,星瀚國際便是其中之一,雖然只是排在最末,但是其實四家差距並不大。而且星瀚是四家裡成立最晚的,可是卻發展十分迅猛,最是財大氣粗。
蘇令嘉與郭濤握了手:“請問貴公司有何事造訪?”
那郭濤神色一揚,直截了當地道:“自然是想和蘇導簽約。”
這樣一個神轉折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看這幫人氣勢洶洶的闖進來的樣子,還以爲是黑社會找茬,沒想到竟然是來請人簽約的。
“你在開玩笑吧?”蘇令嘉撇了撇嘴,問出了所有人想說不敢說的心聲。
郭濤也不繞圈子,將手中的文件夾往前一送:“敬請過目。”
蘇令嘉不明所以地被塞到了手上,打開一看卻是份合同,蘇令嘉在娛樂圈混了不少年頭,各種事也見過不少,匆匆掃過,就看出這是份很正常的合同,如果他真有意籤星瀚的話,憑星瀚的實力和自己的資歷,這份合同很合適,既沒有太捧也沒有故意打壓,條款清清楚楚不帶水分。
不過,他還是將文件夾合上退了回去:“謝謝貴公司的好意,但是很抱歉我目前沒有籤公司的打算。”
“這是爲什麼?”郭濤沒料到蘇令嘉會拒絕,神色立刻帶上了些不悅,“這份合同哪裡虧待了蘇導不成?”
“合同沒有問題。”蘇令嘉聳聳肩,“是個人原因。”
蘇令嘉如此不加委婉的說法讓所有人都是一錯愕,站在門外小心觀望的場務甚至不小心笑出了聲。
郭濤臉色一青,冷冷道:“個人原因是什麼意思?”
蘇令嘉略微蹙眉,好一會兒,才攤一攤手:“個人原因當然就是不方便透露的意思。”
蘇令嘉這人生來就帶幾分傲氣,這話一出,配合着他的態度,看起來就像找了藉口敷衍。
郭濤眼睛一立,正要開口,一直坐在後面看着這裡卻不見動靜的男子突然道:“怎麼這麼費事?既然他不願意那就快用你事先跟我說的那樣辦不就是了?”這男子說話像喝了酒一樣透着股百轉千回的勁,語氣輕佻帶着分漠然的冷意,一派上位者的氣度。
郭濤聽罷一點頭,再看向蘇令嘉時,臉上神情驟然一冷,緩緩虛眯起眼,語氣又冷淡了不少:“既然不識擡舉,那就不要怪我們先禮後兵了。”
蘇令嘉蹙眉,沉淡的眸子盯着他:“怎麼,你們還敢不讓我們出去了?”
郭濤倨傲而冷酷,眼光淡淡向着四周掃去:“我們自然不會做這麼粗魯的事,喊打喊殺的格調太低了。只不過一會這邊的首映式多點什麼人少點什麼人,然後明天的報紙上多點什麼少點什麼罷了。至於網絡上、電視臺上、廣播裡,以及國外等等,就要看蘇導後面怎麼選了。”
郭濤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平靜地在敘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可是任誰都能聽出這句話裡的陰毒。
“你們憑什麼!”張之成已經沉不住氣,跳了起來。
蘇令嘉一揮手,制止了他人的浮動,他踏前一步,鳳目微眯,眼中竄着火焰,眼光銳利如刀,一字一字地道:“滿口大話,你以爲你是誰?”聲音充滿了嘲諷的味道,那迫人的逼視讓郭濤不禁臉白了一下,退後了一步。
“哈,他當然不是誰。”一直坐在後面的花衣男子此時笑了出來,轉椅嗖地轉過來面向劇組衆人,他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摘下墨鏡露出一張雖然人到中年卻既然帥氣的臉,撩起眼皮揚起玩味的笑容,“但這話是我溫景瑜說的。”
全場噤若寒蟬,無不驚恐失色地看向這個中年人。
傳聞中,星瀚國際背後是溫氏控股竟然是真的?!
當世傳承的四大家族,掌握着幾乎全國的經濟命脈,每一個姓氏都是如雷貫耳。身爲國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四大家族中的溫氏。如果只是一家娛樂公司說要控制全國所有的媒體破壞他們這次首映式,讓他們永遠翻不了身,那是吹牛,再大的娛樂公司也沒這等本事。可若是溫氏來說,那就十有□□是真能做到。
想到這裡,全劇組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那中年人溫景瑜似是很享受衆人聽到他名號後震驚的表情,施施然疊着腿,意態閒適而隨意,漫不經心地掃着蘇令嘉身後的演員們不徐不急地道:“我說你們不勸勸你們蘇導嗎?要知道,這次事對你們來說可是很重要的,成了就一步登天,敗了就打回原型。”他狀似惋惜地嘆了口氣,“而且,我只是想請蘇導到我公司旗下發展而已,何以把事情搞得這麼僵呢?”
溫景瑜這樣一說,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可避免地有些閃動,比如慕琪、張之成這些演員無不被他說動。在他們看來,星瀚可是國內最好的四大娛樂公司之一,加入四大公司可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好事,尤其在確認星瀚的確是屬於溫氏之後更是心潮澎湃,所以他們十分想不通,這麼好的條件,爲什麼蘇令嘉就是不加呢?
雖然前面他們也受到了來自四大娛樂公司的金牌娛樂的打壓,而蘇令嘉處理得非常漂亮,可是金牌娛樂怎麼能和有溫氏背景的星瀚比?再退一步講,四大公司他們已經得罪了金牌娛樂,爲什麼還要再得罪星瀚?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一會各家新聞媒體就要6續來了,讓人看到這一出算怎麼回事?衆人略帶怨氣的眼神都看向蘇令嘉,心道爲什麼他的事要連累着我們一起受難?
溫景瑜對自己一句話造成的效果非常滿意,笑得非常欠揍地看着對面一干人臉色變來變去,心想:小郭這主意出得不錯,不怕這小導演不妥協,待這個看起來能賺錢又能拿獎的小導演簽下,他還有好幾個這樣的人要去籤,相信多簽些這樣的人,他很快就能將星瀚推上國內第一娛樂公司的寶座,讓家族裡的那幫人刮目相看!
喬北宇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溫景瑜好整以暇的目光對着他們瞄來瞄去,心下覺得幾分怪異。用兵法來講,他這樣做目的應該是在招兵買馬,可是一味用強迫手段,忠誠度就沒法保證,不怕得不償失嗎?何況雖然他至今還不太看得出蘇令嘉在導演裡算個什麼水平,但想來比他更好的也不是沒有,爲什麼要下這麼大功夫就爲了籤他呢?他在腦海中撥拉着系統道具欄兌換界面,只有知道問題癥結所在,纔好對症來辦。
蘇令嘉此時眉心攢擰在一起,漂亮的臉上一片陰沉。別人或許只是因爲聽到溫姓而敬畏,他卻瞭解得更多,而正是因爲這個“更多”,他才更不會籤。
他知道溫景瑜其人,此人是溫氏上代家主的親弟弟,是溫氏嫡系,星瀚的董事長,但他不過是個遊手好閒的花花公子,雖然掛職卻從來不管事,整天花天酒地,這也是外界對於星瀚是否真有溫氏背景不太確定的主因。就是這樣一個花名在外的主,今天這是抽了什麼風,爲什麼莫名其妙的找他簽約?
蘇令嘉目光沉沉:難道是跟溫氏最近換了家主有關?
雙方正在僵持着,一個衣着考究看上去沉穩大方的年輕人旁若無人地從門外走來,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擡手一指郭濤:“拿下。”
不大的一聲,就像平日說話一般,他的身後緊跟着又進來幾個西裝猛男,衣着打扮和溫景瑜的那些很像,那新來的幾人一進門目不斜視,衝着郭濤過去,堵嘴抓腳,配合相當默契,只是一秒都不到就將人抓出門去。
郭濤驚恐失色,奮力掙扎卻哪裡掙得開,焦急懇求的目光望向溫景瑜。
溫景瑜也不愧是大家族出身,雖然因這變故一時懵了,但馬上回過神來一拍椅子扶手,喝道:“大膽!哪來的混蛋給我站住!我的人也敢動?”他輕浮的表情一收,橫眉立目,也頗有氣勢。
可是那抓了郭濤的人不爲所動,像沒聽到一樣徑自出了門,溫景瑜勃大怒,起身要罵,那新進來的年輕人卻已經站到了他面前,恭敬而不失氣派地道:“三爺,溫先生請您過去一趟。”
此言一出,溫景瑜原本就要噴薄出來的怒火瞬間熄得一乾二淨,滿臉的上位者的優越傲然也消了在半,變成了一副苦瓜臉:“你……你……”他期期艾艾愁腸百結地裂着嘴角,從牙縫裡擠出真個字:“他怎麼會來的……”
年輕人沒有回答,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此時的溫景瑜完全不見剛剛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像是見了天敵一般,有些手足無措地跟了那年輕人就走,把這邊的事全拋在腦後了。
溫景瑜的人呼啦啦一撤,被留下的《歌舞飛揚》劇組衆人相互看一眼,全是莫名。
“溫先生?剛剛那不已經是一位溫先生了嗎?怎麼又出來個溫先生?”周媛困惑混亂地道。
慕琪有些神往地望着外面禮堂走廊:“能讓一個溫先生這麼聽話的溫先生……難道!”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伸出一根手指興奮地道,“難道是溫家主?”
溫氏家主竟然來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走到外面,就見禮堂一邊的走廊已是水泄不通,雖然知道不可能看到什麼他們卻還是想盾。對他們這種平民百姓,見到溫氏的人就已經很運氣了,而溫氏的家主,那更是傳說中的人物。
現場唯二隻有喬北宇和蘇令嘉沒有受此影響,喬北宇是對此並不在意,而蘇令嘉則是抿脣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麼。
年輕人將溫景瑜帶到了這大禮堂一層東側的一個貴賓廳中,漂亮鏤花的深色房門敞開,偌大房間裡,一名身姿修長的青年端坐在正中,身後有幾人按特定的方向角度拱衛在他周圍,形成莫大的氣場。
溫氏當代家主,溫瑞言。
這座禮堂是仿歐式建築修建,外表巍峨肅穆,內裡裝潢每一處每一個雕刻又俱精緻,夕陽之下似乎蒙着一層淡淡的瑩澤。
青年擡起頭來,那是一張俊秀絕倫的面容,像是被精心打磨過的玉石,溫潤的光華內斂,光芒映照在他身上,就像清澈的泉水浸透出來似的。淡色的嘴脣彎出優美的弧度,他伸手向前,然後微微一垂,柔和磁性的聲音響起:“三叔,請坐。”
這種無端靜謐了的氛圍令溫景瑜覺得呼吸都放得小心起來,他看了看溫瑞言指的他對面的真皮沙發,攏了攏衣領走過去挺着腰桿坐下,片刻覺得實在難受,改成一慣倚靠的姿勢,然後纔有些尷尬地看向溫瑞言。
溫瑞言將他的不自在收在眼底,他的目光如鏡,清亮不見一絲波瀾,待人終於坐定,他露出一個溫文的微笑,明明是平視,卻讓人覺得在俯身照拂一般:“讓三叔受驚了,突然將那郭濤帶走,三叔不怪我吧。”
“啊哈哈……哪裡,你做什麼自然有你的道理……”溫景瑜乾笑道,“真沒想到這麼點小事還讓你跑一趟……”
“呵……怎麼會是小事。”溫瑞言輕笑出聲,他的臉上依舊是無波無塵,眼睛裡似乎有一團讓人看不透的霧氣,如同天空中的雲朵,“我知道三叔是來這裡做什麼。星瀚現下是有些小問題,不過此事已在我規劃之中,身爲家主我不會輕易放棄溫家任何一部分。”
溫景瑜有些訕然地看着他,他會這麼急功盡力可不就是擔心因爲時局不對,溫瑞言會將星瀚拋售出去。
溫瑞言神色淡然,目光凝明映徹,像是已經看透了一切:“不過三叔也不用擔心,對三叔來講今後與以往並無不同。”
見溫景瑜略略鬆了口氣,他微微一笑,雲淡風清:“只是今日這事就罷了吧,這並不是對星瀚發展有益的事,反而是拔苗助長,百害無一利。我知道三叔不過是被小人矇蔽了,所以已經見人處理了,新的人手很快就會到崗,絕不會讓三叔覺得爲難。”
“大家都是自家人,都希望產業發展、家族興盛。你說是吧,三叔?”溫瑞言的笑容溫雅,漂亮得讓人發懵,聲音像是有着蠱惑力,眼睛深邃像夜色中的大海。
這一番話可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步步周詳,溫景瑜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駁。雖是紈絝,他也並不愚笨,眼睛一轉就想明溫瑞言語下暗示,馬上道:“賢侄你的安排都好,我一向最信服你了。”
“那我就讓人去安排了。”溫瑞言說着,笑容中除了優雅溫文的韻致,又多了幾分淡淡的真意,燈光跳躍,空氣忽然變得溫馨起來。他擡手示意,侍立在身旁的秘書馬上鞠躬出了門。
“我們也上去吧。”他對溫景瑜說道,身後的保鏢立刻走上前來,推動他的座椅。
椅下兩個輪子,卻是一臺特製的輪椅。
溫景瑜坐着一直到目送溫瑞言被人推送着離開,才舒展開眉頭,長出一口氣。
溫瑞言這個人,初看只覺得溫文爾雅,毫無攻擊性,其實在不知不覺間已張開一張大網,靜靜狩獵,而後一擊必殺。
自從老哥過世,家裡就一團亂,還有些旁支竟然還想攛掇他來爭家主位,可惜他這個“賢侄”可是他從小看到大的,雖然天生殘疾,卻天資非凡,從小自己就沒玩過他,現在單看上任後的種種手段更是不敢再生二心。
不過好在自己一向有自知之明,人生追求,只要有錢可花、有妹可把、有福可享就是了。反正溫瑞言已經承諾過不會改變他的現狀,那他又何必跟這人對着幹,他願意換多少人就換去吧,反正不管是誰都是自己的幫手而已。